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菩提寺中, 暮鼓晨鐘在同一時刻響起。
無數灼目的光芒籠罩四面的黑瓦黃牆,像是一場肆意燃燒的大火。
般若生以及寺中諸修士紛紛朝着姬眠魚出手,那龐大而聖潔的佛力蕩開密密麻麻滾動的磁元金砂, 給被困鎖住的劍氣一個騰躍的機會。
“萬象涅槃之陣嗎?”姬眠魚揚眉一笑, 在此陣中,金身法相破碎重聚,仿若不死之身,循環往複。姬眠魚擡起手掌, 狂飙的掌氣肆意傾瀉, 猛然間拍在十八尊諸佛法相的頭顱上。法相裂痕如蛛網蔓延, 可梵音在暮鼓晨鐘的加持下仍舊如潮奔湧。
“遠離颠倒夢想, 究竟涅槃。”①
姬眠魚聽着佛音,折扇扇面蕩開弧形的氣浪,抵在如狂風驟雨襲來的劍氣前。聽着氣機交擊産生的巨大轟鳴聲, 姬眠魚唇角仍舊噙着笑,她目不轉睛地看着绛塵,幽幽控訴:“你真是狠心。”
劍芒在弧光中撕開一道裂口,可尚未襲擊到姬眠魚的面門便被層層精煞阻礙。绛塵也不氣餒, 劍上氣機陡然往上一沖, 浩浩蕩蕩,淩摩蒼崖,遏絕雲霄。“你也不遑多讓。”绛塵淡淡道。
“直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有這樣多的話, 怎麽,是怕我黃泉路上會感到寂寞嗎?”姬眠魚笑問。身後漫天神佛掌氣翻天。她好似深陷一個狹窄的空間中,四面的空氣都在向內堆擠, 意圖将她碾成齑粉。姬眠魚沒有回頭看, 右手的折扇向後一灑, 左手驟然間如閃電般探出,一把抓碎撞到掌中的劍氣。姬眠魚向着绛塵走,她的眸光聚集在那柄不移之劍上,是人導致劍不移,還是劍導致人不移?
“你何不束手就擒?”般若生嘆息。
姬眠魚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大聲地笑了起來:“我要是入囚籠,極樂仙城一衆該怎麽做?困在鎮妖塔中一輩子嗎?”
绛塵問:“那現在雙方争戰不休,是你樂意見到的嗎?”
姬眠魚聞言傷心道:“你怎麽這樣誤解我?眼下的局面是我導致的嗎?你殺為非作歹的妖族,我也殺那群叛逆,我做哪樣不是向着你?可我畢竟還有職責在。玄微啊,你不能仗着我愛你,就要我無底線地縱容你啊。”
“愛?”绛塵盯着姬眠魚,嘲弄一笑,“你的愛是欺騙、是陷害,因為你愛我,你給予我的就要我全盤接受?小魚,我早就說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為什麽要來?”
“可能是我天真?”姬眠魚偏着頭看绛塵,“我試圖找尋一條兩全的路,可惜如今看起來不太行呢。”
“若是仙盟覆滅,我之希冀必能實現,到時候你我就能了無挂礙了。”
Advertisement
绛塵輕輕地笑了起來。
如星辰流轉的劍氣随着她的意念而動,頓時消散得無有蹤跡。她突然間收招,那股抗衡姬眠魚的力量頓時消失不見。罡氣呼嘯,一掌拍下的力道足以打碎山體,何況是那脆弱的脖頸?姬眠魚瞳孔驟然一縮,手掌猛然間向着側面一偏,可變化間被绛塵找到一絲破綻,不移之劍倏然出鞘,那斬盡一切的劍芒劈開一切阻礙,直抵姬眠魚的心口。
時間似是在此刻凝固。
姬眠魚低頭看着劍尖上淌出的一滴鮮血,她擡眸望着绛塵,輕聲笑:“好姐姐,這一劍怎麽不刺下去了?你知道的,只是堪堪刺穿我的肌膚,并不可能讓我如何。”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有那麽一點在乎我呢?”
绛塵沒說話,持着劍的手輕輕顫抖。
她心中暗嘆一口氣,錯失這個機會,再想把握住時機,就難了。劍出不能回,可是她在祭劍的剎那品嘗到了一點悔意,那摧枯拉朽的劍勢驟然間消散大半,原本該覆滅的依舊存在,無情的殺機中為什麽要藏着那抹悵惘。
“為什麽是你?”這是绛塵的恨,是绛塵的不甘。
“是啊,為什麽是我?”姬眠魚擡起左手覆在劍上,那股斬妖之意在指尖流竄,護身的精煞被撕裂,肌膚瞬間出現裂口,汩汩流血。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握着劍刃的手驟然間變成龍爪。她的瞳孔幾乎縮成一根針,明明只是瞬間,感知卻被無限拉長。劍氣激蕩,鮮血垂落,姬眠魚又說,“如果以後你還想問的話,我就給你答案。”
绛塵凝視着姬眠魚,無情的眼中悲意更甚。
什麽答案?無非是天意如此罷了!
在姬眠魚、绛塵僵持的時刻,般若生找尋到一線機會。
菩提子從她的指尖飛射出去,一枚枚在半空中打轉,化作一張清靜佛座,十八尊金身法相聚而為一,形成一尊彌天蔽日的巨佛之相。它的手中持着一柄劍,猛然間向真龍法相斬落。
“此劍為夢幻泡影。”般若生輕聲道。
“颠倒夢想?夢幻泡影?”姬眠魚眼中猛然間燃燒起一簇熊熊的烈焰,她擡頭看巨佛法相,高喝道,“你們想要涅槃?!”
“可笑!你們要諸法皆空,你們要超脫輪回進入涅槃境。可既然一切都空,涅槃從何而來?你要涅槃境界,不也是颠倒妄念?涅槃是最大的妄境!你要在涅槃陣中斬落我執,那麽你就該先斬自己!空無之中,何來涅槃?”一字一句從姬眠魚口中吐出,伴随着悠長的龍吟,那所謂的涅槃之陣也在坍塌。
“汲汲于名利,隐瞞梵海潮與閻浮提一事是一執;菩提寺要救度衆生,可未曾視我妖族為衆生,此是一執;為證得涅槃救度衆生,此又是一執……”姬眠魚扭頭,她看着般若生煞白如紙的臉色,露出一抹極具嘲諷的笑容,“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嗎?”
“因為菩提寺無法證得大道,都是妄念、空想,我根本就沒将你們放在眼中!”金色的龍尾猛地拍向那柄斬落的劍,龍鱗在陽光下折射着刺眼的金光,未見龍鱗損傷分毫,那柄劍就寸寸龜裂。巨佛為妄,一切存在都是無依。龍尾掃蕩之下,金身散作漫天碎裂。在菩提寺存在着數千年的暮鼓晨鐘頃刻碎裂。
在真龍法相與菩提寺群修對抗的時候,姬眠魚也同樣與绛塵過了數招。她左手緊緊地按住不移之劍,磅礴的靈力湧動,寧可自己身上添數道傷痕,也要将不移之劍碾碎。龍爪與劍身摩擦,拖曳出一道令人牙癢的聲音。绛塵見着巨佛法相破碎,菩提寺衆修遭受重創,神色也不太好。
“你真不回頭?”绛塵問。
“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姬眠魚挑眉,她的眉骨間帶出一道血線,笑容桀骜輕狂。
“绛塵道友——”般若生捂着胸口,嘔出一口鮮血來,她的神情慘淡,看向姬眠魚的神色極為複雜。
绛塵沒接腔,蓮子心一落,卻是元神又一化。雪白的蓮花被她輕輕一抖,化作一柄清氣流淌的劍,直接朝着姬眠魚的身上刺去。
姬眠魚不閃不避,任由那柄劍在身上刺出一個大窟窿。
绛塵原以為姬眠魚會回防,這一劍根本就不致命。哪知她對不移之劍如此執著?在绛塵錯愕間,姬眠魚折扇點在她的手腕上,迫得她将力道一松,霎時間将不移之劍奪到手中。
“哈。”直到這時,姬眠魚才低頭看流血的傷口,“你真的很讓我傷心。”
“我折蓮送你,是讓你用它來殺我的嗎?”
绛塵恍惚失神,然而她在姬眠魚的眼中捕捉到一抹促狹的笑,仿佛在嘲諷她搖擺的、不堅定的立場。一股寒意從脊骨蹿升,绛塵面色頓如霜雪寒峻。她眼神一冷,伸手接住般若生扔過來的一柄劍,劍芒如疾風驟雨向着姬眠魚身上落,寒聲問:“這是你的正身嗎?”
“好吧,不是。”姬眠魚聳了聳肩,這是保留她一半元神的寄體。垂眸凝視着那柄嗡鳴不已的法劍,她又說,“你們不是應該慶幸嗎?如果我正身在此,那菩提寺大概率是一個不留了。”
“姬眠魚——”
姬眠魚忙着四處閃避,她叫道:“只許你以自身誘我,不許我用傷勢騙你嗎?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她依舊活蹦亂跳的,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仿佛此刻在她們之間不是生死之争,而是一場有趣味的游戲。
在躲避中,姬眠魚的大部分的心神都落在那柄拼命想要掙脫桎梏的不移之劍上,她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她嘆氣說:“這劍怎麽這樣難斷?”她又看绛塵,問她,“你難道感知不到劍中深深藏着的另一股意志嗎?”
绛塵冷着臉,已經不相信姬眠魚的話。
此劍伴她而生,斬妖即是她的職責。
姬眠魚沒再說話。
她的靈力在劍身上游走,一寸寸地碾着劍刃。
在她的努力下,劍身終于出現裂隙。一股詭異幽冷在不移之劍斷成兩截時,陡然間從缺口中冒出,張牙舞爪地撲向距離她最近的姬眠魚。姬眠魚早有防備,眼疾手快地将那縷煙氣一掐,指尖冒出一簇烈火,頃刻間便将它燒得幹幹淨淨。
不移之劍既然是伴生物,那便與绛塵命數相牽,劍斷了人的氣機也不住地向下跌去。
鮮血從她的唇角滲出,淌落在白色的法衣上,像綻放的紅梅。
姬眠魚敢在般若生之前接住倒下的绛塵,飛快道:“別說話了,我知道的。不過以我們的關系,你不用對我說感謝的話。”
般若生目不轉睛地看着鉗制着绛塵的姬眠魚,呵呵道:“原來姬道友如此了解我佛,是因為早就證得無挂礙之境了嗎?”
姬眠魚皺眉:“道友不要胡說八道,你們菩提寺不能因為戰敗了,就污蔑我無情無心。”
般若生神色微妙,她問:“你有嗎?斷劍如斷命,何其殘忍。”
姬眠魚抱起绛塵,任由她緊緊拽住自己的領口,将罩紗扯得皺起。她笑吟吟道:“我先前已經喂她吃過藥膳了,又有無心池中淨葉蓮重新鑄劍,幾年後她就可以活蹦亂跳的了。”
般若生道:“都道绛塵道友冷酷無情,可如今看來,比不得你分毫。”
姬眠魚:“……你們在菩提寺伏殺我,不無情嗎?”她想要和平解決一切事宜,可菩提寺非要逼她出手,她有什麽辦法?
般若生微微一笑:“般若生在此恭賀折蓮妖主一統人世,鑄就千秋大業。”
“祝福我收下了,但是你應該恭賀的是我終于應我之號,折蓮在手。至于人世——”姬眠魚深深地望了般若生一眼,道,“我極樂仙城對皇圖霸業沒興趣,我們只想做點小生意,是你們仙盟非要趕盡殺絕。”
“天地有靈,我妖族立身于世,從來就不是錯!”
菩提寺衆修沒有阻攔姬眠魚,她們也沒有辦法攔住。
-
仙盟。
別驚春得到般若生傳來的消息。
別驚春只關心這一件事情:“菩提寺的圍剿還是失敗了。”
命如弦面色慘淡:“院正不是折蓮妖主,姬眠魚——竟然是姬眠魚!”她升起一種果然如此之感慨,可這個時候再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倦芳華神色也不好看,不管是姬眠魚還是绛塵,這對她而言都是難以接受的一件事情。
姬眠魚與她們一起嬉笑怒罵、斬妖除魔,怎麽會是妖主呢?
“不重要了。”別驚春眸中流露出一抹疲倦之色,“绛塵與姬眠魚糾纏不休,她們一道亡命天涯,也不曾告訴我們她的猜測,豈不是早棄我仙盟而去?”
倦芳華的聲音逐漸變小:“那是因為我們不信她。她迫于無奈。”
“囚龍歸淵。”命如弦眸光掃過餘下的院使,問道,“現在我們該怎麽做?”
別驚春沉吟片刻,道:“那些宗派已經有主意了。”
倦芳華問:“什麽主意?”
別驚春眼神中閃過一抹異光,她沉默良久,才說:“龍津仙城仍舊攔着極樂仙城,那邊可以先不管。但是錯落在人世、被妖王掌控的城池我們得想方設法救出來。”
命如弦道:“可那些妖王挾持一城生民為質。”這才是最棘手的事情,她們有所顧慮,所以左右為難。
別驚春心緒沉重:“她們想到辦法将人救出來了,我們也當去一遭。”
倦芳華聞言終于精神振奮些許,她撫掌笑道:“如此甚好。”她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裏,沒注意到別驚春臉上一閃而逝的異色。
望春仙城。
準備攻襲此處的宗派道人都已經彙聚在此。
之所以将此座仙城選為主要攻襲之地,一來是城中人折損在宣靜之手中不少,數目不如其它城池多;二來則是天道盟将此地當作駐紮點,與妖王傾力合作。至于斷雲仙城、天象仙城以及南域等地,自有其餘人來負責。
“她們來了。”立在城頭的曲玲珑沉聲道。
侍明月興致勃勃地向着前方望,說:“姬眠魚身份暴露了,她将仙盟院正掠回極樂仙城了。”
“你能不能想點正事?”曲玲珑扭頭,她還是看侍明月不順眼,這人腦子裏不知道裝了多少水。
侍明月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仙盟大肆來攻擊,是不在意城中百姓了嗎?”經過好一段時間的努力,才讓百姓們相信不會有人吃她們的,結果仙盟來這麽一出,又把人吓回到屋子裏去,四面街道比她的靈石兜都要幹淨。
“誰知道呢。”曲玲珑眼中蒙着陰翳。
一開始跟往常的攻城方式沒什麽不同,先是陣前叫罵引得對方出來酣暢淋漓地打上一場。但這樣長久的僵持不是仙盟各宗派願意看見的,這回大肆出動,當然不能再敗了。一艘艘飛舟密密麻麻的陳列在半空,仿佛陰雲密布。
倦芳華立在一艘飛舟中,等待着仙盟的良策。
她在想那些生民被救出來後該安置在哪一處呢?還有擒住的妖族,是不是要重新設計鎮妖塔了?可她想得很是美好,現實則是一柄剖心的刀。在她聽到響遏雲霄的大響時,她陡然間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前方的靈機掀起狂風巨浪——先前掠出的一群道人在做什麽?!她們的手中持拿的是一種玄兵!要以極為殘酷的爆炸攻破望春仙城的大陣,可玄兵一落,仙城被夷為平地,妖王和修道人們未必會死,城中的生民将會一個不存!
飛舟前行,靈機爆裂,發出刺耳的聲響,精致華麗的金樓玉閣飛舟在流雲中穿梭。
“她們瘋了嗎?”倦芳華面色驟然大變。
“瘋了嗎?”侍明月也在叫。
曲玲珑卻是在這個時候笑了起來,一切都在她的料想中呢。仙盟已經踏出極端,當然會忘記自己的初衷。
轟隆隆的巨響在望春仙城上方回蕩。
被玄兵激起的大陣流淌着金色的光芒,形成一個高達數十丈的護罩。
飛舟移動,投擲的玄兵綿延不絕,再強悍的大陣都有破裂的那一刻。
翻滾的靈潮像是巨浪傾瀉而出,迅猛無比地砸在護罩上。在那浩蕩巨響中,驚恐失措的哭嚎聲不見了,怒斥聲不見了……餘下的只有滅頂的絕望。
“這樣做好嗎?”仙盟修士面色慘白,喃喃自語,她持着劍,可位卑言輕,除了遵循命令之外無有它法。她的聲音很快就被爆響聲吞沒了,她扭頭,從好幾個同門的臉上看到一種用鮮血鑄成的笑容。
“不好!一點都不好!”懲心院的院使中,倦芳華的脾氣最好,但是現在她卻發怒了,她沖到仙盟各宗派的掌教、長老們跟前大聲質問,可得到的不是沉默就是冷冷的笑意。她憤怒的視線中夾雜着一絲的祈求,她轉向別驚春,想要從她口中聽到一句反駁的話,可別驚春沒有說。
倦芳華失望了。
她扭頭就走。
“師妹!”別驚春腳步一擡,掠出去阻攔她。
望春仙城陣勢變動,随着陣樞機關的運轉,整座城的大陣都化作金芒鎖定市坊樓閣,将生民籠罩在的其中。
守城的大妖搓了搓手,罵道:“那群缺心眼的,還真是沒良心,混蛋。我看那些人一出生就該被溺死在恭桶裏!”
“別廢話了,快去守城!”陣勢雖變,将仙城百姓與修士隔絕,但仙盟的玄兵轟擊沒有停止,那架勢像是要将望春仙城夷為平地。
人影紛紛,所有修道士都在動。
倦芳華手指壓着劍柄,怒視着攔在身前的別驚春,大聲道:“你讓開!”
別驚春深深地望着倦芳華,眼中是掩不住的倦色,她說:“犧牲是必須的。”
倦芳華罵道:“你放屁!犧牲沒有任何的意義。”
別驚春擰眉,她嘆氣道:“這件事情,沒有誰能夠做到兩全,日後會為她們樹碑,我們不會因為初衷去粉飾犧牲。”
“你胡說八道!”倦芳華氣得不輕,她寧願看雙方僵持也不想看仙盟玄兵無差別轟落!她氣得眼睛發紅,攻擊毫無章法。“燕師姐以身化劍陣鎮山海,這才是我們院使的使命!”
“我們為什麽誅殺妖族?我們的初衷不是護佑蒼生嗎?可現在為什麽為了誅殺妖族,反而棄蒼生于不顧?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別驚春左右閃躲,她壓着眉頭不想對倦芳華出劍。倦芳華原本就不想跟別驚春刀劍相向,找到個間隙她驀地從飛舟中掠了出去,直接奔向望春仙城。看着那騰升的巨大雲氣,看着那綿延不盡的火芒,她的心中騰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哀。為什麽會走到這樣的地步呢?她不明白。要她對仙盟的同道出手她做不到,要她眼睜睜看着望春仙城生民覆滅還是做不到。
“你被姬眠魚影響了。”追出來的別驚春只寒着臉說了這樣一句話。
倦芳華抿了抿唇,她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師姐逐漸陷入執念中,根本不明白她憂心的是什麽。
“師妹,回來。”別驚春耐着性子朝倦芳華伸手。
倦芳華神色悲苦。
“寄師姐是天眼通,燕師姐是鎮山海,如弦師姐是索君憐。師姐啊,你猜我的劍是什麽呢?”
別驚春眼皮子跳了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兆。
倦芳華輕笑一聲:“芳華芳華,只見芳華。可是師姐啊,我名倦芳華。我不厭天地春色,可天命要我生倦意。既生倦意,為何留在人間呢?”她沒理會別驚春伸出手的手,将劍鞘中的長劍一拔,那盈盈如水的溫潤光芒退去,留下的劍身深黑漆金。她将劍一挑,朝着別驚春燦爛一笑,“這一劍,棄人間!”風卷動她青色的衣袖,她之身影在拔升的劍意中由實入虛,越來越模糊,整座望春仙城同樣在她劍意的影響下,慢慢地消隐,與仙盟的攻襲隔絕。
“倦芳華,就此拜別人間。”
飛舟黑壓壓的來,遮天蔽日。
別驚春面上血色盡失。
她早倦芳華,徒勞驚春。
【作者有話說】
①《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