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宛羅早聽說過國師美名,但料想傳得再怎麽神乎其乎也不外是個披着道袍的美男子,還能比別的男人多上什麽?如今一見才知,世上有種人,是真的只堪站在雲端讓別人仰望的,其餘人連嫉妒都毫無底氣。
玄池并沒有穿得很隆重,只是換了一身不會失禮于人前的淺青色鶴氅,頭發沒有戴冠,僅用一根玉簪固定。他的美不需要襯托,無法找到什麽具體的詞彙來描述,氣質的話,大約也只能籠統地用仙氣形容一二。
宛羅突然很慶幸自己剛才那些話不是當着他面說的。
素衍見着她倆的表情,瞬間覺得揚眉吐氣,得意地擡了擡下巴。任你們地位再高,脾氣再驕縱,見着我師尊還不是和普通民女一個反應?
“讓二位施主久等,是玄池之過。”他微微欠身,态度居然既溫潤又和氣,和宛羅想象的高冷很不一樣。
“哪裏哪裏,是我們冒昧前來打擾,該請仙師恕罪才是。”宛羅率先清醒過來,向他還了個禮,儀态文雅端莊得不可思議,和方才判若兩人。她見若黛沒動靜,拉拉她的袖子,“若黛,你不是老說要親自向國師致謝麽?怎麽見到本人反而不說話啦?”
素衍瞪大眼,這哪裏還是那個刁橫郡主,差別對待也太過分了吧?
玄池看向若黛,眼神澄明如水,無波無瀾,一如看每一個陌生人。若黛接觸到他的目光,一顆心像是突然墜入了冰湖,激動複雜的情緒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眼前這個玄池,已經不是她的玄池。他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對彼此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他不可能再用前世那種溫柔缱绻的眼神看她了。她愛的那個玄池,不在這個世上。
“久聞國師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黛站起來整整衣衫,走到他面前,以面對恩人應有的态度,鄭重地一福身,“方若黛兩次承蒙國師相救,不勝感激,今日特地前來當面道謝。救命之恩,有朝一日定當結草銜環以報。”
玄池微微而笑:“區區小事,舉手之勞,換做別人,玄池依然會如此,施主不必記在心上。”
別人?別人哪來的機會見到你啊?素衍暗自腹诽。
此行還真變成單純的道謝了,雙方你來我往一番官方客套之詞,若黛和宛羅很快辭別師徒二人,打道回聽風臺。
見到他人,不知為什麽竟然會覺得別無所求,是時候放下了。若黛心裏清楚不對勁,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前一刻還感情熾烈,有好多話想和他說,結果一句也沒說出口,突然間就好似大徹大悟什麽都看開了。
一路上宛羅還沉浸在玄池帶來的震撼裏,她臉上挂着花癡的笑,兩手不時捧着臉回想。這種情感非關風月,更多的是一種對偶像似的崇拜。
“我還真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呢,聲音也好溫柔,簡直像神仙一樣,我喘氣厲害點都怕唐突了他。這一趟真沒白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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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黛,你怎麽魂不守舍的?我知道了,你一定也喜歡上他了對不對?別做夢啦,那樣的世外高人咱們遠觀一下就得了。”
“唉,見過了國師,這天下其他男人還怎麽能入眼呢?”
若黛一直處于對自己突然變化的疑惑中,宛羅嘴巴就沒停歇過,雖然注意到若黛神情呆滞,但不覺得奇怪。要是有誰見了玄池還能鎮定自若,她才會驚訝呢。
她說得興起,一轉眼,猛地住口,驚訝地看着身邊呆呆的好友:“若黛,你怎麽哭了?”
“有嗎?”若黛茫然不覺,回過神摸摸臉,果然一手的淚水。
若黛驚奇地發現自己前一世的記憶都還在,可想起玄池的次數越來越少,過了沒幾天,他在自己腦海中的印象甚至開始模糊了起來。若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似乎也不再是那麽難以接受的事。
她有時候不由自忖:難道自己竟是這麽一個薄情之人?
離春祭日還有兩天,這樣的節日理當是要與家人一起度過的,安氏和平陽王妃都派了人來接女兒回家團圓。兩個女孩拜別皇後一起出宮,在宮外依依惜別,約定春祭後的花神節再一同出來游玩。
到侯府大門口,安氏已經帶着丫鬟等了一陣子,若黛一掀開車簾子柳枝便歡快地小跑上前來。
“小姐,可把你盼回家了。”柳枝扶她從車上下來,嘴裏抱怨着,“你一去這麽久,咱們院裏的人整天都無精打采,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若黛親昵地擰了擰她的臉蛋:“你就騙我吧,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沒人管着還不知道怎麽撒歡呢!”
“娘親!”她看見後面的安氏,倍感親切,放開柳枝,三步并兩步走過去,被母親一把摟進懷裏。
安氏抱抱女兒,将她推開一點上看下看,捏捏她的手臂,緊斂起眉頭:“黛黛你怎麽又瘦了這麽多?在宮裏沒好好吃飯嗎?還是有人欺負你了?”
眼看着愛女身體養得好了些,進宮一趟,氣色又變差了,由不得她不緊張。
“哪有人敢欺負我?我這次還認識了一個好朋友呢。”若黛笑語嫣然,手挽着安氏,母女二人在丫鬟簇擁下往家走,“不過倒是發生了點事,有驚無險,我一會兒說給您聽。”
自己的屋子住着比宮裏舒适自在得多,她回來後看哪都覺得順眼至極。
逗了一會兒愛寵卷毛仔,若黛一頭撲倒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讓柳枝幫她按摩肩背,落水後養病躺了幾天,骨頭都快僵掉了。宮裏好是好,始終沒有親人在身邊,宮人對她也沒自己的丫鬟們盡心。
安氏帶着她的大丫鬟花萼來了若黛房裏,若黛見花萼手上端着東西,立刻爬起來蹭到她身邊,舔舔嘴唇:“花萼姐姐給我做什麽好吃的了?”
花萼的廚藝是一絕,不過她是安氏的得力助手,自然不會經常下廚,也只有安氏和若黛清山偶爾能品嘗到她的手藝。
“不關奴婢的事,這是夫人親自做給小姐補身子的紅棗雪蛤湯。一早就炖好了,就等着你回來喝,連公子也不許動呢,可把他給醋得不行。”花萼笑臉盈盈,将托盤放到桌上,揭開瓷盅蓋子,頓時香氣四溢。
“還是娘對我最好了。”若黛坐下來喝湯,一勺入口,從嘴到心都甜滋滋的。
“你回來的時候說的什麽事兒有驚無險,現在能告訴我了吧?”安氏屏退花萼柳枝,坐到女兒身邊慈愛地笑看着她。
若黛一邊吃東西,一邊将宮裏發生的事風輕雲淡地告訴了安氏,不過她沒敢說在那之後自己又病得下不了床。
安氏聽說她被人推下水差點淹死,先是震驚,而後憤怒得發抖。
“豈有此理,這些人自己鬥得你死我活就算了,居然将手伸到不相幹的人身上!”
若黛性情柔順,一直安分守己,不曾與人結怨,誰會對她下毒手?她的女兒年紀小不懂事,她卻不能允許這事就此揭過,定要找皇後查清楚,找出幕後黑手。深宮裏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把那人找出來,只怕連皇後都有危險,那時牽連進去的将是整個家族。
“就不該放你一個人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次幸而有國師師徒仗義相救,要是你出了事,娘真是要後悔一輩子。”安氏瞪她一眼,伸手不重不輕地打她一下,“這麽大的事你還敢瞞着不告訴皇後,你有幾條小命去賭?”
若黛摸摸鼻子:“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宮裏住,以前不也沒出過這種事嘛。”
“你以前都住娘娘宮裏,誰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安氏想了想,問她,“你老實說,是不是偷聽到什麽?還是撞破了什麽秘密?事關重大,可千萬別瞞着我。”
若黛仔細回憶,搖搖頭:“真沒聽到什麽,不過有沒有誰以為我聽到什麽,那就不知道了。”
後來安氏進宮将此事告訴了皇後,皇後亦是震怒不已,下令嚴查,只是線索查到一個負責灌溉花木的小太監時戛然而止。那小太監已經因為意外身故,此事最終只能不了了之,不過這過程中皇後借機很是敲打了一下後宮中不安分的人。
此皆後話暫且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冷得瑟瑟發抖,求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