第30章
第30章
嘶……
岑黎倒吸一口涼氣。
和別人擠一張床這類事情不是沒有過,以前出勤任務累得半死不活的時候,大家夥們甚至還能你靠我肩膀,我睡你大腿。
一點兒隔閡都沒有,吃盒飯缺筷子還能互相喂呢。
如果換做是當時還沒開竅的岑黎,他一定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拉個小手,這有什麽?
從火場救人比這親密多了,又是扛又是抱的。
但溫南星這種情況不一樣,再說溫南星也不是別人……
……那差距可大了!
岑黎簡直人麻了,要不是他清楚知道昨天其實什麽都沒有,只是單純地燒糊塗了,半夢半醒把人強行留下了而已。
不然他肯定給自己兩巴掌,簡直是在犯罪。
心頭一陣溫軟又慌亂,接着門外又是哐哐兩下,帶着憤意的敲門聲。
溫南星精神浮浮沉沉,明顯還沒有睡醒,但是他淺眠,一點點噪音侵襲就容易睡不着。
于是在岑黎的注視下,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有點模糊,看不太清,但對于面前突然出現的人臉,他沒有多少意外與驚訝。
甚至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溫南星又醒過一次,迷迷糊糊去岑黎的額頭,最後确定确實退燒了,這才安心陷入深度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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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讓溫南星對岑黎又多了一個印象——
即使是身強力壯的消防員夥伴,發燒也是真的很黏人。
面對面,大眼瞪小眼,岑黎幹巴巴:“早啊。”
溫南星揉兩下酸澀的眼睛,剛醒來的聲調比平時軟兩個調:“早。”
嘶……
又倒吸一口。
一早上就這幅美夢似的豔糜場景,屬實有點刺激神經,岑黎不自禁咽了咽口水,溫南星看他,他也看溫南星。
對視幾秒,最終還是他先敗下陣來。
“我,呃……我去開門。”岑黎慌不擇路,仿佛手裏是燙手山芋,是随時會引爆的炸彈。
蹭地一下松開攥着一夜不放的手,他摸爬滾打從沙發上起身,在門口陳妙妙喊出第二遍他的大名時開了門。
聽見背後動靜,陳妙妙轉過頭,對于這位出現在對門不速之客,她的眼神從疑惑到震驚再到愠怒。
只不過身高不足,氣勢不夠,所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罷了。
岑黎看着她一身即将春游的裝扮,顯然貴人多忘事,不明就裏:“一大早敲門,你哥讓你來的?”
“你之前答應我要去游樂園的,你忘了嗎?!”過于激動,陳妙妙聲音都尖了不少,“叔你為什麽能在小溫哥哥家裏?哥都不讓我在小溫哥哥家過夜……”
岑黎看了眼時間,都快中午了,他敷衍:“哦,游樂園。”
說罷又轉身走進屋裏,睡昏頭了,早飯還沒着落呢。
一扭頭,卻發現溫南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差點撞上去。
“你感覺還燒嗎?”溫南星拿着體溫計,小尾巴一樣。
岑黎摸摸鼻尖,眼觀鼻鼻觀心:“應該不燒,也沒後遺症,就是嗓子像刀割。”
“啊……那是不是要煮個梨湯。”溫南星昨晚臨時做的功課,冰糖梨子水,止咳止癢。
梨子有,當季的,大個又新鮮,還能丢兩三顆紅棗進去添點兒甜味。
這些東西昨天半夜的時候,溫南星就準備好了,就是刀工不行,梨子一塊大一塊小,中間的核也丢在鍋裏邊,忘了去掉。
“你……”
岑黎怔怔然,眼看着溫南星雙手提着一鍋即将滿溢的水,心驚肉跳:“哎慢點慢點,不是,還是我來吧,一會兒灑了。”
溫南星倔強地憋紅臉,連腳趾都在用力:“我可以的,這個不重。”
都沒有大提琴一半的重量。
不重……
這番話實在沒什麽說服力,岑黎自然也沒給他表現的機會,張口就來:“我正好恢複恢複,肯定是最近練得不夠抵抗力差,所以才老病。”
溫南星:“……”
這句話似乎不止一個人中槍。
沒人搭理的陳妙妙望向廚房裏客氣謙讓的兩位,跺了兩下腳也進屋,關門聲邦邦響。
溫南星這才注意到原來還有客人在。
陳妙妙顏控算是沒救了,以至于溫南星笑着同她打招呼的時候,小姑娘就算有脾氣也散了,拉着他的手又親親密密地說小話,吐槽令人煩惱的作業,分享誰誰誰家的狗子又走丢了。
年齡小,但也八卦着呢。
中途溫南星仍然記着要讓病人再量一次體溫,但是病人這會兒扮演着大廚角色,手都騰不出空閑,只能偏一下腦袋,順從地讓溫南星取走溫度計,沒空看溫度,視線倒是一直緊随着……
像狗皮膏藥。
怎麽撕巴都扯不下來。
氣氛很微妙,也有點怪,說不上來,尤其像她班級裏情窦初開的女同桌,整天就盯着隔壁組的那個男生,上課還老照鏡子,莫名其妙地笑,詭異得很。
陳妙妙到底是小女生,率先察覺到不對勁,她趁着溫南星洗漱,一溜煙跑進正一簇一簇往外冒煙的廚房。
“叔,你一直在看小溫哥哥。”小姑娘深深看他一眼。
一場發熱,岑黎心情愉悅,也不嫌底下大爺不知哪學來的京腔吵了:“嗯……嗯嗯?”
“他人都不在這,我看誰?”
陳妙妙心道一聲:狡辯。
接着又看穿一切地姿态,說:“你也覺得小溫哥哥好看,是不是!”
岑黎一路嗯嗯嗯過去,搪塞着她的問題:“好看,天仙下凡。”
“小溫哥哥會找什麽的女朋友啊,這麽好看的話要求肯定很高……啊如果他在我們鎮上找到了女朋友,以後會留在這裏嗎?”陳妙妙喋喋不休,像是非要逮着人問出個所以然來。
岑黎一頓,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能确定的是,溫南星不可能一直都在這兒待着,他還有學業沒完成,或許家裏人還在四處找他。
也不會和小鎮上的姑娘結婚……吧?
背過身将溫湯的梨子汁水倒出,他淡然:“你關心這個幹什麽?暑假馬上要過了,作業沒寫完還想跑出去玩。”
“我寫了!”陳妙妙嘟囔,“切,不說算了,我找小溫哥哥去。”
小姑娘不屑,變臉比翻書都快,轉頭就嬌滴滴跑溫南星那邊說話去:“小溫哥哥,你腰上的傷好了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游樂園玩!”
“好多了,”溫南星答,又問,“游樂園?是海邊那個嗎?”
他記得路過的時候見到過,不用買門票就能進去,晚上的摩天輪搖搖晃晃,霓虹色彩高懸,很漂亮。
陳妙妙嘴裏的煎餅還沒咽下,唔唔唔比劃了好一陣:“不一樣不一樣……”
“那根本就不叫游樂園,就是一堆沙雕裏面擺了個摩天輪,過山車都沒到高空呢!”
溫南星迷茫:“沙雕?”
忙碌了許久的岑大廚端着早飯從廚房出來:“字面意思,就是沙子雕成的各種卡通人物。”
溫南星拖長聲音:“啊……沙雕。總感覺在罵人。”
“那得看誰說。”岑黎意有所指。
譬方聽溫南星罵人,就像昨日夢裏的白兔,撓你一爪子,不痛不癢的。
但也不一定,畢竟兔子咬合力驚人。
“咳。”岑黎咳嗽一聲,讓自己的理智回歸。
溫南星忙不疊撈起已經煮透軟爛的梨子:“你先喝一點,沒效果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生病,醫院就是良藥。
“去醫院也就是配個藥,又不是什麽大事,別緊張。”岑黎小幅度勾起唇角,淡笑中卻透着一絲抗拒。
從他休假開始,跑醫院的次數比之前一整年的次數都多。
醫院也不是什麽都能治得好的。
“胡奶奶給的,水蜜桃,軟的,可好吃了。”
陳妙妙忽地從包裏掏出兩只又大又圓的蜜桃。
說得偷偷摸摸,但實際卻炫耀似的擺上桌面:“就兩個,我們偷偷吃。”
“好。”溫南星啃着桃子,彎彎眼睛,眼底卻沒笑意。
望着岑黎寬闊的脊背,只覺得眼下的他似乎被落寞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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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樂園的計劃推遲了兩天,在打工人即将狂歡的周五,三人出行。
因為這場來之不易,且稱得上遠足的行程,陳妙妙早早就背着自己的小書包蹲點,他們要出發前往市區,大約一個多小時近乎兩小時的路程。
“你沒睡好嗎?黑眼圈快要掉地上了。”臨上車前,岑黎看着溫南星兩只熊貓眼,問他。
“有點,晚上聽到樓底下有兩只雞在吵架,很兇。”溫南星哈欠連天,“而且我沒去過游樂園……”
他說:“興奮的。”
“小溫哥哥你沒去過游樂園?為什麽呀?長大以後很忙嗎?”陳妙妙搶在岑黎前問。
溫南星思忖一下,搖搖頭:“不是,小時候就沒去過。”
手剎被落下,岑黎驚訝,偏頭:“一次也沒有?”
溫南星點頭:“嗯,他們太忙了,沒時間帶我去。”
“那你哥呢?你倆差很多歲數?”
“不多,六歲。”
那就是二十九左右,跟他也差不多年齡啊,岑黎心裏暗自有數。
岑黎打着轉向:“他怎麽沒帶你去,你小學你哥也才初中吧。”
溫南星想象一個溫潤但帶有少許潔癖的哥哥,坐旋轉木馬……
大概要上下左右将整個游樂園翻來覆去擦十遍。
所以他也有輕微的強迫症以及完美主義,沒辦法,血緣牽絆着嘛。
車輛緩緩穿梭于大街小巷,昨晚被兩只不和睦的雞吵得沒睡好,溫南星這會兒困意上頭,仿佛座椅是床,而靠枕就是枕頭,一沾就能表演秒睡。
輕輕打了個無聲的哈欠,溫南星解釋說:“他不喜歡這種場合。”
岑黎好笑地看着他竭力睜開的眼睛,提醒他:“還有一個小時呢,眯會兒吧。”
溫南星有些不好意思:“沒人說話的話,你不無聊嗎?”
還沒進入高速路段,左側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慵懶的海風輕輕撩撥着發絲,岑黎眯了眯眼睛:“聽聽歌,看看風景,還行不無聊。”
“睡吧,到了我喊你。”
擋不住強勢席卷的困意,溫南星也不再推辭,眼睛一閉,同後座的陳妙妙一塊陷入夢鄉。
等紅燈的間隙,岑黎扭頭,不過一分鐘,均勻的呼吸聲傳來。
他稍稍将墊在腦後的靠枕傾斜了一點,讓溫南星更舒适一些,以免長時間保持同一種姿勢,醒來會落枕。
光明正大的打量,岑黎都能數清那長而翹的睫毛到底有多少根,連細膩臉頰上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乖的樣子。
咳咳……
開車不能想這些,容易出車禍。
他收回視線,保持專注地盯着前方路況,但忍不住也是真的,每次只能趁着跳轉綠燈的間隙悄悄看一眼。
從高速下來便是一個服務區,岑黎泊了車,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嚷嚷着喝果汁的陳妙妙實在憋不住尿意,一下車就飛奔衛生間,跑出殘影。
在車上稍稍眯了會兒,精力已經補充完畢,外頭陽光充足,溫南星也下車透了透氣。
岑黎提着一袋子水,兩人就在這兒修整,順便給所剩無幾的油箱加個油。
陽光暖呼呼,岑黎靠在車邊,看着慢慢電子屏上緩慢升高的數字,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溫南星遞給他一顆薄荷糖,同時問:“你累了嗎?那一會兒我開吧。”
“你開?”岑黎像是在确定,又像是在好奇,“我這手動擋。”
他到底還是小看了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少爺。
“嗯,我會。”
彎腰坐上主駕駛,溫南星擡眼,笑着調侃:“累壞了回來就沒人當司機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