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趙酉識後來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聰明。
他是什麽時候發現徐如徽可能是喜歡自己的呢?
是他十八歲那天。
十七歲的時候,他和徐如徽在天臺看星星。
看完後徐如徽在被窩裏握着他的手,小聲地跟他說:“趙酉識,你等等我吧。”
他不懂徐如徽要他等什麽。
他以為是在等所謂的一個分水嶺,比如成年這道分水嶺,又或者是高考後這道分水嶺。
可他又覺得徐如徽不是這種墨守成規的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還是選擇沉默地等候徐如徽。
十八歲生日那天,趙酉識是在學校和朋友一起過的。
向博瑞這個人愛熱鬧,提前一周就把人給趙酉識約齊了,除了在燕京本地的,周圍方圓百裏的能喊過來也都喊過來了。
這些人知道趙酉識忙,為了不擾亂趙酉識日常生活計劃,揚言就在趙酉識學校過,美名其曰土狗進城必須參觀燕京大學。
為了給這些人找個合适的場地,趙酉識托人将某個舞社平時練舞的工作室借了下來,幾個人簡單布置一下,算是個還不錯的小趴。
飯後大家一起坐着聊天,向博瑞起哄同殊給田走青求婚,田走青笑着讓對方趕緊拉倒。
同殊本來就不會因為被起哄而做什麽,田走青這麽一說他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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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着田走青問她什麽意思,田走青笑着說:“着什麽急,再等我升升段位呗。”
同殊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十分傲嬌地哼了一聲說:“哥帶你。”
田走青抱拳相握。
那一瞬間,醍醐灌頂。
趙酉識手忙腳亂拿起手機,跌撞地爬起來往外走。
他給徐如徽打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遍徐如徽都沒接。
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想買張機票沖到徐如徽學校親自告訴她,于他而言,段位并不算什麽。
可這個時候趙酉識又很聰明,他很快反應過來,徐如徽在乎的并不是與他而言,而是于徐如徽本身而言。
他站在舞社門口,天空不知何時拉下夜幕,明月高懸,皎光溫柔,晚風裏有植物的清香味道,趙酉識卻陷入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那晚趙酉識一直睡不着,他拿着手機把徐如徽的手機號看到半夜,就十一哥數字,看一百遍也看不出什麽花來,可他就是舍不得放下手機,閉上眼睛眼前也全是徐如徽的面孔。
他想把徐如徽揪到跟前問問她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如果是的話,等一百年也不是不能等。
可他又怕自己只是自作多情。
畢竟在徐如徽面前,他有過太多自作多情的經歷。
從前他們親吻過後,他為找面子胡說八道向徐如徽要唇膏推薦,徐如徽丢給他一句“你們班應該有人知道”,那段時間他和南思有一些是是非非的流言,這話放在任何人嘴裏都有陰陽怪氣的味道,唯獨放在徐如徽那裏讓他反反複複地探索言外之意,最後以失敗告終。
第一次聽到徐如徽跟南思說“我跟他不熟”時,趙酉識咬牙切齒想把徐如徽揪到自己跟前打一頓,當時同殊想讓他跟南思簡單來往借機敲打一下徐如徽,趙酉識又氣又無奈地說:“拉倒吧,你以為她是跟你兩情相悅的田同學呢,別給我增加難度了。”
後來也有過很多次類似的經歷。
比如他以為徐如徽多少會跟他走點心時,他聽見她跟張夏旬說:“不能惹,我媽還指望他給我補課呢。”
徐如徽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啊。
趙酉識多少次被她氣得心肝疼時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是每當他看見徐如徽被任素秋兇或者罵的時候,他又想,徐如徽這個人心真實,這樣都沒碎。
臨近零點的時候,趙酉識收到一條短信。
七個字。
【生日快樂,大少爺。】
趙酉識從盯手機號變成盯短信,盯得眼睛通紅,擡手将手背蓋在眼皮上。
他吸了吸鼻子,心想他最後再他媽自作多情一次。
徐如徽就是喜歡他。
趙酉識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關注徐如徽學校表白牆的,甚至把表白牆的號設置成了特別關注。
第一次在表白牆上看見徐如徽不是徐如徽的名字,而是她的照片。
照片顯然是偷拍的,很糊。
對方投稿說:【牆牆,想問一下這個女生是游神的女朋友嗎?在操場見過好幾次他們在一起了。哭.jpg】
評論區沒人認出照片上的人是徐如徽。
只有趙酉識這個不是他們學校的人一眼就認出她是徐如徽。
評論區的讨論重點似乎都在所謂的游神身上,起初趙酉識并沒有在意,他了解徐如徽,了解她那份無人能走近的內心。
如果他趙酉識都進不去,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能進去。
表白牆上第三次出現徐如徽和游深的被偷拍合照時,趙酉識才有些慌。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徐如徽,他在那年天氣剛冷的時候落地過西京。
西京處地西北,過了十一氣溫就開始低,他當時只穿了一件外套,在徐如徽學校門口蹲了一整個白天,在黃昏落日時分,看見徐如徽和兩個女生從學校裏面走出來。
另外兩個女生性格很活潑,其中一個人手裏還拎着一個蛋糕,她們說說笑笑,顯得旁邊的徐如徽怎麽看怎麽落寞幾分。
她好像總是這樣,讓人看了很心疼。
也可能是他趙酉識沒出息,見不得她委屈一分。
本來趙酉識是做好要跟徐如徽一起吃飯的準備的,他甚至訂好了餐廳,還十分有情調地訂了一束花。
但是眼下徐如徽有自己的社交要進行,于是趙酉識只在旁邊默默盯了片刻,就起身拍了拍發麻的腿,和隔着一條馬路的徐如徽并肩往前走。
只有很短的一條路。
徐如徽拐進巷子裏後,趙酉識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準備打車離開,他餘光瞥見巷子裏的徐如徽似乎跑了出來,他怔了一瞬,扭頭重新看過去時,只見徐如徽身影匆匆消失在旁邊一個便利店裏。
那身影明明只是一晃而過,卻在趙酉識眼睛裏烙下很深的痕跡。
趙酉識最終還是沒有跟徐如徽見面。
他不是沒有勇氣,也不是沒有信心,他只是不想打斷徐如徽如常人一般尋常于她而言卻很難得的社交生活。
十八歲。
輪到徐如徽十八歲。
趙酉識一直都無法忘記那一天,不是那天的熱烈感受,而是那天徐如徽渾身的冰涼。
徐如徽這個人是有點倒黴在的。
每一年的生日,她總要淋一場雪,鹿上的冬天比不上西京那麽冷,但是雪的溫度卻處處都一樣。
徐如徽十八歲那天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更冷一些,所以酒精也沒能暖熱徐如徽。
趙酉識使出渾身解數卻也只摸得到徐如徽冰冷的肌膚。
十八歲少女的身體放在他眼前,他卻試圖想探索她的心跳。
他抱着她,把她抱得很緊。
他問她冷不冷,她一句話也不說,但是她在發抖。
她問他哭什麽,他答不出來,他無法訴說他心中的心疼和痛苦,他擔心這些情緒落在她身上會變成名叫憐憫的刀子。
所以他只能一遍一遍地親吻她,親吻她唯一柔軟的地方。
他處處謹慎,步步小心。
可如今她卻說喜歡他是一件很不健康的事情。
趙酉識緩了很久,其實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徐如徽喜不喜歡他的回答了。
他有自己的答案。
而他真正想要的,也從來都不是一句徐如徽喜歡他的答案。
甚至不是徐如徽喜歡他這件事。
他看着徐如徽,看了很久,才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跟徐如徽說:“徐如徽,你放心好了,喜歡我,是唯一一件能讓你長得健康的事。”
“至于我喜歡你這件事,你就別操心了,”說完趙酉識又補一句,“管好你自己。”
“……”
徐如徽有一種跟啞巴吵架給瞎子指路的茫然和無力。
她張了張嘴,最終在趙酉識理直氣壯的眼神和表情下,什麽也沒說。
他們倆繼續坐着,表面相安無事的樣子,實則氣氛很詭異。
徐如徽第一次有一種很尴尬的感覺,她沉默很久,想問趙酉識沒事做嗎?為什麽這種情況下還要繼續和她共處一室?
還沒張口,就被一通電話打斷。
趙酉識聞聲看過來,徐如徽拿起手機看一眼來電,是陌生號碼。
但是歸屬地是鹿上本地。
徐如徽接通,對方快速說了幾句話。
手機漏音嚴重,而趙酉識早在徐如徽接通電話的一瞬就靜音了電視機,所以對方說了什麽趙酉識聽得一清二楚。
徐如徽聽完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說句:“好,在哪個醫院?”
對方說完,趙酉識和她一同起身。
徐如徽看到趙酉識起身的動作,掀眸看了他一眼。
他跟徐如徽說:“我去拿車鑰匙。”
說完他想到什麽,停頓一瞬,看向徐如徽問:“需要告訴阿姨嗎?”
徐如徽在原地站着,她不知在思考什麽,趙酉識等了她一會兒,聽到她說:“不了。”
趙酉識說:“好。”
他打開門往外走,剛擡腳又轉身跟徐如徽說:“套個外套,外面冷。”
徐如徽“哦”一聲,反應似乎慢了半拍。
即使是年關,醫院人/流量也不見少。
徐如徽和趙酉識下了車直奔急診樓,剛到前臺站,就聽見一個護士從旁邊小跑過來跟前臺裏的護士說:“徐乾已經死亡,跟家屬同步消息。”
說完匆匆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樓道裏人來人往,工作人員行色匆匆,從一個病房轉戰另一個病房,像完成什麽kpi一樣機械又淡漠,病人家屬則是要麽無能為力要麽無所事事。
這裏像凡間的另一個審判室,每時每刻通知不同人員的生與死。
手機鈴聲響起。
徐如徽從恍惚中清醒,她驀地将視線定焦在正在打電話的護士臉上,說:“我在這。”
護士“哦”一聲:“你是徐乾的女兒是嗎?”
徐如徽“嗯”一聲。
護士說:“好的,節哀。屍體這會兒應該在太平間,要過去看看嗎?”
徐如徽說:“不了吧,後面的事要怎麽處理?”
“你母親呢?”護士問。
徐如徽說:“我自己就可以。”
護士似乎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沒有多說什麽,只道:“那好,你稍等一下。”
大約半個小時。
徐如徽沒有等來工作人員過來通知她後續步驟如何,等來了火急火燎的任素秋。
她身邊還跟着舅舅和舅媽,舅媽似乎在阻攔她什麽,她全然不顧,甚至用力把舅媽往一旁扒拉。
直到她與徐如徽對視。
徐如徽從休息椅上站起來,任素秋直直地沖過來,她準備一巴掌打在徐如徽臉上。
徐如徽沒有躲,甚至眼睛都沒有眨。
她覺得她已經習慣任素秋突如其來的攻擊,那麽多年,她一次都沒有躲過。
她希望任素秋如願,這樣戰争就可以快速結束。
可是這一次,徐如徽沒有感受到疼。
她眼睜睜看着趙酉識擋在她面前。
趙酉識當然不可能阻止任素秋,他有自己作為晚輩的禮數。
所以他生生挨下了任素秋的巴掌。
因為身高差,這巴掌沒有落在他臉上,只在他下颌邊緣匆匆掠過,留下一道并不清晰的指甲痕跡。
任素秋似乎沒想到趙酉識會這樣攔下來,她怔了一瞬,仿佛被人噎了一下。
她無聲地瞪着趙酉識,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她看向徐如徽,指着徐如徽大喊:“你來幹什麽!有你什麽事!你什麽意思!你想給他送終?輪得到你在這獻殷情嗎!”
說完輕輕扒拉了趙酉識一下,“酉識你讓開!我今天非打死這個白眼狼不可!”
趙酉識沒說話。
也沒讓。
舅舅和舅媽重新上來攔任素秋,工作人員過來提醒說醫院不能大呼小叫。
一片慌亂中,唯有徐如徽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她跟趙酉識說:“你讓一下,別再打着你了。”
趙酉識這會兒還有心開玩笑,“開什麽玩笑,打着就打着了,回頭你記得哄我一下。”
一句話讓原本大喊大叫的任素秋沉默下來。
她宛若被抽離了什麽,驀地失聲,遲疑地看向趙酉識。
她又看向徐如徽。
然後再次看向趙酉識。
她問趙酉識:“什麽意思?”
她又看向徐如徽,“你們什麽意思?”
舅舅和舅媽也忽然噤聲,舅媽滿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徐如徽,最終把目光落在趙酉識臉上。
“你們……”舅媽猛地閉上嘴。
趙酉識率先開口說:“阿姨,先把他的後事處理一下吧。”
任素秋冷漠地看着趙酉識,“他的後事與我何幹?”
這似乎是第一次,任素秋對待趙酉識如此尖銳又冷漠。
她甚至直接将趙酉識無視掉,看向徐如徽,“徐如徽,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們倆在一起了?”
徐如徽看着任素秋。
徐如徽想她應該很清楚,任素秋并不單單只是問這一個問題,她大概還有另一層意思:你們倆會不會在一起。
如果是從前,哪怕是昨天,徐如徽都會很篤定地回答任素秋不會、沒有。
可她想起剛剛趙酉識落寞的側臉,想起他望向她時,亮亮的眼睛。
她想張嘴,卻覺得舌根有千斤重。
“徐如徽。”任素秋催促她。
徐如徽依然牙關很緊。
任素秋急躁起來。
她喊:“徐如徽!”
趙酉識這時出來說:“阿姨,我們沒在——”
任素秋打斷他:“我要徐如徽自己說。”
她盯着徐如徽,“徐如徽!你說!”
十幾秒過去。
徐如徽沒有回答任素秋。
任素秋笑了。
她看着徐如徽,幾近咬牙切齒地說:“好,好。”
她随手将手裏的不知什麽東西狠狠往徐如徽身上砸,徐如徽躲閃不及,趙酉識也沒有及時攔下,徐如徽只覺額前被東西重擊,她偏頭,下一秒眼前晃了一瞬。
求生的本能讓她擡起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幾乎是同時,趙酉識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徐如徽死死抓住趙酉識的手,勉強站穩。
她視線轉而清明。
她看見趙酉識慌亂的面孔。
“怎麽樣?暈不暈?”趙酉識似乎想擡手摸一摸她的傷口,又忌憚她的疼痛,遲遲不敢下手。
他只會反反複複地詢問:“怎麽樣?徐如徽,說話,能看見我嗎?”
像個笨蛋一樣。
徐如徽莫名其妙笑了下。
她說:“沒瞎。”
趙酉識這時倒是無心跟她開玩笑了,他很嚴肅,“能站穩嗎?”
徐如徽點了下頭。
趙酉識抓住徐如徽的手往前臺走。
徐如徽問:“去哪兒?”
“拍片。”趙酉識聲音很硬。
徐如徽反拽了趙酉識一下。
趙酉識一頓,停下腳步。
他沒有回頭。
徐如徽卻明白他沒有回頭的原因。
她站了一會兒,指尖輕輕點了點趙酉識的掌心。
“我沒事。”她說。
趙酉識還是不說話。
徐如徽想了想,主動邁步走到了趙酉識面前。
她看向趙酉識的臉,目光先與他有些發紅的眼睛對視,而後又落在他的側臉下颌處。
“看着不是很嚴重,那麽疼?”
她故意這麽說。
“是,疼哭了,你想想怎麽賠償我吧。”
趙酉識聲音還是很硬,手卻攥得很緊。
徐如徽笑了笑,沒有接趙酉識這個話茬兒。
趙酉識看她這樣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就來氣,他盯着徐如徽,有些發狠地說:“平時恨不得一天拒絕我八百遍,今天張不開嘴說一句不是是吧!”
這種場合,趙酉識相信只要徐如徽說一句沒有,任素秋不會追究什麽。
可偏偏她嘴硬得跟個河蚌一樣。
徐如徽笑了笑,還是沒有說話。
她想她永遠也無法跟趙酉識解釋,為什麽她可以拒絕他無數次,卻沒有辦法在自己的親生母親面前否認他們也許會有哪怕只是一絲可能性的未來這件事情。
沒過多久,舅媽重新折返。
她身後有兩個老年人,步履蹒跚的。
舅媽走到徐如徽跟前說:“這是爺爺奶奶。”
徐如徽看向兩位老人,點點頭,算作打招呼。
爺爺奶奶看着徐如徽,兩個人怯懦地想牽一牽徐如徽的手,最終卻因為徐如徽的疏離又将手收回。
他們磕磕絆絆地喚她的名字,“阿、阿如。”
徐如徽“嗯”一聲說:“他在太平間,是車禍,對方選擇理賠,你們帶着警方醫生一起跟對方溝通,具體結果不用通知我了。”
說完舅媽及時跟趙酉識說:“酉識,辛苦帶着他們去趟太平間。”
這事理應不關趙酉識的事,但是徐如徽和趙酉識都心知肚明,舅媽這是有話跟徐如徽說。
趙酉識看了眼徐如徽,“嗯”一聲,跟兩位老人說:“這邊。”
他們走後,舅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徐如徽:“頭疼不疼?要不要拍個片子看看?”
徐如徽搖頭。
舅媽看着徐如徽平淡卻倔強的面孔,久久沉默後嘆了口氣。
她們在一旁的電梯間站着,旁邊窗戶敞亮,樓層高,風涼涼的。
“你今天怎麽那麽犟?”舅媽緩了一會兒,問,“今天這個情況,你糊弄兩句就過去了,哪怕明天再處理這個事也行,非要弄個禍不單行做什麽?”
他們都不懂。
在任素秋面前,于徐如徽而言,任何回答都是有更深層意義的。
小時候任素秋第一次去徐乾那裏接她,跟她說:“你會聽話嗎?”
徐如徽點了頭。
所以後來任素秋将她送給其他人,她也從不嚎鬧一句。
再後來任素秋一聲不吭把她接回去,同樣說的也是這一句。
“你會聽話嗎?”
徐如徽同樣點了頭。
所以不管任素秋待她如何,她都盡可能地做到讓任素秋滿意。
因為畢竟說到底,她能過成現在這樣,統統都要感激任素秋。
她又不是真的白眼狼。
“他剛才也這麽問我了。”徐如徽說。
舅媽聞聲看向徐如徽。
徐如徽沒有看舅媽,她只是眉眼淡淡地看向窗外,好像在訴說什麽平常事件。
她說:“我們沒在一起,我拒絕他很多次了。”
她說着,偏頭看向舅媽,“因為我知道,在他趙酉識那裏,我永遠都有退路可言。”
但在任素秋那裏。
她從來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退路。
任素秋就像一記立于她天地之間最決絕的審判。
她不想在任素秋那裏否定他們的未來。
她與趙酉識的未來。
而這個未來,是她行至今時,攻克難題後,想要抵達的,第一個終點站。
舅媽:“既然什麽都知道,為什麽還要拒絕?”
這大概不是舅媽一個人想問的問題。
倘若她跟趙酉識解釋這些,趙酉識大概也會追着她問。
“舅媽,你可能不知道,”徐如徽說話的時候口吻很淡,“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自己是誰。”
青春期時,人人都說做人不能太自我,可她不懂什麽叫自我。
長大後,人人又常說,你無需成為任何人,你只要做好你自己。
可她不懂什麽是自己。
她要趙酉識等等她,不是等她長大,也不是等她考上學,更不是等她考研工作擺脫家庭什麽的。
她很難形容具體是什麽。
所以她時常無法回答趙酉識她究竟需要他等多久。
甚至她都不敢大聲跟趙酉識說這句話。
“那你就跟他說嘛,”舅媽聲音輕下來,“他那麽喜歡你,那麽懂事,會理解你的不是嗎?”
徐如徽笑了笑,“是啊。”
他那麽喜歡她。
他那麽懂事。
他肯定會理解她的。
“所以要一直耗着他嗎?”徐如徽說,“萬一我一直找不到怎麽辦。”
說完這句話,徐如徽忽然感知到醫院淩亂的腳步聲裏有趙酉識的聲音。
她回頭,果然看見趙酉識從別的方向走過來。
他步子很大,似乎很着急,很擔心她又受到什麽傷害。
隔着很遠的距離,徐如徽在人來人往間,朝他笑了笑。
她想,從前她很自私地對趙酉識做過很壞的事。
她不能再自私第二次了。
這條也許沒有盡頭的路,她只能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