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蝴蝶公主(1)
第72章 蝴蝶公主(1)
火光充斥着視野, 充斥着天與地。
一道道火舌,連綿扭曲,像是無數狂笑着手舞足蹈的鬼影, 在撕扯着九層高臺上的男人,在試圖吞滅他、殺死他,徹底湮沒他安詳的容顏。
十五歲的文绮, 立在九層高臺下,掙紮着,呼喊着,眼睛死死盯着高臺上年輕的男人。
她盯着火海中他清隽的臉,盯着他無喜無悲的黑眸, 盯着他颀長而從容的身影,盯着他赴死時唇角的安詳。
“國師!國師!!”
她的喊聲穿透雲層,穿透整方天地。她想要到他身邊去, 她想要他別死,她想要将他從火海中救出,她想要、想要這奇怪的一切能夠都停下來!
父王、母後, 朝臣們、宮女們, 所有人都在拉着她。她像是頭發了狠的蠻牛般,凄厲地呼喊, 狠命地掙紮, 眼淚流進嘴裏是什麽滋味她不知道,只是哭着喊着。
可他們卻化作一排密密紮紮的無情的牢籠, 将她拉拽攔下,抱着她的胳膊, 抱着她的腰,将她同國師阻隔, 讓她只能在這九層高臺之下、在這火海之下,絕望地看着他被燒死在眼前!
四周盡是王國的庶民,望也望不到頭,像蝗蟲和馬蜂那樣黑黢黢的布滿整個地面。
火光染紅了天空,也染紅了每一張觀刑的臉。
天是紅的,高臺是紅的,那顏色像血、像熬幹的骨肉。
文绮不明白,那年輕的國師,他們王國最慈悲的英雄,為什麽會因犯下滔天大罪而被施以火刑處決。
她不明白啊,待她那樣好的人,為什麽會是個毫無底線的罪人。
為什麽他不為自己辯護?
為什麽坦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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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為什麽,父王不能寬恕這位曾拯救那麽多國民的英雄,為什麽不能看在昔日他的善舉上,對他網開一面。
從前,在她還未出生的時候,王國曾遭到魔域的入侵。那時,是國師,于平地升起這九層高塔,把庶民們保護在塔上。
是國師,手持權杖,于黑夜中懸起一顆太陽,吊起無數星辰,将這九層高塔化作九層迷樓,才遏止住那些魔軍侵吞的腳步。
為什麽,這座由他升起、活人無數的高臺,而今卻要奪走他的性命?
圍觀的庶民中,文绮想,也許有很多人和她是一樣的。一樣的不解,一樣的無法接受,一樣的歇斯底裏想要阻止這奇怪的一切。
可火光和淚水撕裂了她的視野,她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唯有高臺上國師的臉,那樣清晰。
她看見年輕的國師,隔着妖冶的火舌,對她說:
公主,珍重。
***
“公主,您醒醒!”
“醒醒,公主,再睡就該着涼了!”
睡夢中的文绮,在聽到這聲音闖入意識時,皺了皺眉,眼皮抖動将啓。
喋喋不休,讨厭。
她睜開眼,眼前,貼身侍女倚湘的臉在極短的時間內來了個放大,幾乎怼到文绮的臉前。
文绮直接擡手輕拍在倚湘臉上,把她推開,奚落道:“叫那麽多遍,吵死了。”
倚湘不好意思地傻笑,把臉退開些,身子卻上前,去扶文绮:“公主,睡了會兒腿麻了吧,奴婢扶您起來。”
“嗯。”文绮輕快地一哼,把着倚湘的手,就站起來。
起身後嬌氣地伸個懶腰,看向日頭。日頭的位置比起她睡着前的時候,确實挪了一大截,沒想到她這一睡,這麽久。
不過是外出踏青散散心,覺得累了,便找一棵樹靠着睡下,沒成想竟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也是啊,睡得沉、睡得久,竟在夢裏回到了遙久的過往,又夢見國師死于火刑的那一天。
寂夜國師……
原來已經過去一千年了啊。
“倚湘,我剛才夢到國師了。”文绮揉了揉眼睛,說,她的嘴唇輕輕嘟着,沒有去掩飾心情的低落。
倚湘一怔,臉上的笑轉而也漸漸化作一片微痛:“公主……”複又重新笑着安慰文绮:“國師雖身死,但畢竟對咱們紫蝶族是有大功德的,上陰司冥界去輪回轉生,冥界也會看在這份功德的份上,讓他來世平安的。”
倚湘說:“奴婢想,如今國師定然好好地活在哪個地方,和公主共享一片天空,一樣的日月朝霞……公主寬心,前路還長呢。”
文绮聽着不禁笑出聲,面頰上一雙梨渦淺動,捏一捏手指道:“你嘴巴還真會說!”
倚湘忙賠笑:“奴婢覺着說的是事實,前路本就還長,公主就怎知前面沒有好造化呢?奴婢相信,過去的事情終究過去,當下和以後才是公主該一直放在心上的。奴婢曉得,國師對公主來說,亦師亦父,奴婢想若是國師知曉了公主總還為他難過,定也會不好受的。”
文绮點點頭,倒是很快恢複活力,應道:“這個我明白,放心吧!今日出來散心,不說這些事了,走,我們再上那邊走走!”
“好,公主,奴婢扶着您,小心腳下。”倚湘道。
随行的侍從們見公主移駕,也連忙跟了上來。
這次公主外出散心,走的是王國外最人煙罕至的路。這裏俱是青一塊黃一塊的草地丘陵,和長勢不好的荒原。
倚湘小心扶着文绮,見公主臉上已再沒有郁色,暗自在心裏舒一口氣,只是旋即心又更沉下去些。
倚湘哪裏不曉得,公主是在苦中作樂呢。
公主的命,太苦了。
倚湘是比文绮要大上幾百歲的,她經歷過當年魔域侵吞他們紫蝶族王國的那場災難。她親眼看着國師寂夜,于平地升起九層迷樓,把所有的臣民保護在樓中,免于殺虐。
倚湘也在其中。
所以,對國師,她千恩萬謝。可是,像她這樣千千萬萬的黎民,卻皆不能體會公主和國師之間的感情,也就體會不到公主失去國師那撕心裂肺之感的十分之一。
作為紫蝶族國王和王後唯一的女兒,文绮本該是千嬌百寵的,可因着她出生時,鎖骨上的一塊形狀難看的胎記,她幾乎成了罪惡之源,被王室冠以“災星”的罪名。
就因為那塊胎記的樣子,像蜈蚣。
對于他們紫蝶族,這種天生有着神根的族群而言,血統高貴的文氏公主,甚至未來可能要繼承王位,這樣的人,必須是完美無缺的。而天生帶着醜陋蜈蚣的胎記,簡直就是對文氏王族最惡劣的亵渎。
所以,從公主出生的那日起,文氏王族裏想要處死公主的言論,就沒有斷過。
而王室族老們,是真的想處死公主的。那憑空出現的蜈蚣胎記,令他們害怕托生在公主肉身裏的這個靈魂,究竟是什麽東西。
是國師力排衆議,保下公主。
國師向文氏王族承諾,他會教導公主長大,令她成為一位合格的公主。相應的,族老們也要答應他,留下公主的命。
國師的确把公主教導得很好,倚湘是知道的,那時候公主得不到任何親人的愛,她的身邊只有寂夜國師。
年幼的公主,也曾問起倚湘:“為什麽父王和母後不來看我?為什麽我想去見他們,他們卻躲得我遠遠的,還向我流露厭惡的表情?倚湘,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倚湘沒有說。國師也沒有說。
直到十五歲,公主才知道這其中的真相。
也就是在這年初,國師犯下叛國的重罪,被處以火刑,永遠離開了公主。
從此以後,公主身邊就再也沒有“家人”了。
而等到公主的弟弟出生,她的日子就更加冰冷。親人的冷漠、疏離,就是這漫長生命中的每一天。
倚湘總是覺得,公主雖然活了一千年,但她的生命從十五歲起,就已經結束了。
倒是這些年裏,紫蝶族也沒放棄想為公主尋一個乘龍快婿——不是公主本人的乘龍快婿,而是符合文氏王族利益的乘龍快婿。
在文氏王族眼裏,縱然是災星,既享受了公主的尊榮,總該是要發揮些用處的。
聯姻,就是她最大的用處了。
倚湘想着想着,在心中長長嘆一口氣。也許是她的某種幻想吧,她想,或許公主嫁人後,反還能重新獲得愛與幸福呢。
倚湘希冀着,未來能有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成為文绮公主的丈夫,輕憐蜜愛,予她幸福。
“那是……!”文绮的驚呼聲,一下子就打斷倚湘的思緒。
文绮仰頭,擡手指向遠處的天空,神情急切緊張:“倚湘,你看那裏!”
跟随在文绮身後的王宮侍從們,也都看見了。
只見遠處天上,有一個身穿铠甲的男人,正在同時應付六個人的攻擊。他們的兵器相撞在一起,産生的火星向四面八方濺開。他們鬥法的流光呼嘯而過,落在遠處的山頭。山頭瞬間被炸平。
文绮頃刻就認出那六個人的身份:“是魔域的餘孽!”
自打魔域被廢太子昙清領兵蕩平後,七八百年過去了,魔域的餘孽還在四處活動,在上下兩界制造大大小小的麻煩。
紫蝶族作為歸順上界的上古靈族,當然和魔域勢同水火。那麽被魔域餘孽圍攻的人,也自然是他們該保護的。
文绮迅速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這些人,快速評估下大家的能力,然後說道:“我們去幫他!”
誰想話音剛落,雲頭上的勝負就分出來了。
那六人中的五人,都被身穿铠甲的男人一擊斃命,化為飛灰。
可是,男人使出這一擊後,油盡燈枯。文绮倒吸一口氣,一雙星眸張大,那男人在她的視野裏,從高高的天空墜下,宛如深海中一鯨落入汪洋之底。
“快!”文绮連忙拈過來一朵雲跳上去,朝着那男人飛過去。
“公主!”倚湘和侍衛們不禁喊出聲,全都随着文绮而去。
那男人落在南邊一座山坳。
僅剩的一名魔域餘孽,也追過來,想要給男人最後一擊。
文绮搶在魔域餘孽之前,趕到昏迷的男人身旁,一息都不耽擱,當即手指變幻做決。
随着法力施展,整片山坳像是被分割成無數的活動板塊。生長于山坳上的樹木、石頭、花草就像是棋子一般,在這片棋盤上橫豎變幻,左右跳躍,連帶着山坳板塊本身也開始無限制移動。
轉眼的功夫,這座山坳就化成一個巨大的、一刻不停變化的迷宮。
那魔域餘孽就這樣撞在了迷宮的“牆”上。
這“牆”是由樹木組成的,或是下一刻就變成了山石,又或是野花,還或是突然豎起來的山間溪流。
而就在他陷入停滞的時間裏,文绮的侍衛們一擁而上。長矛從六個方向一起,刺穿他的腹部。
文绮在倚湘的幫助下,吃力地将穿铠甲的男人架到自己肩上,然後使了個法訣,借着迷宮的掩護,将男人救走了。
在這附近,文绮知道,有一座紫蝶族的離宮,已經荒廢許久。
她将男人帶到這裏。
她知道這裏很安全。
殘垣斷壁上生滿了雜草,紫蝶族地處整個世界的西方,這裏常年幹涸,廢棄的離宮也有些被風化,積累着厚厚的沙塵,所幸沒有生出苔藓之類的滑膩之物。這一點,倒是好的。
文绮找了個勉強還算完整的房間,施法令房間內的灰塵瞬間消失,然後她和倚湘架着男人來到床前。
離宮已荒廢,一應器具自然都是沒有的,就連床也已風化成一塊粗糙的石頭板。
文绮便解下自己的鬥篷,鋪在石頭床上,接着招呼倚湘一同扶男人躺上去。
做完這些,文绮終于能喘上幾口氣。都安全了,她也終于有時間看看這男人的樣貌。
男人的臉上有血,看着應該是在剛才激烈的鬥法中,沾着的敵人的血。他的頭發束在發冠中,已經散落下來不少碎發,發絲上也沾着血、粘着汗液,粘在他臉上。
文绮伸出手,撥開他遮臉的發絲,又從懷裏取出帕子,小心擦拭掉他臉上的血,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沉郁面孔。
文绮驀地眼睛睜大,紅唇驚得張開,呼道:“蕩……倚湘,他好像是蕩魔将軍!”
倚湘也已經認出來了,她正吃驚地立在文绮身旁,抿一抿唇,“公主,是蕩魔将軍沒錯。”
文绮道:“難怪魔域的餘孽要殺他,原來是尋仇!”
躺在那裏的男人,布滿刀痕的铠甲下,是一件染了血的黑色窄袖勁裝。勁裝蓋不住他整個身體散發出來的力量感和肌肉的結實,即便此刻是昏迷的狀态,仍無法讓人忽視他身上肅殺的武将血腥氣。
他的鼻梁,筆直高挺;他的眉毛,濃密如劍。
文绮和這個人本是沒有交集的。她只是見過他,上界的蕩魔将軍,曾經無數次征戰魔域,威名赫赫。
她只是在極其偶爾的宴會上,遠遠地見過這位掌管三十萬蕩魔軍的骁勇将軍,連與他說上句話都不曾。
蕩魔将軍陳寰。
文绮一直都崇拜他。
這樣手握重兵,守護各地不被魔域侵犯的武将,在文绮心目中,就是大英雄。
文绮趕忙雙手交疊,輕輕蓋在他胸口上,施了個治愈的法術。
她的法術不是很厲害,但至少能先穩住陳寰的傷勢。這樣的大英雄絕不能死了,她說什麽也要吊住他的命。
手心下,是他冰涼帶有劃痕的铠甲。文绮将靈力不斷輸入他體內。看着他蒼白的臉上似乎漸漸有了那麽一點血色,文绮提着的心,放下去些。
倚湘擔心文绮:“公主,別傷了自己身子。”她擔心文绮會急着救陳将軍而損耗太過,她了解文绮的脾性,是斷不會讓這位英雄出事的。
文绮倒也沒透支自己,覺得差不多了,就收回手。
這時候,侍衛們也都趕過來了。
得知那名魔域餘孽已被誅殺,文绮對侍衛們道:“你們留在這裏,守好陳将軍。”然後帶着倚湘一起,趕回紫蝶族王宮。
陳将軍傷的重,不宜移動,她得趕緊讓宮裏派專門的醫官過來,治療陳将軍!
文绮幾乎是一步一千裏,就趕到王宮。
紫蝶王聽文绮說了此事,雙眼頓時都亮了,立刻就派王宮最得力的三名醫官,并幾個侍女,趕赴離宮,去照料陳寰。
紫蝶王只想着,此番救下蕩魔将軍這樣的大人物,讓他欠紫蝶族一個人情,這個價值可太大了。
文绮不是不知道父王的算計,但救人重要,有這個結果就是好的。
文绮總算放下心來,小手拍拍胸口,松一口氣,臉上露出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公主能這樣純粹地笑,倚湘也心下一軟,便勸文绮:“公主今日也累了,先休息吧。陳将軍那邊,有王上派去的人照料着,定是無礙。待大将軍傷愈,公主再去探望吧。”
文绮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是,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也再幫不上更多忙,若是還添亂就不好了,那就過幾日再說吧。”
***
文绮沒有想到,幾日後,她收到了一紙聘書,和滿室的聘禮。
她聽說陳将軍已經傷愈,要返回上界了,還沒來得及去離宮探望他呢,對方卻給她送來了這些,還捎人帶口信說:軍務繁忙,不能立即前來道謝,是他之過。
他說,想要娶她為妻,悉心呵護,永世嬌寵,琴瑟和鳴。
聘書上更是直接寫下她的名字:紫蝶族公主,文绮。
文绮……有點傻眼。
但文氏王族上下卻都樂壞了,原因麽,文绮知道,自家公主能和上界一位大權在握又擁有風光和美譽的将軍聯姻,能不高興麽?
只要婚事一成,紫蝶族就是陳将軍鐵板釘釘的妻族。以後誰敢打紫蝶族的主意,都要掂量掂量陳将軍手裏三十萬的大軍。
紫蝶族人也得到上界一個大靠山,日後進上界去辦公,甚至封神,都有了捷徑。
擱誰能不開心?
尤其是,文绮在他們眼裏,本來就是個待價而沽的聯姻商品。
現在能把她賣出意想之外的高價,族老們都合不攏嘴,連帶着看文绮的眼神,都慈愛起來了。
随後,文绮的母後、弟弟,還有時常過來王宮居住的表姐唐芫,齊聚文绮的院子,圍着她說話。
恍惚間,好似有種其樂融融的感覺。文绮想,原來這麽多年,她的娘親也可以像一位真正的娘親那樣,在女兒出嫁前,耐心叮囑。
盡管心裏知道,他們注視自己的時候,內心多半過不了“災星”的坎,但文绮還是忍不住想要抓住這一絲虛幻的親情。因為,從國師死後,她就再也沒有過親情了。她也想和旁的女孩一樣啊,被爹娘寵愛,與家人其樂融融。
文绮的表姐唐芫,是唐王後娘家哥哥的女兒。
唐王後是從更西邊的白獺族嫁到紫蝶族王宮的,她是白獺族中的貴女。也就是說,唐芫在白獺族也算有點身份,當然和公主之尊的文绮是沒法比。
唐芫看着坐在美人靠上的文绮,穿着薔薇紫色的繡花羅裙,外披一件珍珠白湖绉紗衫,裙幅褶褶流動,像是蝴蝶在陽光下的翅膀,泛着磷光。
文绮的臉蛋白嫩,一雙梨渦分明,柳葉細眉,靈動的眸子像是小兔子,黑白分明,顧盼生輝。
三千青絲束成雙螺髻,插四支大大小小的蝴蝶釵,綴蝴蝶紗裝飾。
她整個人像瓊花瓣一樣可愛,坐在這裏,都好似自帶青春美好的光輝。
這樣漂亮,又是公主之軀,還要嫁給那種高高在上的人物,真的好運。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被老天爺眷顧的主,唐芫酸酸地想着,可惜這人不是自己,是表妹。
唐芫有些失落地說:“表妹,真是祝賀你了。若是我也能與你一般,嫁給那樣的英雄就好了。”
文绮眨着眼睛笑笑,沒接腔。
唐王後這會兒讓唐芫帶着自己兒子先下去,她有話單獨同文绮說。
待唐芫和文仲離去後,唐王後端肅了神情,向文绮囑咐:“你務必要牢牢抓住陳将軍的心,抓住這個靠山,這樣興許能挽救紫蝶族的命運。”
文绮眼底閃了閃,一撇嘴,沒說話。
唐王後似是不滿意女兒這樣的态度,她加重了語氣,幾乎是苦口婆心道:“莫忘了國師寂夜究竟是為什麽而死,難道你要不顧他做下的預言?”
文绮的臉色頓時沉下去,她生氣了,腮幫有些鼓起,一雙眼眸也毫不掩飾怒意,瞪着王後。
“母後也好意思提,國師之死的內幕!”
“你這是什麽态度?”唐王後也生氣了,說出的話更加着急,語調也重如刀子,“如今千年之期已到,你真想讓寂夜一語成谶?你擔得起嗎?文绮,你別任性,得分得出輕重!你接下來唯一要做的,就是抓牢陳将軍這個靠山,保住紫蝶族千秋萬代。紫蝶族好了,你才能好,我們都是一體的!我是你母後,我也盼着你樣樣都好,你怎麽就不懂為娘的苦心?!”
最終,和母後的談話,還是不歡而散。文绮只覺得一陣疲憊,就有些想笑。
還好,反正她已經習慣了。左右她接下來嫁給陳寰,也要去上界居住的。遠離了家人,反倒落得清靜。
但即便如此,嫁給一個只有幾面之緣,她連脾性都不清楚的男人,文绮還是惴惴不安。
以前她聽人說,女孩子嫁人就像是把手伸進黑漆漆的洞裏,你不知道抓住的會是一朵鮮花,還是一條毒蛇。
就算她貴為公主,也是一樣的。
要是她與陳寰相處不好,要是他們吵架拌嘴,要是她受了委屈,那又該怎麽辦?
對于未知的生活,文绮充滿憂慮。她只能盼着陳将軍能看在她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信守自己的承諾,妥帖待她。
就這樣,文绮在十裏紅妝中,出嫁了。
陳寰派來的迎親隊伍,并紫蝶族這邊的送親隊伍,一行人敲鑼打鼓,撒下紅色的鮮花和喜錢,浩浩蕩蕩來到上界,來到陳寰的府邸。
文绮蒙着喜帕,坐在洞房裏,等着陳寰到來。
她的雙手擱在大腿上,手指互相捏着,指間都是冰涼的薄汗。
她心情緊張。
直到她終于等到陳寰帶着一身酒氣回房,聽着他一步一步,踏到她的面前,待他掀開她的喜帕。
對上他沉郁的黑眸和俊逸的臉孔,文绮心中到底壓不住新嫁娘的羞澀,忙要啓唇喚:“将軍……”
卻聽陳寰驀地一聲呵斥: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