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五塊錢一盆的含羞草長勢喜人,舊芽中間冒新芽,蔥蔥郁郁。
對于養殖新手來說,發了芽,冒了腦袋的植物更容易養活,那些還只是種子,從零開始培養才需得飽含技巧的。
溫南星沒有這種技巧與能力,也自認他沒有自信能讓一株小芽長成亭亭玉立的枝苗。
所以等岑黎将新買的盆栽放到他手上的時候,溫南星神情顯得有些呆滞。
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買了。
是株社恐小草。
一碰就收葉子。
有人買,老板自然笑呵呵收錢,還附帶多誇兩句:“含羞草好養得很,澆水,曬太陽。運氣好的話三四個月就能開花,毛茸茸的像蒲公英一樣,但不會被風吹走。”
溫南星想象了一下,又思考了一下,老板說“運氣好的話”……
那他可能看不到這株草開花是什麽樣了。
溫南星對自己的非酋運氣一向沒有自信心。
但岑黎覺得老板這句話說得特別保守,便開玩笑似的問:“運氣好的話?那如果不好,意思是五六個月才能開?”
養植物不比養貓狗,花費的精力少,每天只要看一眼,保證它不會沒太陽曬沒水喝枯死便好。
連移盆都不用自己動手,老板已經全部搞定,給養得拔地參天了。
岑黎對種養花草研究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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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的,每天只澆水那都能長得蒼翠欲滴,怎麽着都能開花。
要沒緣的,就算天天給它換高級養料,曬足日頭,那都不會給你面子,連葉片都打蔫兒。
雖說是随遇而安,不過岑黎心底仍有疑慮:“真能開花?您不是看我們外行不懂吧?”
就像賣水果,心裏門清也要問一嘴:這瓜甜不甜呀?
好似這樣就能給自己撈到一份保障。
老板也是爽快人,一聽質疑,立馬打包票:“能!保證能開花!不開你找我來換!”
岑黎笑:“行,您說的啊,我可記心裏了。”
也就是閑扯攀談,哪有人真會過來換?
所以老板也跟着笑道“好好好”,聽到響徹天際的進賬聲音,笑容又加深了許多,揮着手同兩人說再見。
他們這一趟只是閑逛,更深處活靈活現的魚鳥蛐蛐,溫南星也只是好奇地瞧了兩眼。
要是給他養,他怕出問題的不是小家夥們,而是他自己。
過于緊張,先把自個兒吓着了。
捧着新奇的盆栽,一路戳着往外走,回到門口的時候,葉子已經收攏閉合,叫人窺不見內裏半分。
就像人們常說的,羞答答。
“它可太可憐了,一路容忍你這麽一戳一戳。”岑黎無奈地看他玩了一路葉片,“你再戳下去,它都準備快長回土裏了。”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溫南星溫吞的性格致使他步伐也比較緩慢,像小老頭溜達,索性岑黎也放慢步調,同他一致:“一會兒它該咬你了。”
咬?
拿什麽咬,捕蠅草的莖葉上至少還有纖毛和消化液呢。
溫南星沒那麽好騙,即使生活中的他沒有常識,但要比知識,他絕對屬于博覽群書那一類。
卷王。
“那是它在自我保護。”溫南星擡眼。
在它遭受外界觸碰或是風吹雨打的時候,迅速閉合,以減少受到的傷害。
岑黎挑眉,不太認同:“要想真的保護自己,光是縮着是沒用的,就像蝸牛,沒有身體骨骼的支撐,但最起碼他有堅硬的外殼。”
“保持警覺固然重要,但要在這世界生存,風吹日曬不可避免。”
溫南星抿唇不說話,岑黎突然意識到他自己真有職業病——
總喜歡不經意間灌人雞湯。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這哪是救一次就萬事大吉阖家歡樂,後續還得接着救呢!
“我就是随口一說,你就随口一聽,”岑黎懊惱,打算轉移話題,“說渴了,買瓶水去?”
好在溫南星沒深入想更多,道了聲“好”,又接着去碰剩下那些展開的葉片。
跟本就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
嘿,兩不相幹!
岑黎:“……”
沒事,讓他玩,一盆植物而已,死不了。
大不了扭頭就找老板再買兩盆。
一次性戳個夠。
……
這個季節還處于蚊蟲高度繁衍的階段,特別是植物茂盛的生态園。
溫南星體質不易出汗,所以穿得不算清爽,只露了胳膊,可依舊遭殃。
出了花鳥市場沒走兩步,手臂上便接連出現紅腫的蚊子塊,同岑黎的燙傷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是一個疼,一個癢罷了。
溫南星撓啊撓,恨不得長出第三只手來,毒蚊蟲果真是名副其實的……毒。
“啪——”
巴掌落在臂彎中央,形如車鳴喇叭的一聲脆響。
溫南星停下撓癢的手,怔怔杵在原地,朝始作俑者投去一個茫然的眼神。
花鳥市場每間隔一段路就設置有洗手池,也就是個水龍頭裝置,連軟管都沒裝,一擰開,涼水就争先恐後往外湧。
岑黎動作幹脆利索,掌心勳章似的留有一灘血跡,以及一只已經沒了生命跡象的花蚊。
淅瀝瀝的水流湍急,一下将“屍體”沖落。
洗完手,岑黎扭頭,可一瞧溫南星。
好家夥,拍蚊蟲滞留的巴掌印比蚊子塊都紅。
對上青年一瞬不瞬的目光,岑黎解釋說:“有蚊子咬你,你看——”
看什麽。
證據都被沖進下水道了。
他忽地噤了聲。
溫南星睜着溜圓的眼睛看他,信沒信,和打沒打是兩回事。
“起包了,這下你看。”
岑黎指着那處紅彤彤,說着又拿指甲微微劃過那塊已經腫脹的小紅疙瘩,表示:“要這樣,封印起來。”
他非常滿意自己的傑作,卻憋不住笑:“貓屁屁。”
蚊子塊被劃上一道十字。
盯着那兩處叉,溫南星:“……”
面無表情地再次看向岑黎。
“……還是買瓶花露水吧。”岑黎哽了下。
左右手臂已經紅了,先止癢更重要。
市場邊上就有一家小賣部。
剛踏進門,穿老頭背心的大爺觑了滿手是包的溫南星一眼,就知道他們有什麽事:“被蚊蟲咬了是吧?喏,擦這個。”
是一小瓶青草膏。
外殼上紙質包裝寫着的字已經被磨損,看樣子是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也有可能是被每路過一個人都摸了一下。
就像招財貓那樣,碰一下,期待天上掉錢。
“市面上那些驅蚊水都沒我這個好,”大爺蒲扇慢悠悠晃動,“不是我吹噓,這東西純天然,不僅止癢,還能提神醒腦!”
“保準你塗上一秒就不癢!”
大爺一唠嗑起來就像上門推銷員,喋喋不休,溫南星聽着有些暈。
手指尖稍稍蘸了一抹綠,他先是謹慎地嗅了一下。
薄荷和艾草的香氣,或許還添加了中草藥,貓薄荷一般,聞着上頭,塗抹在皮膚表層,隐隐有往裏滲透的意味,散着涼意。
很神奇的是,效果确實如大爺說的那般,塗上就不癢了。
“你要擦一點嗎?”抹完,溫南星又轉頭問岑黎。
“我沒被咬……”
岑黎本來覺得他并不需要,但是……
“……但是也可以來點,預防。”他稍加思索,說得冠冕堂皇。
甚至已經伸出手,意味很明顯。
不想自己動手呗。
花鳥市場建設在一堆小店鋪中央,不知道是市場發掘了這一商機,還是小商鋪看準了這塊地皮。
總之溫南星沒接收到他傳遞的信號,将青草膏遞過去,他的眼神落在隔壁滋滋冒油的油墩子上。
蘿蔔絲裹着胡椒粉,一塊塊小餅炸得金黃酥脆,一口下去,內陷柔軟香嫩。
手上的青草膏還沒被拿走,溫南星轉過視線,問:“你不擦嗎?”
岑黎表情變得一言難盡:“……擦。”
大爺推銷很成功,溫南星最後帶走了一瓶新的青草膏,七塊錢,物美價廉。
讓他不由得感嘆小縣城的物價,實在是令人膛目結舌。
若是放在超市,價格一定會往上擡許多。
國外那更是翻倍,亦有可能想買都買不到。
在外晃蕩了一下午,臨近下午四點,太陽遵循自然規律下降,天空變成漂亮的漸變橙,銀藍偏白的色調在兩種極致的冷暖之間進行過渡。
萬裏無雲,還是個好天氣。
而後,在第三次望向油墩子小攤時,岑黎到底還是比他先坐不住。
……買了六塊錢三個。
溫南星又一次驚訝,六塊錢,算下來一個胖胖的餅只要兩塊。
如果他能帶着這個技術去歐洲,不出一年他就可以回國開啓養老生活。
賺得盆滿缽滿,多到花不完吧?
以至于他觀察得格外認真,像是正大光明偷師,小攤主差點以為是同行過來偷秘方,去後廚櫃裏拿面粉,溫南星還得張望一下。
記着面粉的品牌,好回去練手。
“小電驢可能沒油了,”岑黎這時候擰動車鑰匙,瞧了眼油箱指針,又看向加油站指示牌,“你要不在這等我會兒,我去前面加個油就回來。”
溫南星等着他的蘿蔔絲餅,點點頭:“好。”
然後繼續盯他的“獨門配方”,神情格外認真。
油墩子做起來特別快,一鍋滿滿當當的油一次性可以炸三到四個,跟攤煎餅一個道理,翻個兩三回外皮就變得焦黃。
熟了,香味便飄出來。
窄巷子裏的小貓小狗都被吸引過來。
不一會兒,溫南星拿着一袋子吃食,正想四周看看還有其他什麽吃喝玩樂的地方,蹙地,轉頭的剎那,一輛載着兩人的摩托車飛馳而過。
在經過他身旁時,徒然伸手抱走他手裏的東西。
用的猛勁,幾乎是連帶着溫南星整個人都踉跄一下,好在旁邊有棵樹,能支撐住他,沒讓人一屁股摔,和大地母親來個親密接觸。
而這一幕正巧被後方加完油,正推車走來的岑黎盡收眼底。
岑黎猛地清醒,先冒出一句國粹,接着幾乎是吼着問溫南星:“你沒事吧?他剛是不是搶你東西了?搶了什麽?”
一串噼裏啪啦宛如機關槍似的問題。
溫南星仍沒能從搶劫的,怔然開口:“他搶了我的——”
然而話音未落,就見岑黎已經跨步上車。
“草!”
“你站在這別動,等我……”事态過于緊急,頭盔沒能從後視鏡上取下,岑黎已經踩了一腳油門,扔下一句話便猛地沖了出去。
人、車早已不在原地。
至于岑黎最後說的……
等什麽?
嗆了一嘴車尾氣,溫南星這才接上方才的話,對着空氣喃喃道:“——草。”
手裏空空蕩蕩,正是缺了一小時才剛購入的那盆含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