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岫雲觀受山下百姓委托,也派了一些修為較高的弟子駐紮在附近幾個村鎮,保護當地百姓,順便暗查師風噩下落。
女冠們到來時,鎮上的人看她們的目光宛如救星,玄靜等人被百姓包圍着,心中油然生出一種使命感。
玄靜熱血方剛,誓要保護好這裏的人們,帶着一隊女道士不厭其煩地四處巡邏。她在的這個小鎮還好,暫時沒有發生命案,但是臨近一個大城已經有兩三起,鎮上的人猶如驚弓之鳥,唯恐食心女妖盯上他們這裏。
草叢窸窸窣窣一陣抖動,一名弟子拔劍就刺,裏面發出“呀”的低低一聲驚呼,玄靜眼疾手快格開那一劍。
“看清楚再動手!”她瞪了那弟子一眼,撥開草叢,裏面瑟縮着一個髒兮兮的小乞兒,一雙眼滿是驚恐。
見自己險些傷到人,那名急性子的女弟子臉一紅,慚愧地收起劍。
“小……朋友,”小乞兒一身破爛,髒得看不出男女,玄靜對着他和氣地一笑,“你怎麽躲在這裏?”
她性格火爆,也是分人對待,對一般百姓,大部分時間就和她的外表一樣柔和,極具欺騙性。小乞兒“哇”的一聲哭起來,揉着眼睛,斷斷續續地說:“土地廟……有鬼……殺人……我跑了……”
土地廟在小鎮邊緣,年久失修,鎮上一些乞丐和無家可歸的流浪人聚居在那裏,人們怕遇到危險,一般很少過去。那是個被遺忘的角落,但對于修行之人來說,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乞丐和地痞流氓也是人。
玄靜立即帶人趕去土地廟。
這裏已經不能算一座完整的建築,門扇腐朽,土築的圍牆被雨水沖刷得不到一人高,一眼便可看到快要坍塌的破屋。進入殘破的廟宇,只見裏面景象觸目驚心,四處肢體分離鮮血飛濺,慘不忍睹。
現場只有一個活人。
一名美得讓人心顫的紅衣少年站在大片血泊之中,白淨的手上、臉上,沾染着血跡,滿眼的震驚迷茫。
“狐妖,竟然又是你!”玄靜眼睛發花,痛心疾首地看着滿地狼藉,此時此刻,只覺是自己害死了這些人,“妖就是妖,死性不改,我就不該聽方若黛的,一念之仁放過你!”
望月擡起頭神情怔忪地望着她,好似不明白她在說什麽。
玄靜手中金光一現,持劍在手,咬牙揮向望月,他終于回過神來,想起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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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望月一邊應付着玄靜等人的進攻,一邊為自己辯護,“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死了。”
他不想傷了她讓若黛為難,招招承讓。但玄靜正是最憤怒之時,她本來就對妖類有偏見,又親眼見他一身是血地站在屍體當中,哪裏聽得進解釋?
“還敢狡辯!不是你會是誰?這些人身上的傷痕難道不是你的利爪所致?只怕我們晚來一步,你便要挖掉他們的心髒逃之夭夭了!”
“罷了,瘋婆子,現在與你說這些毫無意義,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等我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自然會去跟玄池道長解釋清楚!”
跟她說什麽都沒用,望月皺起眉,運起妖力,顯出猙獰的妖相。他十指生出鋒利如刀的長甲,直撲玄靜面門,趁她下意識護臉的剎那收回手,與她錯身而過。岫雲觀其他弟子雖擺出劍陣合圍,但修為與玄靜相差甚遠,更加擋不住望月的去路,被他輕松突圍,只得眼睜睜看着他化為狐形躍過矮牆逃走。
“師叔,我們怎麽辦?”
“我去追他,你們誰去上清宮禀報你們師伯師叔!”話音未落,玄靜人已經如同一道流虹般追了出去。
餘下衆人面面相觑,分了一部分人留在此地,一人回岫雲觀,一人上龍首峰通知師長們,另一部分人跟去支援玄靜。
玄靜在身後窮追不舍,望月煩躁起來,他還有事情要去求證,實在沒工夫在這與她瞎耽誤工夫。直到将岫雲觀其他人遠遠甩開,他幹脆停下來,一雙狐貍眼泛着幽豔的青光,等着玄靜追來。
“狐妖,你不思悔改,一而再再而三造下這麽多殺孽,還不快束手就擒,跟我回去領死!”玄靜眼見望月停住,一手掐訣,在他身邊布下一道天鳳火封陣,丈餘高的火焰從地下熊熊蹿起,将他困縛火鳳中央。
望月不屑地一笑:“看你是女人,一直讓着你,你還真以為狐爺不是你對手?反正這裏也沒別人,那我這次就一不做二不休,解決了你,免得你以後再來煩我!”
他在烈火陣中複又化為人形,被她激發出獸妖本性,臉上生出紅色妖印。一把長發和流紅的衣衫被火焰帶出的熱風揚起,看上去驚人的冶豔明麗。
望月此前從未與玄靜正面交過手。他雖然是獸妖一族,但性情相對平和,很少殺人,又曾傷在她手下,致使玄靜産生了一種自己本領遠遠在他之上的錯覺。但如今望月認真起來,她才驚覺以前是自己小看了他。
玄靜的天鳳火封陣看着氣勢十足,沒想到自己修為不到家,完全困不住他,幾下就被他破壞掉,萎縮成幾簇小火苗。反而她身邊的土地裏倏忽突出來無數雙刃尖頭骨刺,形成網籠狀交錯在她前後左右,令她進退不得。
他嗖的亮出十指利刃,朝她比劃了一下:“你不是說那些人身上的痕跡是我抓的嗎?我現在就讓你看看,被我抓一下,傷痕和他們是不是一樣的。”
“你太猖狂了!”玄靜口中念念有詞,法劍飛出,圍繞在身邊,想将那些骨刺砍斷。望月一伸手,劍刃不情不願地讓他隔空抓到手中,一陣掙紮後金光頹然熄滅,被他從中折斷。
這法劍與她元神相連,劍一斷玄靜自身同時遭受重創,嘔出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晃了幾晃昏倒在地。
望月走到她身前,看她已經失去意識,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便不再趕盡殺絕,收了妖相變回常人模樣,轉頭大步離開。片刻後玄池找到這裏,見玄靜倒在地上,面如金紙,顯然傷得不輕。
他在鄰城發現血案兇手的影子,一路循着痕跡來到這個鎮,不料還是慢了一步。又遇到岫雲觀的幾個晚輩,說是玄靜獨自去追擊兇手,心裏一急,沿着她們指的方向尋來,果然找到了她。好在玄靜只是受了傷,雖然挺重,不過沒有性命之虞。
眼下這情況,玄池只得暫時放棄追蹤她們所說的狐妖,先帶她回上清宮療傷。
若黛捧上最後一掊土,澆了點水,趕在天黑前種好了所有花苗,收齊工具返回小木屋。
她剛進門放好東西,望月也在這時候回來了。他今天竟然是以人形回來的,這十分少見,他一向覺得原身才是最舒适自由的形态。他人形還是那麽漂亮,可是臉色堪比白紙,雙眼無神,一副魂不守舍、受了很大打擊的模樣。
“望月回來了?吃飯了嗎?”若黛只看到他進來走到桌邊坐下,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她淨了手,準備把中午剩下的菜拿出來熱一熱對付過去。
玄池在的時候若黛經常自告奮勇練習着下廚,無論味道多麽古怪玄池都會很給面子的帶着微笑吃下去。但是望月是不會吃她做的菜的,所以只有他們倆在的時候若黛一般不獻醜,因為她做的東西她自己也不想吃。
“望月?望月?望月!”
望月此時的狀态頗像一只沒有魂魄的靈驅,若黛問了幾次,他才回魂。
“嗯?”望月如夢初醒。
“我問你吃飯沒?你怎麽不理我?”若黛走到他身邊,生氣地戳戳他的臉。
原來他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這裏,那麽……他不由自主看向若黛,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慌亂和猶豫。
“你怎麽了?臉色好難看。”終于覺得他不太對勁,若黛關心地問,“你今天去哪了?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望月搖搖頭,頭上滲出薄汗,他舔舔幹燥的嘴唇,用很輕的聲音問她:“若黛,如果有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做了十惡不赦的事,你會怎麽辦呢?會原諒他嗎?”
“十惡不赦的事?嗯……對我很重要的人,應該都不會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你指的是什麽事?”
若黛試着帶入了一下,可是爹娘弟弟還有玄池,在她看來都不是會做“十惡不赦的事”的人。這個假設不成立,所以她沒法想象自己的反應。
“那,如果有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背叛了你,你會原諒他嗎?”望月嘴唇微微發抖,滿懷希冀地看着她的眼睛。
若黛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望月,你今天好奇怪啊!你老實告訴我,出什麽事了?”
她腦子裏電光閃過,想象力發散,捂住心口:“難道是……是不是玄池在外面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你撞見了?難怪他一直不回來……”
“你想到哪去了啊?”望月哭笑不得,“你這樣随便冤枉道長,他知道了會想要打死你的。”
“那,難道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若黛想了想,手指着他的鼻子,“你拔了我的花,還是偷吃了我養在後院的小母雞?”
望月在她心裏一直還是那只毛茸茸軟乎乎的紅毛狐貍,她能想到的,跟他聯系起來的“壞事”也就這些。
“我對你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嗎?”望月的神色又變得有些奇怪。
“當然啦,不過你不是人,是狐。”若黛笑着摸摸他柔軟的頭發,像給一只寵物順毛,然後繼續忙着生火。
望月看着她轉來轉去的背影,終于遲疑地問:“若黛,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強迫症,望月狐形的時候用“它”代指,人形時用“他”,同理師風噩,希望小夥伴們不要覺得混亂~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