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這件可以嗎?”
溫南星翻找衣服的時候,岑黎正規矩地站在卧室門邊。
衣服還濕着。
而他是真的沒帶鑰匙。
但進不去家門的人此刻并沒有懊悔,反而慶幸,慶幸還好今天洗衣機突然壞了,還好他有随手關門的習慣,還好他落了鑰匙……
天知道溫南星說完那句好好休息,他差點昏倒。
頭一次被準許進入這片私人地帶,岑黎既好奇地四下打量,同時又收斂着自己的視線,生怕看見點不該看見的。
聽見聲音,他回頭,只見溫南星手上提着一件不符合自己尺寸的T恤。
一件粉色的T恤,很長,也很……少女心。
和他的小電驢顏色差不多。
對比着他的身高,岑黎想,如果溫南星穿上,應該能蓋住半截大腿,是這段時間流行的下衣失蹤穿搭。
“你先試一下吧,這件我沒穿過,很幹淨,也很軟的。”溫南星朝他走過去,将衣服遞給他。
岑黎始終同這片禁地間隔着一段距離,靠在門邊,沒有指令便不會擅闖,見人過來才站直,接過他手裏的嫩粉T恤。
“我去衛生間換,免得水滴了一地,還得費功夫擦幹淨。”岑黎說。
溫南星颔首,或許是怕他有事,就在衛生間門口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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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之隔,甚至能聽見衣物摩挲皮膚的細小聲音。
低頭盯着自己的小企鵝拖鞋,溫南星想了想,又稍微挪遠了一些。
關了門,濕衣被脫下,岑黎盯着這件衣服,邊換邊好奇地問:“你還有這種顏色的衣服?沒見你穿過粉的。”
溫南星在門外摳手。
他想說自己不旦不穿粉色,甚至衣櫥裏沒有明快的顏色,大多數衣服以低飽和色為主。
沒別的,單純是認為太過鮮明的色彩,很挑臉蛋。
穿出去醜,還招搖。
但要是讓岑黎知道溫南星不穿亮色,是因為覺得自己的顏值無法撐起衣裳,那絕對驚到跳起來,帶着他好好照照鏡子。
一張上帝寵兒的臉,還不好看?
那自己豈不是要自卑到老……
“喜歡粉色的人,在某種含義上來說都是穩重又細心的性子,還是和平主義者。”
不僅溫柔,通常還很會照顧人,岑黎想着。
“嗯……”
溫南星支吾一下,含糊道:“其實這件不是我買的。”
“是別人定制的,算是送我的禮物。”
聽溫南星說完,岑黎這才後知後覺看見衣服背後的印花,煙花logo配上彩色塗鴉,中心是兩個卡通小人,手抱着樂器。
也不知怎地,岑黎穿衣服的手一滞,浮想聯翩。
不能吧。
這是,情侶款……?!
那團塗鴉突然之間變得刺眼,岑黎頭頂猶如黑雲壓城,仿佛腳底下淌的不是水滴,而是雨珠。
怕人介意,溫南星忙不疊解釋說:“不過你穿沒關系,因為太大了,所以我一直放着。”
“大小正好嗎?”他問。
突然沉默。
許久,久到溫南星差點以為他真的出了什麽事,正想敲門,裏邊忽地傳出不大滿意的聲音。
透過衛生間的門,顯得悶悶不悅:“小,太小了。”
溫南星:“啊……還小嗎?”
“可這是最大的一件了,”溫南星苦惱,“其他的……你應該穿不上。”
“早知道定團服的時候就讓他多制幾件備用了。”
“……”
緘默一瞬,岑黎沉聲:“團服?那是什麽?”
“就是……”溫南星想着該如何描述他曾經狂放不羁的搖滾樂樂團,括弧,地下樂團,括弧。
“演出時候穿的,大家都穿差不多的衣服,顯得像一個整體。”
其實不是。
是隊長悄悄咪咪搞回來,把大家的服裝都換成了五顏六色的團服,還說是因為有粉絲點名想看他穿粉色的……露臍裝。
重金點名,但他拒絕了。
“……”
岑黎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剛脫下的粉衣又被他悄無聲息地穿了回去,肩膀處稍窄,但勉強……算是尺碼标準。
“要不你再等等,我找找其他的——”
溫南星嘆了口氣,剛準備擡腳離開,只聽“咔噠”一聲,開門,岑黎身上好好地套着那件粉上衣。
“其實差不多,能穿。”岑黎說。
挺出乎溫南星意料的,柔和的煙粉色并沒有加深膚色,反而襯得他整個人皮膚質感以及光澤很好。
溫南星眼睛亮亮,耿直地說:“你像是要去唱嘻哈。”
岑黎:“……”
這是哪裏的誇贊方式?
溫南星還沒說完:“但是很好看,适合你。”
岑黎移開視線,耳尖漫紅:“咳咳……這是你們團服?”
“那怎麽其他人不在上面?”他問。
“啊……因為這件是錯版的,老板忘記給其他人畫上了,所以就當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了。”溫南星腼腆一笑。
岑黎正巧抓住這個節點問:“你生日……什麽時候?”
溫南星答:“八月底。”
“三十一?”岑黎又問。
溫南星“嗯”了聲。
還有一個月不到,岑黎琢磨。
“啊對了,褲子。”溫南星恍然想起他給岑黎找了衣服,但沒有配套的夏褲。
又要回去翻的時候,岑黎拽住他:“衣服還能勉強套上,褲子就算了。”
“你家吹風機在哪?吹兩下差不多也能幹。”
溫南星說在房間,又踢踏着拖鞋跑去拿。
吹風機插上電,在嗡嗡作響的噪音中,岑黎看着溫南星忙來忙去,先是讓他躺倒在沙發,再是端來一杯熱水。
甚至沒讓他自己動手,搬着小椅子讓吹風機橫放固定,真正實現了自動化。
熱風打在小腿處,比窗外席卷而來的海風更燥熱。
“冷的話是不是發燒了啊……”
溫南星喃喃自語,即使他成長路上平平安安,但在感知生病這方面仍舊欠缺,相較于自己察覺到身體不适,他更依賴于外物确切的證明。
比如說這種時候應該量一□□溫。
發燒?
岑黎眼珠一轉,後知後覺幹咳了兩聲,引得正在水池邊清洗體溫計的溫南星探出腦袋,歪着脖子努力朝他這邊投來視線。
于是他臨時決定,就出演一場病弱戲碼。
但這太無恥了,岑黎兀自罵自己,接着猛灌一口燙水,含在嘴裏。
和稱病不想去上學的陳妙妙似的,渾身上下都是戲。
于是溫南星拿着溫度計過去,就見岑黎燒得面紅耳赤,燒得理智全無,整個人宛如被浪花沖至岸邊的小魚,奄奄一息。
“很難受嗎?”溫南星邊觀察着他的狀态邊甩兩下溫度計,“你先量一下,我去找找有沒有藥。對了,你——”
岑黎沒開口,點頭接過,趁着口腔溫度還沒降,快速往嘴裏一塞。
沒來得及說完話的溫南星:“……”
稍停,溫南星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猶豫半晌,吞吐道:“你用反了。”
“是另外一頭。”
“……”
岑黎垂眼一看,嗬,水銀前端還露在外邊呢。
腦子沒燒壞的人,都幹不出這事兒來。
溫南星确定他是真的燒到無知無覺了。
滴答行走的時間指向六點,他看向在沙發躺平的那一大只,蹙眉認真思考着什麽。
安定了一會兒,溫南星忽地說:“要不還是找開鎖師傅吧。”
……
岑黎一陣猛咳。
溫南星慌張地彎下身子,學着電視劇裏的方式,去拍拍他的背。
他想說或許岑黎自己家會有比如藥箱之類的東西,溫南星倉促地搬進來,唯一的一袋子藥還是上次自己發燒吃剩下的。
一些退燒藥,退燒貼。
“家裏沒有咳嗽藥,那我出去買……吧?”溫南星擔憂地看向他。
不然晚上咳昏過去怎麽辦?
嚴重的話,整晚都會被嗓子發毛發癢的感覺折磨到睡不着覺。
“不、不用。”岑黎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這回是嗆着了,面紅耳赤的樣子倒真不是演的。
趁着溫南星慢速說話的間隙,岑黎快速将體溫計拿出來讀數:“三十……七度二,沒燒。”
體溫計順時針轉了方向,溫南星定睛一看,确實是正常溫度。
那為什麽臉那麽紅?
“好吧,那……”
岑黎現在擔驚受怕,生怕他又蹦出一句讓自己去找開鎖師傅。
然而溫南星只是扭頭看了眼時間,然後問他:“你餓嗎?要不我煮個面吧。”
岑黎:“……”
這句也有點吓人。
黑暗料理的刻板印象已經在他腦子裏生了根,徹底抹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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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民以食為天,生病最重要的除了好好養病之外,還有補充營養。
溫南星覺得自己此刻像壓榨員工的老板,任誰也不會相信,這位剛躺着命若懸絲似的人,眼下正在廚房裏搗鼓煮面。
不過二十分鐘,蓋着煎蛋,鋪了兩根小青菜的清水挂面出爐。
兩天沒去菜市場,冰箱裏就剩下這一些簡單的食材。
佐料不重,倒了芝麻香油的面看上去鮮美多汁,一碗沒有加蔥,但放了些碎芝麻,另一碗的食客倒是不挑,有什麽吃什麽,津津有味。
“你之前說過是在上學吧,平時一般都住家裏吧。”岑黎注意着壓低點聲音,畢竟做戲要做全套。
溫南星腮幫子鼓鼓,咽下喉間的食物後才說:“家離學校太遠了,我……住學校附近。”
“租房?你一個人?一直點外賣?”清面實在過于寡淡,岑黎又往裏倒了點生抽,“再來點?”
溫南星把自己的碗朝岑黎移過去一點:“嗯……有做飯阿姨。”
岑黎了然,鐘點工上門,上班族的福音,能節約許多時間。
“但你做的不一樣,簡單的東西也很好吃。”溫南星認真。
“哪……不一樣?”
溫南星思忖一下:“和阿姨的手藝不一樣,和飯店裏一成不變的味道也不一樣。”
真要說就是,有家裏的味道。
“是嗎。”岑黎心癢癢。
溫南星點頭。
配合着吸溜面條的聲音,岑黎覺得他這句話很有說服力,至少在他看來,這一頓簡餐是成功的。
從前完全不覺得,看人吃飯也是一種樂趣,現在他明白了,那得看誰吃。
他現在有一種情人眼裏出西施的錯覺。
良久,岑黎啞聲:“我可以一直給你做。”
心髒撲通撲通跳,既怕對面的人有反應,有怕對面的人沒有反應。
這種矛盾心理,最是齧噬人心。
時間流速似乎變快了。
但事實上秒針只是剛從四,走到五而已。
“我是說兩個人吃飯和一個人吃也沒差,還熱鬧點——”
“好啊。”
溫南星掀起眼皮,朝他揚起一個笑容:“那我去洗碗吧,大廚辛苦了,休息一下。”
“叮”一聲,打斷了兩人獨處間的閑談,也打斷了岑黎微妙的剖白。
是陳躍的消息。
陳躍:【差點忘了跟你說,你車借我開走了,你家門鑰匙也挂在車鑰匙上面】
陳躍:【是不是進不了家門?轉我十塊,哥大發慈悲給你送過來/推墨鏡】
廚房傳來淅瀝瀝的水流聲。
岑黎低頭,噠噠噠打字。
岑黎:【不。】
岑黎:【你千萬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