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雨又悄無聲息地下起來。
徐如徽本來打算送趙酉識回酒店,結果趙酉識反倒要送她回宿舍。
“怎麽了?你要走嗎?”徐如徽問。
趙酉識說:“我酒店不在這邊。”
徐如徽忽然想起來,也是,這邊都是大學城,附近實在沒什麽太高檔的酒店,趙酉識平時出行都有自己的标準,估計會在市裏訂。
這邊訂市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
徐如徽“哦”一聲,有點形容不上來自己什麽心情,有點像這外面的雨,稀稀拉拉,不輕不重的。
倆人慢慢走到徐如徽的宿舍樓下,他們撐着同一把傘,趙酉識把徐如徽送到屋檐下,示意讓她進去,徐如徽站着沒動。
趙酉識故意笑着問:“怎麽,舍不得我?”
這話本該是情侶調/情,卻換來徐如徽一句帶着思考的,“也不是。”
“……”趙酉識無語。
他實在忍不住了,吐槽道:“我今天真是白誇你了。”
徐如徽又“哦”一聲。
趙酉識問:“哦什麽哦。”
徐如徽:“就随便一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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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酉識:“你怎麽不随便一好。”
徐如徽:“都行啊,好也行啊。”
倆人沉默三五秒。
趙酉識看着徐如徽說:“徐如徽,你跟我鬧什麽脾氣呢。”
徐如徽微微一頓,擡眼看向趙酉識。
她沒有因為趙酉識這句質問生氣,她單純地好奇反問:“有嗎?”
趙酉識笑了下。
“有啊,”他伸手捏了把徐如徽的臉,他的手被風雨吹得涼涼的,她的臉也有點涼,他只捏了一下,轉而又用掌心覆蓋在她側臉上,給她暖着,邊暖邊看着她說,“你鬧太明顯了。”
徐如徽還疑惑着,她真誠發問:“為什麽?”
趙酉識又笑了下,他上前一步,在屋檐下給徐如徽撐傘,他背對着風雨,悄無聲息替徐如徽擋去了一些風。
他說:“是啊,為什麽啊?”
“你說,徐如徽,為什麽?”他問。
徐如徽很認真地想了想。
這時宿管阿姨注意到他們,催促徐如徽趕緊上樓。
他們學校不管談戀愛這種事情,而且徐如徽已經臨近畢業了,宿管阿姨每天登記,對徐如徽多少有點臉熟,知道她是大四的學生。
這個年齡段更不會被管談戀愛的事情,所以宿管阿姨還有心思調侃兩句:“日子還長着呢,今天月亮落了明天太陽就出來了,晚上回去想一想,明天再見咯。”
徐如徽驀然意識到自己從剛才在被一種什麽情緒裹挾。
思念。
想念。
她太想念趙酉識了。
以至于還沒和趙酉識分開,就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想念他。
她頓了下,再次看向趙酉識,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雨不知不覺下大了,稀裏嘩啦的,聲音很吵,可徐如徽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看着趙酉識,上前走了一步。
她和趙酉識幾乎要把對方擁抱在彼此的懷裏。
她擡手牽住了趙酉識覆蓋在她臉上的手。
她跟趙酉識說:“你說對了,我舍不得你。”
話音落下,她忽然有些忍不住地想哽咽,她不由自主抿了抿唇,又輕輕上前一寸,主動抱住了趙酉識。
她将臉貼在趙酉識的胸口,周圍的空氣很濕很冷,趙酉識的衣服也有些涼,可他的胸口卻是滾燙的。
她說:“我想你。”
徐如徽似乎已經習慣了沒有回應的日子,所以當她說完這兩句話,趙酉識并沒有回應她什麽時,她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只是忽然明白那天在西交大牆壁上看到的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愛主要是“給予”,而不是“接受”。
從前她總是在接受,接受徐乾,接受舅媽,接受任素秋,接受新的鄰居,接受任素秋喜歡的趙酉識。
她在這些接受裏找盡各種可以合乎其理的因果關系和利益關系來勸慰自己。
她從未想過,倘若主動權在她自己手裏,她會選擇誰,她又會給予什麽。
想到這些,她覺得外面那場大雨就好像下進了她心裏。
她心底烏泱泱開始蔓延起水渦,渦心是她的心,裏面存滿了趙酉識。
她感到心酸,為這些年的趙酉識感到心酸,她又感到惋惜,為這些年的徐如徽感到惋惜,她有點想要落淚,她忍了又忍,才只是默默把趙酉識抱得很緊。
她小聲地喚了一聲趙酉識的名字。
“趙酉識。”
趙酉識聲音很輕的“嗯?”了一聲,像是怕打擾到她的情緒一樣。
徐如徽感覺心底的心渦變得更深,她聽着趙酉識逐漸壓過雨聲的心跳,沒幾秒,感覺到趙酉識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微微動了動,“嗯?”
趙酉識:“還不上去?”
徐如徽不想動,有點想耍賴。
趙酉識感受到,笑了笑,湊到徐如徽耳邊說:“快點吧,上去收拾一下要用的東西和衣服,再晚我怕你凍感冒。”
徐如徽本來以為他又要催促些什麽,根本沒把他說的話往耳朵裏進,好幾秒過去才“哎?”了一聲,擡起頭,撞上趙酉識含笑的眼睛。
“啊?”她又發出聲音。
趙酉識挑眉,“怎麽,你不是這意思?我誤會了?我自作多情了?”
話音未落,徐如徽擡手捂住了趙酉識的嘴。
趙酉識“哼”了一聲。
徐如徽笑了笑,快速丢下一句“等我”,然後轉身往樓上跑。
很快,徐如徽折返。
她沒帶什麽東西,就拎了一個包,還是之前趙酉識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宿管阿姨看見她匆匆往外跑,“喲”了一聲打趣說:“小姑娘意志力不行啊。”
趙酉識連忙探身進去舉手:“是我不行阿姨。”
“男人可不能說自己不行。”宿管阿姨嘴上完全不把門。
趙酉識:“……”
徐如徽笑出聲,拉着趙酉識往外走。
走出去幾步,趙酉識停了下來。
徐如徽看向他,“幹嘛?”
趙酉識很嚴肅認真:“不行,我得回去跟阿姨聊聊。”
他說完作勢要折返回去,徐如徽挽着趙酉識的胳膊笑得不行,趙酉識一副死活要回去的樣子,徐如徽仰頭大笑,趙酉識氣地拿胳膊圈住她的脖子往自己懷裏壓,幾近咬牙切齒:“你還笑!”
徐如徽立馬:“對不起,我錯了。”
趙酉識:“徐如徽,你就會嘴上哄我。”
徐如徽立馬伸手抱住趙酉識的腰,朝他眨眨眼。
趙酉識:“幾個意思?”
徐如徽:“手上也哄了。”
趙酉識:“……哼!”
徐如徽笑着,“快走吧,凍死了喔。”
“你撒嬌了,徐如徽。”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有。”
“你太幼稚了趙酉識。”
“你看你,急眼了,破防了,有就有嘛,哥又不會嘲笑你。”
“你已經在嘲笑了。”
“那麽明顯?那我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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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徐如徽所料,趙酉識訂的确實是高檔酒店,還是套房,兩室一廳。
徐如徽一進門就覺得自己被趙酉識套路了,她把包放下,随口說:“你本來就知道我會來吧?”
趙酉識一同坐在沙發上,他随手打開客廳的電視機,眼睛都不眨地說:“沒啊,完全沒想到你會那麽愛我,根本不敢想。”
徐如徽:“……”
三五秒,趙酉識忍不住了。
他笑着把冷臉的徐如徽撲倒在沙發上,像一個大型金毛一樣埋在她柔軟的肩窩蹭了蹭說:“真的呀,你那麽喜歡我呢徐如徽。”
徐如徽本來想賭氣說反話,但是耳邊趙酉識含着笑的聲音那麽真實,真實到她忍不住也笑眼彎彎的。
她好像總是無法形容和趙酉識一起的感受,那是一種難以用文字或者任何形容詞形容的感覺,如果非要找一個詞語來進行換算。
那她覺得,是勇敢。
趙酉識讓她頻頻勇敢,頻頻勇敢地向往未來。
屬于她和趙酉識兩個人的未來。
她忍不住抱住趙酉識,像他蹭她一樣也蹭了蹭他的側臉。
她說:“趙酉識,我考研失敗了。”
趙酉識“嗯”了一聲,說:“猜到了。”
這話不是什麽好聽的漂亮話,卻聽得徐如徽笑了笑,她也“嗯”了一聲,繼續說:“我重新二戰了。”
趙酉識:“嗯,加油。”
徐如徽:“你不問我打算去哪兒嗎?”
趙酉識沉默了一會兒,他擡起頭,他伏在徐如徽身上,伸手捋了捋徐如徽有些亂的頭發。
“去哪兒都好,”他看着徐如徽的眼睛,目光又落在她鼻子上,唇瓣上,他看過她每一寸面孔,目光那樣溫柔又真誠,他說,“徐如徽,去你想去的方向,走你想走的路,淋雨,跌倒,我都不會阻攔你,只要你需要,我可以給你送藥,給你送傘,給你送厚厚的衣服,但是我絕對不會阻攔你,我永遠都不會。”
徐如徽看着趙酉識,直到視野裏他的面孔漸漸變得模糊。
她再也無法忍受情緒的洶湧,她沒有閉上眼睛,也沒有躲開趙酉識的目光。
她伸手輕輕蓋住了趙酉識的眼睛,自己的眼角則在頃刻間濕了一片。
她不停地吞咽堵在喉間的哽咽和情緒,反複好幾次,終于肯閉上眼睛,主動親上了趙酉識的唇角。
她跟趙酉識說:“趙酉識,我們做/愛吧。”
不等趙酉識回答,徐如徽擅自主張把趙酉識的唇吻得更深。
外面大雨仍在繼續,似乎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雨水敲在玻璃窗上,如同密密麻麻的心跳聲,如同糾纏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他們不顧一切,在這個宛若坍塌的末日裏,在這樣人的生命輕如鴻毛的歷史長河中,竭盡全力去愛。
這是一件偉大而了不起的事。
他們是偉大而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