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芍藥仙子(35)
第35章 芍藥仙子(35)
酸風射眸, 宛芍再也忍不住了,兩行清淚劃破眼眶。
溫傾時沒想到宛芍會落淚,這一刻的他, 竟是慌了,擡手就給宛芍擦眼淚。
他什麽也不管,甚至都不想彬彬有禮地變出一張手帕給宛芍, 他只是不想她哭,不斷地替她抹眼淚,一邊笑着哄她:“你別哭,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哭的,再哭這麽美的臉都要花了呢。”
花不花臉的, 宛芍哪裏還在意,只是看着溫傾時這種時候還能于慌亂中保持笑吟吟的溫柔,還能打趣她, 她心口不斷翻湧的酸澀也好似被他壓住些,宛芍沖着溫傾時輕輕搖頭,讓他別擔心她。
覺醒原書的事, 她沒有告訴溫傾時。那些隐秘的痛楚, 她一個人來承受就好。
她順着內心,說出承諾的話語:“大人, 您給我一些時間, 讓我想一想,好嗎?”
原書裏, 她在懵然不知的情形下,和溫傾時錯過了彼此。
既然上天給了她改變一切的機會, 她又怎麽忍心,讓溫傾時繼續飽嘗煎熬呢?
只是, 她對溫傾時的感情,還遠遠必比不了他對她的。她也終是無法強迫自己,現在就接受溫傾時,亦或是違心地诓騙他。
這些她都做不來。
但她相信……“順其自然,我想,過一段時間,我會想明白的。大人您,真的是個很好的人,我……”
後面的話,宛芍也不知該怎麽說了。
可這時,她沒想到,會被溫傾時擁入懷中。
心不禁狠狠地一怦,低垂的雙手有些僵硬,她似乎下意識地想回摟住溫傾時,卻終究只是僵硬地靠在他懷裏,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熾熱的溫度和屬于他的氣息包裹住自己。
“無妨。”溫傾時在她耳邊低語,磁性的聲音低醇如酒,“能再見到你,看見你安好,如今還成為我的神侍,沒什麽比這更好了,雖然,唔,雖然我還不滿足,仍舊貪心地想得到更多。”
Advertisement
“但,什麽都沒有你順心重要,我想看你笑,你的笑是我見過最美的。”他誘哄似的向宛芍耳洞裏吹了一口氣,引得宛芍一顫栗。
“我們都有的是時間,你慢慢想,別急,我等得起。不過現在,笑一個給我看好嗎?嗯?”
宛芍的心終究是抵不過他的繞指柔,她在溫傾時懷裏仰頭,和他四目相對,而後,彎唇朝他笑了。
***
再回到亭子那裏時,宛芍的淚痕已經風幹。
司巧和瑰兒都朝宛芍看過來。不知怎的,兩人都有同樣的一種感覺,覺得宛芍不似剛剛離去時,和溫傾時之間那種藏着生澀的感覺。這會兒的他們,看上去親近了許多,彼此間再沒有隔閡。
司巧靈光乍現,看來宛芍同溫大人是說開了什麽吧。她與瑰兒兩個都放心了。
宛芍的注意力,卻是被此刻亭中多出來的兩人所吸引。
只見一個通體藍衣的女子,坐在瑰兒身側,手裏正拿着标志性的羊皮小本,奮筆疾書。
而在景阮身邊,還有個陌生的女子,在大聲朝他喊:“你為什麽就是看不上他?!”
溫傾時低聲向宛芍笑道:“沒成想我們只離開這麽一會兒,就多來了兩人。”
那奮筆疾書的,自然是楚娴。她是真的敬業,到處記錄上界的大小事。
而那正同景阮耍脾氣的女子……
“是景阮的妹妹,叫景頤,上界的姻緣神。”溫傾時對宛芍說。
姻緣神景頤,宛芍是聽過這個名頭的。上界和下界所有神妖凡人的姻緣,都是她在管理。
據說她的紅鸾殿中,垂有萬千紅線,那是上界最浪漫的地方。
頭一次見到姻緣神本尊,宛芍有些訝異,這景頤的頭發竟是天然的大波浪卷,質地和旁人不大一樣;還有景頤的膚色,宛芍就沒見過這麽白的人,那是種仿佛極北之地的冰雪般剔透瑩潤的白。
“我說小娴兒,你別什麽都往本子上記,成嗎?你蘭臺要那麽多東家長西家短的事,也沒用不是?”景阮沖楚娴抱怨了一句,接着回答景頤,“我不是看不上他,而是他非你的良配。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姻緣神,怎麽對自己的姻緣就一根筋?”
景頤道:“他和我青梅竹馬,是我漫長生命中的光。如今他終于肯娶我了,爹娘也都同意了,為什麽你還是反對我嫁給他?”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能害你不成?景頤,我說了他不是你的良配,我是為你以後的幸福考慮,是你迷怔了……還有那個誰,小娴兒,我說你別寫了,你怎麽還在寫?”
景阮頗為頭痛的樣子,這時餘光裏看見溫傾時回來,連忙轉頭招呼:“那個,小芍兒,我知你是個清醒人,你就站在你們女人的立場,幫我勸勸景頤吧!”
“夠了!”景頤倔強地一轉頭,極度的難過失望,“我不用你祝福了,也不用你出力,我的婚禮我會自己去操辦。只有嫁給他,我才能幸福,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就繼續酗酒吧!”
“不是,我什麽時候酗過酒……”
“還有,你喊別的女子,便是滿口的‘小娴兒’‘小芍兒’,到我就是‘景頤’……”景頤哽咽出聲,“我知道我沒在你身邊長大,我是個後來者,可我真的把你當我最親近的哥哥,你卻、你卻……”
眼淚不争氣地流出來,景頤扭頭跑走了。
“景頤!”景阮不禁抻着身子去拉回她,可還是只摸到一闕滑溜溜的袖子。
穿着黑衣的女子,傷心狼狽地跑出竹林。
景阮的手臂落下來,挫敗地一嘆:“唉!這丫頭。”
宛芍不禁和溫傾時對視一眼。
溫傾時朝景阮的方向努了努下巴,示意宛芍同他過去。
宛芍走向亭下,腦海中也不禁思考方才看到的。
雖她不知,這對兄妹怎麽就吵起來了,但從他們的對話裏,她還是能勾勒出來龍去脈。
妹妹鐵了心要嫁的人,卻被哥哥指出“不堪為夫”。
宛芍不知道哥哥看人的眼光是否準,但他為妹妹好的心,都融在他那無比挫敗的嘆息裏。這份心是真的。
這讓宛芍忽然就止不住去聯想,倘若自己沒有覺醒原書,不知道暮江天的陰謀,那麽當她的親人也像景阮這樣極力勸阻她時,她會不會也和景頤一樣,一心認準暮江天?
不,宛芍反應過來,她壓根沒有親人啊,不禁自嘲地一笑。
卻不想,手忽然被一只熾熱的大手,握住。
宛芍一怔,看向身側的溫傾時。從他的眼神裏,她才知,方才自己的所有的神情變化,都被他留意着。
磁性的聲音溫柔對她說:“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麽,無需在意,還有我呢。”
宛芍心口一震,湧上股暖流。
他……真的很在意自己啊。如不是一直在意着,又怎會懂她所想呢?
倒是司巧和瑰兒,方才面對兩位天神吵架,實在不敢插嘴,就只能坐在亭邊,努力降低存在感。此刻剛松一口氣,就看見溫傾時握住宛芍手的畫面,宛芍竟然也只是訝然地看一眼溫傾時,就變得柔和下來。
瑰兒的嘴巴不禁張大,這、這是她能知道的事嗎?
司巧則欣慰地在心裏說:真的太好了,宛芍。
至于楚娴,自然是見這畫面便雙眼大亮,記錄得更是起勁。
“罷,罷!”景阮從地上爬起來,他終究是沒再提妹妹的事,只笑得萬般無奈。
接着無奈的笑,漸漸變成狂放的哈哈大笑。景阮抱着二弦琴,走出亭下,向着竹林深處走去,邊撥弄琴弦,一路放聲高歌。
“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帏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鼍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亂落如紅雨。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疏狂的歌聲,漸行漸遠,歌罷一曲,又是豪放的長笑。
這樣的放浪形骸,仿佛世間沒有任何憂愁,能駐留他心。
只是,真的無憂嗎?宛芍只覺得,是為了妹妹,憂入骨吧。
“大人!”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仙童閃現而來,徑自走向溫傾時。
宛芍見這仙童生的是冰雪可人,就問溫傾時:“他是……”
“是我花神宮裏的童子,忽然跑來這裏找我,看來是有什麽要緊事要告訴我。”溫傾時笑着解釋給宛芍,然後便拍拍童子的腦瓜頂,“怎麽了?說說。”
這童子看着就不愧是溫傾時調教出來的,故意把手搭在唇邊說話,一副要講秘密的樣子,眼裏笑得特別譏诮:“是暮雨城的事,大人您讓我們去打聽,您猜怎麽着?原來暮夫人的陪嫁仙婢,已經懷上暮城主的兒子了,更有意思的是牡丹仙子……”
小童把暮雨城這兩天發生的事,抖了個精光。
當聽到伊落居然爬上暮城主的床,還哄着暮城主把她金屋藏嬌,不上交給上界,宛芍真的是、簡直是……
佩服得五體投地。
宛芍忍不住道一句:“這方面,她确實厲害,我比不過她。”
溫傾時一擠眉,他的宛芍,怎麽還去跟伊落相比?
拿伊落來比宛芍,他只覺得,這壓根就是極致的侮辱。
即使是宛芍自己開玩笑,溫傾時也不樂意她這樣看低自己。
“都是下作的玩意兒,聽了污耳朵。”溫傾時一句話罵了暮城主伊落和桃夭三人。
又對宛芍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不必再管他們,便從明天開始,來花神宮裏潛心修煉好不好?嗯?”
宛芍安靜地看着溫傾時俊美的臉孔,點了點頭,“嗯。”
溫傾時揮退小童,“行,你回去吧。”
這時瑰兒和司巧察言觀色,迎了過來,宛芍便和她兩人湊到一起,說起了話。
溫傾時溫柔地望着宛芍,又看一眼一言不發但什麽都給記下來的楚娴,驀地一勾唇,眼中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算計之意。
他于指尖化出一朵花瓣,一撣,讓花瓣飛往暮雨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