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清宮內女弟子臨時休息的廂房中,經過玄山處理,玄靜暫時清醒過來。她醒來後知道自己得救,馬上告訴了玄池事情經過,但他并沒有選擇立刻相信她。
也不是不相信玄靜,而是不相信望月就是那個食心妖魔。望月和他們相處這麽一段時間,玄池自認對他的性情還是有幾分了解的。他雖然是妖,但比許多人更可愛。
“師兄!”玄靜氣得頭昏腦脹,“你幹嘛這麽維護那個妖怪?我們都看見了,他一身是血的站在那,準備取人心髒,你還不去拿他回來!”
“我不是維護他。照你所說,你們去的時候廟裏的人已經死了,并未親眼見望月出手殺人,不能就這麽斷定他是兇手。”玄池皺起眉,偏頭問另一個來報信的岫雲觀弟子,“那個小乞丐在何處?他看見食心妖真面目了嗎?”
“這……這倒不知。”
當時情急之下她們直接就去了土地廟,還沒來得及細問,乞兒應該是被留下的弟子保護起來了。
“等見到那孩子當面問問吧,我還是覺得,望月不會做出這種事。他如果是那種窮兇極惡之徒,你現在還能活着跟我說話?”玄池堅持不能冤枉好人。
“要不是他做的,他跑什麽呀?還打傷我,連我的骊龍也給他折斷了!”玄靜快要被他氣死了,想到自己的法器折在望月手下,更是怒火沖天,被子一掀就要下床,“你不去我自己去,多讓他在外面一會兒就有可能多死幾個人……”
但她剛站起來就覺得肺腑一陣痛感襲來,不得已又按着胸口坐回床上。
“你就歇歇吧,逞什麽能?你要是打得過他,現在躺這裏的也不會是你了。”玄山不由好笑,這小師妹倒是有一腔熱血,就是被師父寵壞了,又被大家保護得太好,不知天高地厚。
“就算不直接定罪,可他不早不晚出現在那,你也不能肯定跟他完全沒關系吧?”玄靜痛得沒力氣,語氣也軟了下來。
她這話說的還算有道理,玄池點點頭。
他忽然臉色一變,玄靜也在這時想到一個問題,眼珠不安地轉動起來:“師兄,萬一這事真的跟狐貍有關系……你有沒有回去看看方若黛怎麽樣了?”
她話沒說完,眼前的玄池已經一陣風似的不見了蹤影。
上清宮與木屋一個前山一個後山,說遠不遠,說近也不太近,正常成年男子的腳程要走一刻鐘。玄池心急如焚,怕若黛出點什麽事,自己無知無覺間便用上了縮地之法,很快就到了。
這時天已經黑盡,屋裏卻沒有點燈,玄池遠遠看見一片漆黑,心幾乎要從喉嚨口跳出來。門緊閉着,他沖到門前,竟不敢直接推開,只害怕裏面會有什麽讓他發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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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阿黛……”他定了定神,默念着她的名字,鼓起勇氣推開門。
玄池袍袖一揮,燈火自動亮起。屋裏空無一人,十二個時辰的時效過去,靈驅已經失效,恢複成紙片人,若黛把它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桌上飯菜尚帶着餘溫,看起來似乎還沒動過,她人卻不知哪兒去了。
她最近吃的藥裏面已經沒有再用他的血做藥引,這時候動用那一絲微弱的聯系也無法再感應到她的存在。
冷靜下來,他對自己說。他們應該離開這裏不久,說不定還在龍首峰上。
玄池當即耗損大量靈力,召出十幾個靈驅,分散出去找若黛和望月。能召喚靈驅的道修已經十分難得,能同時召喚幾個的更是屈指可數。而玄池一下子召出這麽多,要是被別人知道,除了驚嘆他修為竟然如此高深之餘,大概還要感慨一句他真是不要命了。
而與此同時,若黛已經跟着望月,來到一座廢棄的佛寺前。
看得出這裏以前頗有規模,占地很大,有着高而結實的垣牆,整齊恢宏的石階,野草叢中四處散落着石刻和佛像。庭中水池裏生長着密密麻麻的蓮葉,開着不少紫白色睡蓮,可惜被水蛆啃得不成樣子。
盡管現在多是殘垣斷壁,但它必然一度輝煌過,只是後來道修興起,佛家在這片神州漸漸敗落,類似這樣被棄的廟宇在全國各地還有很多。這種地方,一般道修是不會涉足的,所以有不少成了邪修和精怪聚集之地。
“望月,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這裏陰森森的,又是夜裏,即便不是一個人,若黛也情不自禁感到畏懼,“我們還是回去吧?”
尤其那些佛像,白天看上去或許還是面帶微笑慈眉善目,夜色下卻怎麽看怎麽詭異,讓人不寒而栗。
“回哪去?都到這裏了,你忘了你答應要幫我的麽?”望月的語氣冷冰冰的,像換了一個人,和他求她幫忙時完全不一樣了。
他說他一個朋友遇到了危險,現在只有他才能幫那個人,否則對方便要萬劫不複。若黛和他一起去,只要從旁協助,幫一點點小忙就好,她便來了。
望月頭也不回地往裏走,龍首峰這麽大,若黛不認識路,又不敢獨自在山中夜行,沒辦法只得跟上。
“你要救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裏?”跟着望月進了大殿,若黛好奇地左顧右盼。
這裏面看起來跟外面仿佛兩個世界,不但沒有她想象中的雜草,大殿中的金漆佛像甚至保存得十分完好,連佛座上的璎珞蓮花也沒怎麽損壞。門窗上的紙早已風化掉,月光明晃晃地照進來,地上的磚都清晰得可以數出來。
望月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攥得緊緊的,不容她掙脫。
“望月,你做什麽?放開我!”他抓得她很疼,若黛吓了一跳。
“我已經如約把人帶來了,你答應我的呢?”望月沒理她,仰頭對着空寂的大殿喊道。
他這話什麽意思?若黛瞪大眼,不敢相信這是從望月嘴裏說出來的。
少頃大殿中響起一陣飄渺的笑聲,一道黑影在月光中顯現出來。那是個身材颀長的男人,披着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風帽将他的臉嚴嚴實實遮住,看不見面目。
那人手中托着一只小小的陶罐,還很随意地掂了兩下,若黛感覺到望月抓着她的五指在發抖,似乎對他這個動作十分緊張。
“把舒桃還給我!”望月憤怒地盯着那只陶罐。
“很好,你果然不負所托,把她給我,你要的我自然會讓你帶走。”
那人的聲音讓若黛覺得耳熟,她一定在哪裏聽過。他揚起頭對着她笑了,風帽向後滑落,一張異常精美妖豔的臉暴露在月色之下。月光照得他的皮膚近乎透明,額上繁複的紋印令他顯得比以前更加妖異。
是他,無愔!
“你好呀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他語氣很溫和地同她打招呼,就像上次在東海見面時一樣。外表這樣美麗的人,可他那時所作所為卻是禽獸行徑,而今也沒什麽兩樣。
若黛心裏砰砰直跳,終于慌張起來,眼前這個人讓她出于本能的害怕。
“不對,你不是無愔吧?玄池不是說過你已經死了麽?你現在到底是人是鬼?”她驚呼。
“我不是鬼也不是人,我是妖。”他動作優雅地将手中罐子朝她晃了晃,“這個才是鬼,那只癡情的小狐貍就是要拿你換它呢,你看你的地位還不如一只孤魂野鬼,啧啧。”
“望月?不要把我交給他……”若黛乞求地看看望月,搖着頭。
望月垂下眼睑不敢看她,喃喃低語道:“對不起,我沒有選擇,今生我欠舒桃的太多了。不帶你來,他就要打散舒桃的魂魄,至于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你。”
他閉了閉眼,一狠心,将她向無愔推了出去,無愔也同時将陶罐抛出,一場人質的交換瞬間完成。
“原來……這就是你說的背叛呀……”被無愔抓在手裏之時,一行淚自若黛臉頰滑落。
“別哭啊小女孩,你一哭看着真讓人心碎,玄池看見了一定也會心疼的。”無愔将她牢牢扣在懷裏,又一臉懊惱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他可能再也沒機會看見你了。”
“你想怎麽樣?”若黛怒視着他。
那邊望月像捧着珍寶一樣抱着那只陶罐,查看它是不是真的,暫時沒看他們。
“你聽到了不該聽的,我想借你小命一用。”他聳聳肩,有些可惜,美人總是格外讓人舍不得。
她想起花神節那天的事,真如爹爹所說,他們果然不會放過她,隔了這麽遠還是找來了。若黛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掉落,她以前并不怕死,可現在怕極了,只是想一想将與玄池天人永離,便心如刀絞。
“你殺了我,會有人為我報仇的。”
“你說玄池嗎?放心,你死了以後可以在黃泉路上等着他,反正師風噩也不會放過他的,你們很快就能團聚。”無愔笑呵呵地說。
他摸摸她的臉,又饒有興味地看向望月:“狐貍精,這次你做得很好,我該感謝你幫了我這個大忙,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麽把她引出來。你把罐子裏的符拿出來燒掉,那只小鬼從此就和我沒關系了。”
望月看了他們一眼,照他所說打開陶罐,果真從裏面找出一張朱砂繪制的符箓,手心燃起狐妖之火,瞬間将它吞沒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