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青綿見秦如月把嘴裏的茶水都噴了出來, 還不斷咳着, 連忙上前給她又是拍背又是順氣的。
見秦如月臉色不好看,她也并不驚訝。
她聽鳳栖宮裏的人提起這些的時候,也是像被臨頭澆了盆冷水似的。
更可氣的是, 原本皇後入宮之前, 被叫進瑤華宮由秦如月親自敲打過的幾個宮女,看她的眼神也不似往常那般讨好了。
這幫慣會跟紅頂白的狗奴才!
青綿思索一番, 低聲對秦如月說:“娘娘,如今宮裏這位咱們是動不得了。不過奴婢聽聞, 皇後那個姐姐鐘二奶奶, 如今為了個外室和夫家怄氣,回娘家住了一個多月了,要不咱們去知會王府, 讓他們從這兒下手……?”
秦如月沉着臉色,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漬,聽青綿這麽說, 她斜乜了青綿一眼:“自打那日陛下撤了本宮的掌宮金印, 指不定已經開始懷疑本宮與大伯有所勾結了,這時候再往王府遞消息,若是皇後娘家有了什麽, 不是上趕着踩老虎尾巴嘛?”
“你可別忘了, 那個鐘二奶奶也是趙國公的親妹妹,陛下會照拂皇後,難道不會順手去幫鐘二奶奶?”
青綿一拍腦門, 看上去有些懊惱:“是了,奴婢糊塗了。”
秦如月幽幽嘆口氣,又歪在貴妃榻上,卻沒了剛才的自在悠閑。
青綿見狀,連忙把放在小幾上的宮扇拿起,輕輕給她扇着風。
只聽秦如月接着說,“一時糊塗不要緊,怕就怕一直糊塗。你記得去盯住底下那起子人,最近都給本宮夾緊尾巴,少給本宮惹事。”
青綿連忙低頭應是。
見秦如月依舊眉頭緊鎖,青綿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秦如月回憶着這半年來後宮諸事,若有所思:“本宮總覺得,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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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的規矩,無論皇後妃嫔,每個月家人都能遞牌子入宮看望。
林幼霞腿腳不便,三個月才會入一趟宮,齊淺意則是月月都進宮。
七月剛到,她又如往常一般進了宮。
齊淺意被宮人帶進鳳栖宮的時候,齊半靈正拿着本書看。但她心思全然不在書上,齊淺意一進宮門,她就放下書親自推着輪椅去迎了。
只見齊淺意穿着石榴紅的長裙,風風火火地進了正殿,一看到妹妹迎上來,便笑着行禮:“給皇後娘娘請安。”
齊半靈細細看了看自家長姐。
她雖然穿得大紅大紫的,臉上也上了些胭脂,卻掩不住有些疲倦的眼神。
齊半靈的臉幾乎立刻就拉了下來:“姐姐,若不是倚綠回府恰好看到,你還打算瞞我多久?”
齊淺意有些讪讪的:“不過是和你姐夫吵了幾句嘴,沒事的,你不用放心上。”
齊半靈默默看了看自家姐姐。
她還記得,多年前的齊淺意是多麽潇灑率性。
那時的她一身戎裝,金刀鐵馬,胸懷的是萬裏河山,和眼前這個被圄于內宅的普通女子完全判若兩人。
她默了默:“姐姐,鐘世昌要納一個外室入門,武進侯夫人甚至逼到了我們家,就想讓你喝那外室敬的茶,你當真無所謂?”
鐘世昌欺辱到姐姐頭上,齊半靈實在沒法用“姐夫”兩個字稱呼他,便直呼其名了。
齊淺意推着她朝裏走,一邊靜靜道:“他真想納外室進門,我也沒辦法,誰讓我自己的肚子不争氣呢。”
齊半靈回頭看了看木着臉的姐姐,眼眶忍不住紅了:“姐姐,當年你以三千輕騎巧計伏擊鞑靼五萬前鋒,誰不道一聲姐姐巾帼不讓須眉。可現在,一句沒有孩子,鐘世昌就要納外室進門。且不說姐姐和他成婚前他的擔保,大都哪家有臉面的人家會允許出身賤籍的外室為妾?鐘世昌公然踩你的臉面,這是什麽道理?”
“我知道,姐姐之所以一忍再忍,是估計我在宮裏。姐姐你擔心,若是你落得一個妒婦的名聲,會連累在宮裏的我。”
齊淺意被齊半靈說中心事,不由地抿了抿唇。
可她從來不像齊半靈那般能言善道,把齊半靈推到案邊,自己坐在她身邊,沉默了半晌才說:“我早和你說過,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好好的。”
“難道姐姐覺得我眼看着你在婆家受苦,還能一個人安生地在宮中享福嗎?”
齊半靈拉過齊淺意的手,微帶怒意地看着她。
齊淺意一怔,低頭小聲道:“我又能如何,那劉氏都懷孕了,我還攔着不讓她進門麽。”
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她再在娘家住上幾日,就回武進侯府喝那外室敬的茶。
齊半靈看着一臉無奈的姐姐,只道:“我聽聞,那劉氏也不是個省事的,前幾日還當衆跪在我們家門口,求姐姐接納她?”
齊淺意震驚地望向妹妹:“你怎麽知道的?”
劉氏前幾日突然跑來趙國公府門口,跪在大門口哭求于她,惹得衆人議論紛紛。
正因如此,齊淺意才決議忍氣吞聲回武進侯府去,免得給在宮裏的齊半靈惹上麻煩。
可這個事情,她本就打算瞞着齊半靈的。
齊半靈莞爾:“如今掌宮金印和賬冊都在我手裏,當然不能浪費,我從負責采辦的小太監裏挑了老實靠譜的,這段時間都在宮外替我打探消息呢。”
看到齊淺意恍然大悟,她又補了一句,“我還打聽到,那劉氏本是揚州瘦馬,自從做了鐘世昌的外室,一向伏低做小,在鐘世昌那幾個外室裏也不打眼。但是她有孕後,出入都擺起了排場,披金戴銀通身绫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哪家豪商的正頭太太呢。”
齊淺意臉色有些發白。
她向來不屑內宅争鬥,也不會去着手查鐘世昌那幾個外室,齊半靈說的這些她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只說:“那是他們鐘家的錢,愛給瘦馬胖馬的,都和我無關。”
齊半靈搖搖頭:“這些不重要。最要緊的是,聽聞那劉氏的父母哥哥攜家帶口地也來了大都。”
“她那哥哥可是個妙人兒,吃喝嫖賭無一不沾。往後,可有得熱鬧呢。”
齊淺意臉上泛起困惑:“劉氏的哥哥是個什麽人,與我有什麽關系?”
齊半靈看着這個一離了行軍打仗就犯迷糊的姐姐,沒忍住笑了:“姐姐你想想,那劉氏能借着肚子裏的孩子賣可憐脅迫于你,讓你當衆難堪,她那個哥哥能是什麽省油的燈?”
齊淺意點點頭:“是了,往後可有得煩了。”
見自家姐姐還是糊裏糊塗的樣子,齊半靈無法,附在她耳邊嘀咕了一會兒。
齊淺意越聽眼睛瞪得越大,連連點頭,待齊半靈說完了,才看向她一雙微微上翹的桃花眼:“好主意啊!”
她這妹妹,怎麽越看越像個小狐貍呢?
齊半靈笑意盈盈:“就看姐姐能不能狠下心了。”
“有什麽狠不下心的!”齊淺意騰地一聲站起來,眉飛色舞地,“要不是擔心牽連你和母親,我都想直接剁了鐘世昌那厮的命.根子了!”
這話說出口,她才意識到在妹妹面前說這些太粗俗了,更不用說,現在她們還在宮裏。
幸好她進來的時候,倚綠已經帶着宮人們退下了,現下正殿裏,也只有她們姐妹兩個。
她咳了兩聲,重新坐下,臉上瞬間有了生氣,朝着齊半靈擠眉弄眼一番:“我知道了,你就等着看。”
這時,正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倚綠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娘娘,建章宮那邊傳話來,說陛下下了朝正往鳳栖宮來呢。”
看到姐姐又朝着自己刻意眨巴着眼,齊半靈心裏卻有些無奈。
陛下昨晚才宿在了鳳栖宮,和她聊了一夜,這怎麽一下朝又來了,她還想睡午覺呢。
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一下明白過來了,低聲告訴齊淺意:“如今八公主和我一道住在鳳栖宮,陛下應當是來陪八公主的。”
齊淺意嘴上調侃了齊半靈幾句,心裏也算是放下心了。
不論是陛下賞了私庫的東西,還是如今八公主和齊半靈住在一道,陛下下了朝就直接過來,看起來,齊半靈在宮裏過得不錯。
至少,陛下應是沒因為過去的事情而可以薄待她。
因為裴亦辭要過來,齊淺意作為宮外女眷也不好多待,又叮囑齊半靈要記得按摩腿部,還要記得按時吃藥,便告辭了。
可沒想到,齊淺意還是慢了一步。
她剛踏出鳳栖宮的正殿,就遇上了裴亦辭和跟在他身後來看望妹妹的平王裴亦昀。
齊淺意連忙退到一邊俯身行禮。
裴亦辭自是認識齊淺意的,讓她免禮,又朝她點了點頭,才跨進了正殿。
裴亦昀跟在裴亦辭身後走過齊淺意身邊的時候,腳下頓了頓。
如今大都傳得沸沸揚揚,說這位武進侯府二姑奶奶是個妒婦,不讓懷孕的外室進門,甚至連那外室跪求到趙國公府外,她都關上大門不聞不問。
可裴亦昀聽到這些的時候,不知為何,總忍不住想起幼時聽到的齊淺意在北地的戰績。
他又轉頭看了眼已經朝鳳栖宮外走去的齊淺意。
她的腰板和大宴許多年輕武将一般挺得筆直,風吹起她紅色的裙擺,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裴亦昀搖搖頭,回身進了正殿。
作者有話要說: 裴亦辭:我只有一個問題,午覺是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