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沖喜
第16章 沖喜
當年,黎鸮出生時,鐘家還沒有發達,只是個在地方小鎮上做小本生意的。
鐘媽媽在鎮上醫院生下黎鸮,鐘一越也是在這家醫院出生的。
黎鸮出生的時辰很特別,差五分鐘就是午夜十二點,馬上就到第二天淩晨了。鐘一越只比黎鸮晚出生十分鐘,他恰好是第二天淩晨零五分出生的。
然而,不知道什麽原因,倆家孩子被抱錯了。鐘一越成了鐘家的孩子,黎鸮被黎家的爸爸媽媽帶走了。
後來,鐘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從小本生意一躍成了暴發戶,甚至在一線大城市裏打下了根基,舉家搬遷到這裏。
鐘一越作為鐘家最小的兒子,自然是備受寵愛,可以說是在福窩裏長大的孩子。
然而,黎鸮的運氣就沒有那麽好了。
他的養父母感情不好,他養父是個喜歡酗酒的酒鬼,一喝酒就回家打老婆孩子,黎鸮的養母受不住了,逐漸開始和別的男人勾搭在一起。養父發現自己帶了綠帽子,打老婆孩子打得就更狠了。最終,黎鸮的養母不再忍了,提出了離婚。
當時只有兩歲的黎鸮,成了累贅沒人要,被養父母雙方來回踢足球。最後,黎鸮的養母更是直接就走人離開,從此以後黎鸮再也沒見過她,黎鸮被迫由養父撫養。
他的養父在養母那裏積壓了一肚子怒氣,喝醉後就開始毆打他洩憤,什麽罵人的髒話都往他身上招呼。這時,只有腿有殘疾的爺爺,會一撅一拐地過來擋在黎鸮身前,替他接下爸爸的拳頭棍棒。
這是黎鸮幼年時,唯一得到的庇護。
後來,黎鸮就在橋下遇到了他的師父,開始跟着師父學算命。
等爸爸再喝醉打他時,他就會捏着銅錢,把自己“藏”起來,逃過了很多次的毒打。
去年,當鐘家發現自己的小兒子被抱錯,找到了黎鸮時,黎鸮的爺爺正因為癌症晚期住院了。
黎鸮當時剛剛考上大學不久,掏出他這些年算命攢來的所有錢,也沒辦法負擔爺爺昂貴的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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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家的爸爸媽媽發現鐘一越的親生家庭是這樣的情況,心疼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不願意把鐘一越還回去,但黎鸮又是鐘家的親生骨肉,也不能讓他流落在外。
兩難之下,最終,黎鸮病重的爺爺和酒鬼養父收下了一筆巨額賠償,答應把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交給鐘家。
為了給爺爺治病,黎鸮不得不成為鐘家的孩子,努力在鐘家維持着家庭和睦、幸福美滿的假象。
只可惜,爺爺在收到那筆錢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也沒享受到,最終是黎鸮的酒鬼養父卷走了所有的錢。
不過,鐘家雖然對黎鸮的态度像外人,但大多時候都秉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相處模式,只會在家庭聚餐上要求人員到齊,再公事公辦的聊上幾句,私下裏從不交流,就連黎鸮的親生媽媽孫穎琳女士,也從來沒有私下和黎鸮說過話。
唯一有那麽一次,是去年黎鸮剛剛來到鐘家時,他看到鐘媽媽對鐘一越無微不至的寵愛,讓從小就沒有過母愛的他,不免有了一丁點的羨慕,也想私下和自己的媽媽說說話。
但是,鐘媽媽很嚴肅的拒絕了他,并且語氣冰冷,非常理智地告訴黎鸮:“鸮鸮,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越越也是個好孩子。他太可憐了,有着那樣不像樣的親生父母,一輩子甩不掉的污點。現在我們這個家裏,只有他和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如果爸爸媽媽再不對他更好一點,他該多難過多傷心啊!他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一點一點拉扯長大的孩子,媽媽不想看到他傷心難過。鸮鸮,你已經占了血緣優勢,就讓一讓越越吧,可憐可憐他吧……”
黎鸮牙齒緊咬着下唇,壓制住了想要說出口的話:“可是,和那樣不像樣的父母生活了十八年的人,是我,不是鐘一越。可憐,也是我更可憐。”
但是,對上鐘媽媽的眼神,黎鸮終究是什麽都沒說,也不再期望了。
·
然而,今天餐廳的氛圍卻有些奇怪。
今天,鐘家一家人用完餐之後,卻沒有和往常一樣立即離席,而是都在似有似無地打量着黎鸮,可是等黎鸮看過去時,他們四個人又都故意別開視線,假裝沒有看黎鸮。
黎鸮:“?”
這幾個人在打什麽主意?
鐘家四口人中,反應最不自在的是小兒子鐘一越。
其實,他從黎鸮到家開始,就一直都不自在,眼神總是心虛的四處瞄,眼眶也是紅紅的,好像哭過,一副很委屈的表情。
但同樣是委屈的表情,相比之下,反而是英俊帥氣的謝成贏做起來更好看也更養眼一些,仿佛他天生就很合适。長相平平的鐘一越做出這個表情,只會把他自己顯得更醜了。
鐘家人的基因都很好。
鐘爸爸鐘景岷已經年近五十,依舊是器宇軒昂,渾身都散發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鐘媽媽孫穎琳女士知性又溫柔,氣質清秀。
他們夫妻兩人的兒子,大哥鐘一卓和小兒子黎鸮都繼承了爸爸媽媽的優點,兄弟倆人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黎鸮的外表更加的清純幹淨,帶着當代男大學生的獨特氣質,而已經在商場上磨煉多年的鐘一卓,更加內斂沉穩一些。
只有和鐘家沒有血緣關系的鐘一越,平平無奇。即使身上穿着昂貴奢侈的華服,也難以掩飾他的普通。
餐桌上尴尬的氣氛還在持續,黎鸮安靜地坐着,等待有人打破僵局。
他其實沒有吃飽,今天餐桌上沒有一道菜是他愛吃的。
許久之後,迫于鐘家幾個人的眼神,鐘媽媽不得不開口。
她遲疑了幾秒,問:“鸮鸮,在學校有談戀愛嗎?”
黎鸮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防備着回答:“沒有。”
鐘媽媽又問:“那麽,鸮鸮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鸮鸮能接受男孩子嗎?”
現在社會開放,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不會受到任何歧視。
黎鸮抿了抿唇,思索着該怎麽回答。
因此,他回答的慢了一些,餐桌上的鐘一越眼眶瞬間就又紅了,泫然欲泣,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淚了。
美人垂淚,本來應該是一幅美好的畫面,可惜鐘一越不夠美。
他雖然不夠美,但是鐘家人卻都開始心疼了。
鐘媽媽急忙拿了紙巾,關切地去給小兒子鐘一越擦眼淚。鐘家大哥鐘一卓更是直接起身,越過黎鸮,幾步走到弟弟鐘一越身邊,摟着他的肩膀,輕拍着安撫。
主位上威嚴的鐘爸爸雖然沒有動,但是眉頭緊鎖,面色不悅。
只有黎鸮,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他直接從餐桌上起身:“我先回房間了。”
鐘爸爸好面子,希望能看到鐘家一家團圓和睦,所以每次黎鸮回家,都被要求必須住一晚上過夜。
黎鸮的卧室在鐘家別墅的最頂層——也是全家唯一一間在頂層四樓的卧室。
當時,鐘媽媽給黎鸮解釋說,是因為樓下沒有房間了。
但後來黎鸮也漸漸發現,二樓和三樓都有空餘的房間。而三樓南面采光最好的那間卧室,是用來給鐘一越當游戲機和各種玩具的儲物間使用的,比黎鸮現在住的這間卧室足足大了兩倍。
不過,這種偏心被區別對待的細節太多了,黎鸮也沒有精力一一去計較。
他走到三樓樓梯口時,一摸口袋才發現,他的手機落在餐桌上了。剛才只想着盡快逃離餐廳尴尬的氣氛,他走的太匆忙了。
“哎。”黎鸮無奈嘆氣,只能認命下樓回餐廳去拿。
樓下餐廳裏,鐘家一家四口還坐在餐桌上。
鐘爸爸坐在自己的主位上沒有動,鐘媽媽摟着的小兒子在抹眼淚,大哥鐘一卓站在弟弟身後,臉色也很不好,似乎壓抑着隐隐的怒意。
黎鸮站在餐廳門口,腳步有些遲疑,開始糾結,要不要冒着這種氛圍去拿手機。
只思考了幾秒,他就果斷轉身,準備等鐘家人都離開餐廳再回來拿手機。
然而,他剛剛轉身,還沒有走出去幾步,就聽到鐘一越帶着哭腔,開口說話了。
“爸爸媽媽大哥,我真的不用去沖喜了嗎?”
黎鸮:“?”
沖喜?
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以為這兩個字是自己聽錯了。
這都什麽年代了?大清早亡了,竟然還能聽到“沖喜”二字。
“越越你放心,媽媽絕對不會讓你去沖喜的。”鐘媽媽摟着小兒子鐘一越,心肝寶貝的安慰道。
鐘一越窩在自己媽媽的懷裏,憂心忡忡地說:“可是,黎鸮真的會願意替我去沖喜嗎?”
黎鸮:“!”
什麽鬼?吃瓜怎麽還吃到他自己身上了?鐘家人竟然想讓他替鐘一越去沖喜!
鐘媽媽還沒有開口,鐘大哥就不滿地說道:“哼,就黎鸮的條件,他有什麽不願意?他渾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個好大學的學歷而已,放在上面那個圈子,根本不夠看。那個圈子,是我們鐘家幾輩子都高攀不上的,如果不是那位少爺是植物人狀态,一直昏迷不醒,需要人來沖喜,這種好事根本輪不到黎鸮……”
鐘家大哥正慷慨激昂地發言,忽然就和餐廳門口的黎鸮對上了視線,一下子就沒聲了。
黎鸮站在餐廳門口,雙手插兜,微微歪頭,饒有興趣地看着餐廳裏的幾個人。
鐘一越最先反應過來,摟着鐘媽媽的腰,抽泣聲瞬間就更大了:“媽媽……嗚嗚……”
黎鸮滿頭黑線。
現在被算計要去沖喜的人是他,他還沒有哭呢,鐘一越哭什麽哭。
煩死了。
而且還哭得那麽醜。
鐘媽媽一陣尴尬,主位上的鐘爸爸眉頭緊鎖,目光不善地望向黎鸮。
餐廳裏沉默了幾秒,還是鐘媽媽率先開口:“鸮鸮,既然你已經聽到了,我們也不瞞你了。爸爸媽媽替你相看了一門親事,對方是我們鐘家難以高攀的一位少爺,今年26歲,只比你大七歲,你們合過生辰八字了,極其相配。而且,對方家裏已經承諾,只要你肯嫁過去,除了給鐘家企業幾個千萬億級別的合作案之外,會額外給你一個億現金,作為你個人的零花錢。”
靠在鐘媽媽懷裏的鐘一越,聽到一億現金時,露出了一抹難以覺察的肉痛,随即又神情又開始委屈了。
黎鸮望向鐘家幾個人的面相,發現他們眉宇之間并沒有鐘媽媽口中提到的這一筆財氣,就知道他們的如意算盤最終是要落空的。
他譏諷道:“既然這麽好,怎麽不讓鐘一越嫁過去?”
鐘媽媽硬着頭皮:“人家要的是你。”
鐘大哥卻怒不可遏,吼道:“黎鸮,你才是和我們鐘家有血緣關系的人!越越和我們家沒有血緣關系,他在這個家裏已經夠可憐了,決不能讓他再受委屈去給別人沖喜!”
“哦,原來是去沖喜啊!這種時候,終于想起來和你們有血緣關系的是我啊。”黎鸮語氣淡淡的。
對家人不抱希望,就不會受到傷害。
鐘媽媽急忙打圓場:“鸮鸮,那位少爺出了點意外,現在昏迷不醒,他們家老爺子就想圖個吉利,所以想沖沖喜……”
黎鸮沒應聲,而是大步跨入了餐廳。
在餐廳內的鐘家四口人目光皆是一頓,身體不自覺地向後一縮,動作整齊劃一,那場面非常可笑。
黎鸮沒搭理他們,徑直走到餐桌前,拿起自己遺落的手機,再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餐廳。
“黎鸮,站住。”一直沒出聲的鐘爸爸,開口想要喝止黎鸮。
黎鸮頭也沒回,直接上樓了。
随後,樓下就傳來了鐘爸爸的怒吼聲:“黎鸮,這個婚,你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黎鸮嗤之以鼻,冷笑一聲,關上卧室門,順便落了鎖。
他的爺爺已經去世了,鐘家已經沒有能威脅他的籌碼了。
何況,不管是法律還是道義上,他和鐘家都沒有任何關系,畢竟鐘家從未承認過他。
現在的鐘家,只能無能狂怒,無法控制他。
——
黎鸮洗了澡,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了一套睡衣換上——鐘家這個卧室,連一套衣服都沒有給黎鸮準備。
有時候,黎鸮覺得鐘家人的思維挺奇怪的。
他們似乎總覺得,如果對黎鸮這個親生兒子好一點,被鐘家養了十八年的小兒子鐘一越就會越來越委屈,得到的愛也被分走了。
所以,為了不讓鐘一越受委屈,那麽只能黎鸮受委屈。
黎鸮剛被認回來時,偶爾還會傷心難過,但一年過去了,他早已經麻木。
就在這時,黎鸮的手機鈴聲響了。
他拿過手機,當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整個人瞬間精神。
是謝成贏的手機號碼打來的電話。
黎鸮緊張地接通手機,對面傳來了一道渾厚的男人聲音。
男人問黎鸮:“你認識謝成贏?”
黎鸮也顧不上對面看不見自己,立即點頭:“對,我認識謝成贏。”
男人語氣嚴肅,詢問道:“什麽時候認識的?”
黎鸮如實回答:“三天前。”似乎怕對方不信,他想了想,又細心補充說,“謝成贏,今年23歲,身高大約一米九,現在至少已經昏迷三天。也許我有辦法能讓謝成贏醒過來,請問您方便和我見一面嗎?”
手機裏的男人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冷漠開口:“你打錯了,我不認識謝成贏。”
随後,電話被挂斷了。
黎鸮:“?”
黎鸮急忙再次撥通對方電話,這一次傳來的是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您稍後再撥……”
黎鸮:“……”
黎鸮無語,他這是直接被對方拉黑了。
看來,謝成贏變成生魂後,記憶果然變差了,自己的電話號碼也記錯了。
——
頂級私人豪華醫院的走廊內,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盯着手機屏幕,面無表情一頓操作,克制着怒氣開口,聲音渾厚:“又一個騙子!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的第207個詐騙電話了。”
他收起手機,走進全醫院最頂級的私人豪華病房內,對着裏面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說:“謝老先生,我已經給對方回過電話,但可惜,又是一個騙子,還是個撒謊不打草稿,漏洞百出的騙子。”
男人語氣有些譏諷,也有些無奈:“對方說,小少爺今年23歲,昏迷至少三天。這個騙子,可能是從哪剛看到了三年前關于小少爺的報道,以為三年前的事是近期才發生的,所以搞錯了小少爺的年齡和昏迷時間。呵,連基本信息都沒有搞清楚,就想來詐騙,這騙術太拙劣了。”
輪椅上的謝老先生什麽都沒說,只是沉默地看向豪華病房裏最內室的那個房間。
那個房間的門半開着,能隐約看到裏面有一張豪華的病床,病床的床頭附近,擺桌設壇,香燭袅袅。病床上的人非常安靜,像是睡着了一樣。
魁梧的男人再次開口:“謝老先生,時間不早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小少爺這邊有我,請您放心。”
終于,謝老先生緩緩開口,問:“和鐘家的婚事,談得怎麽樣了?”
男人回答:“鐘家已經答應把那位少爺嫁給成贏少爺沖喜了。”
提到鐘家,魁梧男人似乎有些鄙夷,語氣也變得不太好:“鐘家那德行……如果不是鐘家那位少爺的生辰八字,這種婚事根本輪不到鐘家。可是沒辦法,成贏少爺命格特殊,三魂七魄常年走失,只有長命鎖才能鎮住。”
謝家這些年,為了時常丢魂的謝成贏,請便了大江南北的各門各派的大師。對此,這些大師們也束手無策,都提出了同一個解決辦法:找到謝成贏的長命鎖。
魁梧男人繼續說:“大師們都說,成贏少爺的長命鎖,是拴在他的姻緣線上的。成贏少爺姻緣線上的另外一個人,就是他的長命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