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孫祿正蝦着腰緊随在裴亦辭身後, 齊半靈的聲音傳來時, 他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感覺到裴亦辭回頭觑他,他趕忙低下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裴亦辭的腳步在寝殿外稍稍一頓, 便推門入內。
一進寝殿, 裴亦辭就透過層層帷幔,看到了坐在被窩裏, 眼睛都有些耷拉着的齊半靈。
齊半靈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着,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 勾勒出她略顯瘦削的身形。
她正撅着嘴和倚綠抱怨着, 顯然是沒料到裴亦辭就這麽直接推門進來了,扭頭往門口看的時候,一雙水盈盈的桃花眼中還泛着些許迷茫。
裴亦辭莫名覺得喉頭一緊, 他右手握拳掩住嘴唇咳了咳,才擡步入內。
齊半靈完全沒想到裴亦辭進鳳栖宮都沒人通報,瞌睡蟲被吓跑了大半, 立馬閉上嘴, 瞪大了眼睛看着裴亦辭。
她見裴亦辭似乎要往自己這裏來了,心底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試探着問:“陛下可要沐浴?”
裴亦辭已經走到了齊半靈床邊, 昏暗搖曳的燈光拉長了他的影子, 他背對着燈光,眼底晦暗不明。
“不必,朕洗過了。”
倚綠本退到了寝殿一角, 見裴亦辭的樣子,便跟在孫祿後頭,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寝殿。
她家姑娘二十多了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大婚前一日林幼霞悄悄把齊半靈叫進蹈和館,和她講了男人女人那點事。
倚綠也跟在一旁聽了一耳朵。
倚綠聽得面紅耳赤,她家姑娘倒是神色如常,還很認真,似乎恨不得這就回去拿筆好好記下來一般。
可現在都快半年過去了,不知道自家姑娘還記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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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說,女子在第一個晚上總有些難捱,她家姑娘腿腳也不便,不知道陛下會不會憐惜姑娘幾分?
倚綠總歸還是放心不下有些大條的齊半靈,走到寝殿門口還回頭張望,被孫祿扯着袖子出去了。
很快,寝殿內只剩下齊半靈和裴亦辭兩人。
齊半靈見裴亦辭還站在床邊,眼神微沉地望着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
這就睡了?這就歇了?
不管怎麽開口,好像都挺不矜持的。
進宮前齊半靈覺得對這種事沒什麽畏懼抗拒的,誰還能不走這一遭啊?可面對裴亦辭的注視,她的心裏卻忍不住打起鼓來。
她正一腦門子官司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一直沉默着的裴亦辭忽然發話了:“你先躺着,夜裏穿這麽少,也不怕風寒。”
都七月了,這麽熱的天怎麽會得風寒?
她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泥娃娃!
盡管心裏嘀咕,齊半靈也不會真去違背裴亦辭的意思,只順從地撐着床沿躺下,然後把薄薄的被子拉上蓋住了身子,只露出一張小臉,睜大了眼睛定睛看着裴亦辭。
裴亦辭低着頭,就看到齊半靈整個人都裹在被窩裏,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眨巴着朝着他看。
他下意識舔了舔上唇,然後金刀大馬地朝床沿一坐。
齊半靈看着裴亦辭坐到了床邊,既不脫靴子上床,也不除上袍,就這樣麽一言不發看着寝殿床邊的一根蠟燭。
齊半靈更是不明所以了。
可她躺在床上,就又開始犯困了。畢竟往日這個時候,她早都睡了。
她強撐着眼皮不讓它們合上,一邊委婉地勸裴亦辭:“陛下,今兒您處理政事到這麽晚,想必勞累了,要不早些歇着?”
裴亦辭倒是悠哉哉的:“不急,皇後先和朕聊一會。”
齊半靈心道她急啊,她都快困死了,早點開始早點完事睡覺不好嗎?
不過裴亦辭好歹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她自然不敢忤逆,只好答應:“陛下要聊什麽?”
裴亦辭便撿了些宮內外的大小瑣事,一邊和齊半靈閑扯,一邊偷偷看她的神色。
齊半靈實在不懂陛下為何大晚上的要扯這些沒營養的閑話,可又不敢敷衍,強打着精神去接他的話。
眼看着床邊的一根蠟燭已經燒了半個拇指長短的時間了,裴亦辭居然還樂此不疲地跟她聊着。齊半靈實在支持不住,兩個眼皮重重地合上了,嘴裏還喃喃:“陛下您到底歇不歇啊,臣妾太瞌睡了,您不歇臣妾便睡了……”
裴亦辭聽齊半靈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都要聽不到了,便轉頭去看她,卻見她居然已經睡着了,睡顏安穩,呼吸綿長。
這女人,他整日整夜地惦記,她倒好,他難得來次鳳栖宮,沒說上幾句話,她竟就睡着了。
裴亦辭伸出手,想把齊半靈推醒,可手到她面前,只是輕輕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在齊半靈面前,就像一個幼稚的孩子似的,明明知道她很困倦了,偏還要故意和她說話,不讓她安生睡覺。
思及此,裴亦辭的唇角眉眼間顯得有些無奈,唇角卻又不由自主地微微彎了起來。
寝殿內的一個蠟燭徹夜燃着,齊半靈卻沒睡好,她恍然夢到了自己的父親齊靖元。
夢裏的她只是還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齊靖元本捧了本書教她識字,卻不知看到了什麽,眼睛看着遠方,放下書朝那個方向走去。
齊半靈本認真埋頭描着大字,一擡頭卻發現父親不見了,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面前的書案,別的什麽也看不見。
她迷茫地四處回顧,輕輕叫了聲“爹爹?”
沒有人應答。
她緊張兮兮地摸索着朝前走着,腳下的路卻越來越崎岖,似乎走到了山崖上。
她一個不當心,猛的從山崖上墜了下來。
“啊——”
她驚叫一聲,徹底從夢中醒來,就感覺額頭上滿是虛汗。
齊半靈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此時的寝殿只有一根蠟燭還燃着,昏暗的燭光下,齊半靈卻看到裴亦辭還坐在床尾。
“陛、陛下?”
她下意識喊了他一聲。可她剛剛驚醒,腦袋還沒徹底清醒,看不清裴亦辭具體在做什麽,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又合上了,“臣妾又夢魇了,擾了陛下好眠,請陛下恕罪。”
又?
裴亦辭敏銳地抓住了她說的這個字,面上卻不動聲色:“無妨。”
他頓了頓,問她,“你方才夢到了什麽?”
回答他的只有昏暗搖曳的燭光和齊半靈均勻的呼吸。
裴亦辭轉頭看她,見她果然又睡着了,可臉上額頭滿是剛才夢魇時出的冷汗。
他認命般嘆口氣,起身朝寝殿外走,就見倚綠正在寝殿外的避風處盤着腿守夜。
倚綠一見裴亦辭出來,連忙站起身給他行了禮,眼睛卻悄悄往寝殿裏瞟着,想看看她家姑娘怎麽樣了。
裴亦辭默默朝床的方向移了一小步,擋住倚綠的視線,才吩咐她:“去打盆熱水來。”
倚綠一愣,忙領命去了。
待把熱水打回來,倚綠才驚奇地發現,裴亦辭身上一套常服靴子竟和來時一模一樣。
這……?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裴亦辭已經從她手裏接過熱水,關上了寝殿的門。
裴亦辭把熱水擺到齊半靈枕邊,遲疑了一下,絞了個帕子,輕輕擦過她的額頭。
他也不是關心她,只不過若是她就這麽滿臉冷汗地接着睡,到頭來若是着了涼,六宮的賬冊不是落到宜妃手裏就是去魏太後手裏,他更不放心她們罷了。
第二天一早齊半靈醒來的時候,居然都過卯時了,早過了給魏太後請安的日子。
齊半靈一看外頭大好的陽光就吓得清醒了,轉眼看到她身邊那個被窩枕頭整整齊齊的,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
當然,寝殿內也只有她一人,裴亦辭早走了。
齊半靈高聲喚了兩次,倚綠才聽到動靜滿臉喜意地推門進來。
齊半靈見倚綠這麽喜滋滋的樣子,忍不住責怪:“今兒都什麽時辰了,你怎麽不叫我起來?”
倚綠谄笑着靠近她,言語間透着一絲調侃:“陛下說姑娘您昨夜勞累了,讓奴婢們不要來叫醒您,他會去和皇太後說免了早晨的定省。”
齊半靈抽抽嘴角:“陪陛下聊了一夜,是挺勞累的。”
聊了一夜?
倚綠大驚,想起裴亦辭走的時候的确還和半夜裏開門要水時穿得一模一樣,忙壓低聲音問齊半靈:“陛下……您……沒同.房啊?”
她又瞄了眼床褥,除了齊半靈睡覺的地方全都整整齊齊,半點都沒有淩亂的痕跡。
齊半靈想了想昨夜的情形,好像是裴亦辭和她說着話,她自己答着答着就沒知覺了。
她一拍被子,一臉懊惱:“壞了,這……好像是我自己睡着了!”
倚綠無奈地望向自家姑娘,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可很快,裴亦辭留宿鳳栖宮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到了宮中各個角落。
瑤華宮偏殿內,青綿和宜妃秦如月說這個消息的時候,秦如月正斜靠在貴妃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宮扇扇風。
聽了這個消息,秦如月也不怎麽放在心上:“昨兒本宮就寝的時候還聽說陛下尚在書房,結果大晚上的,陛下還是過去了啊。”
她悠哉哉一笑,“不過,這都大婚多久了,帝後才同寝,說出去,也真夠丢人的。”
青綿低着頭,輕聲說道:“陛下昨兒在鳳栖宮呆了一夜,今兒一早才走的。”
她這話一出,秦如月才肅了臉色。
要知道,陛下登基以來,本就不常入後宮,偶爾來瑤華宮,說是留宿,其實能呆上半個時辰就算不錯的了。
更重要的是,秦如月和青綿心裏都清楚,這幾年來,陛下根本沒碰過她。
秦如月慢慢坐正,從肘邊小案上端了盞茶,慢慢喝了起來,良久,才悠悠說了一句:“她是皇後,陛下給些體面也無可厚非。”
可她說完這句話,餘光卻瞟見青綿的臉色更難看了,有些不耐煩起來:“到底怎麽了,一進來就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有什麽話不好對本宮講的?”
青綿偷偷觑了眼秦如月的臉色,心一橫,把打聽來的事情一口氣全說了:“鳳栖宮裏頭伺候的人說,瞧見陛下離開的時候,眼底一片青黑,像是一夜沒睡的模樣。皇後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而且,昨兒似乎到半夜,陛下還親自出寝殿叫了一回水……”
“噗——”
秦如月剛剛喝進嘴裏的茶水,一不小心全部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明天上夾子,更新可能稍晚一些,後天起依舊兩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