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第52章
第 52 章
長戈附近四通八達的,哪哪兒都能去。
何況金店這邊本來就靠郊區,再開個十來分鐘就是城鄉結合部,左右兩條路,一邊往海裏一邊往山頂。
找死跟私奔一樣,都很便利。
季鳶拿了導航軟件,搜了大概十來分鐘,看來看去,覺得哪哪兒都不算太如意——高的山太遠,摩托不讓上高速。近的山太矮,矮得跟個丘沒區別。
看到最後,江安看着他這股糾結勁兒,樂着笑了一下,問了句法華寺那座山怎麽樣。
“不太行。”季鳶說得挺鄭重, “那座山很低,而且樹多,往那兒一站什麽也看不見。”
“沒事兒。”江安笑了笑, “聽得見就行。”
季鳶沒再說話,坐在摩托上看着江安。
眼神裏倆字。
來。
行。
這大概是最廣為人知的私奔了,私奔私得很沒有排面。
路上開出去了十五分鐘,季鳶和江安兩人的手機上連着接了七八個電話。
有陳澤康和柱哥。
有不知名的來電,季鳶直覺是衛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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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幾個好事群衆。
最離譜是的龔華和大堯,鬼知道衛勳這麽點兒世間裏,把這事兒給幾個人說了。
就很無解。
江安把眼睛阖了,偏過頭靠在季鳶背上聽風。
剛剛在路邊停了的時候,兩人都發了條朋友圈,大概意思是別來煩人,有消息也不會回,時間在截止今天的淩晨。
之後就把手機掐了靜音,世界就變得很安靜。
季鳶把車開得不算快,起碼沒有以前習慣的那麽飙車似的來。
他其實挺享受這會兒的,實話。
沒有人。
有風。
有對象靠在背上。
就這樣吧,一直開在路上。
等進了市區就開始有些鬧,過段時間據說是要推行摩托車上一車一人一頭盔,季鳶覺得自己可能沒那麽奉公守法,到時候可能還得避着警察叔叔走。
因為買不起車,又不想他哥跟他不在一輛車上。
一路上全是綠燈,還剩兩個的時候,季鳶唰的把車停在了路邊。
“怎麽了”江安擡起頭看了眼, “要買什麽東西嗎”
“沒。”季鳶說, “等紅燈。”
江安看着前邊兒路口那綠得晃眼的路燈,理解了一下季鳶的心思,沒忍住被可愛得笑了一下。
“行吧。”他笑着說, “你慢慢等。”
“也不慢了。”季鳶說, “還十五秒就切了。”
“你可以等下一個。”江安說。
“不了。”季鳶發了一下車子, “停在這兒什麽都不做,過了一會兒自己走,要麽是神經病,要麽是看上路邊的姑娘了。”
“有看上的嗎”江安笑了一下。
“有啊。”季鳶說, “已經搶在車上了。”
路燈這會兒開始換色兒,從綠色變成黃色,過了兩秒又給變紅了。
季鳶把車緩緩停在了非機動車道上,周圍圍了一圈剛下班的社畜和各種帶狗帶貓帶孫子的爺爺奶奶。
這會兒人多,有些東西就不方便說。
江安本來準備靠回去接着在腦子裏邊兒背書,結果剛在腦子裏過了倆知識點,就聽見季鳶又說了句: “去完廟裏就回家,宗和法就都算過了一遍了,所以就不算私定終身。”
行吧。
小屁孩兒想的還挺糾結。
江安樂意陪他一塊兒演着玩,點了點頭說了句是啊。
“回我家還是回你家”季鳶問, “我比較傳統,這個對我來說挺重要的。”
“回我家吧。”江安說, “之前那批書還沒來得及給你。”
“行。”季鳶說, “那就是我嫁給你了,你得認賬。”
“我什麽時候沒認過啊。”江安笑了下。
“挺多的。”季鳶說, “剛認識那會兒,你嘴裏就沒幾句真話。”
“你那時候多讨厭一小鬼,自己心裏沒點數嗎”江安被他可愛得逗笑了, “別跟我扯這個啊。”
“哦。”季鳶頓了下,然後又問了句, “哪兒讨厭了,之前你不還說我那會兒真性情嗎,逗我玩兒的啊”
從底下往山上走的這段路裏,季鳶基本上沒怎麽說話。
江安聽着他的腳步聲,都覺得這人的确可愛,這麽點兒東西糾結到現在,看着還不準備拾掇拾掇完。
不過他也沒說話。
心情估計是緊張。
畢竟求婚是第一次,而且是興之所至,除了自己和即将交付的未來之外,什麽也沒準備。
幹脆就是空着手來。
也就是這會兒姜女士不在,要是她跟桂姨一塊兒擱邊上的話,估計得用一種介于嫌棄和第二聲“嗯”的眼神看着江安。
活像他是個明明白白的渣男。
騙了人家的鳥崽,還趁着人家單純可愛,又是近水樓臺,扒拉上了就不準備放開。
不過好像确實。
對方一沒造謠,二沒添油加醋。
只是把他做的事兒重新說了一遍,不知道為什麽,就突然心虛了起來。
“哥”季鳶感覺到手被人牽了一下,偏過頭去看他, “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突然想起了個事兒。”江安沒直接說,轉而問了句, “這個點來廟裏,其實不太好吧,不是都說什麽佛門淨地,而且咱倆什麽也沒帶。”
“心誠則靈。”季鳶說, “而且上個月來的時候,我還看見一個和尚擱外邊兒玩水果消消樂,切瓜切得比我媽還利落,她以前好賴還在水果市場幹過。”
江安笑了笑,過了一會兒之後問了句: “跟我一塊兒……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什麽”季鳶問, “上次一塊兒那部紀錄片的時候,開的那包零食沒吃完,早知道買小包的嗎”
“沒。”江安想起第二天的時候,季鳶繃着臉吃發潮的薯片,那會兒特別好玩的表情就挺想笑, “你知道我不是想說這個。”
“沒後悔,從來不後悔。”季鳶把拉着江安的手又緊了緊, “雖然不想騙你,是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但是怎麽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會怪別人,也不會怪什麽事兒,所以別有壓力,你也跟我說過的,別想太多。”
“哦。”江安笑了笑, “行。”
“輪到你了。”季鳶說, “剛認識那會兒,我到底哪兒讓你讨厭了,快點說。”
“你猜。”江安笑着逗他,最後經過寺廟門檻的時候擡頭看了眼天。
這會兒是真的能看見了。
神佛入耳,人間可見。
現在的廟裏沒人。
連在平板上切西瓜的小和尚都看不到。
季鳶以前來過太多次這裏,什麽地方都摸得門清。
等跟江安一塊兒在佛像前邊兒拜過了,就把外套拉鏈的拉開了,從後邊兒抱着他哥不肯放。
江安最後看了一眼那尊佛像,實話說有點兒好奇它是整個都是足金的,還是只是外邊兒抹了一層,金碧輝煌的意思一下。
“現在去哪兒”江安拿了手機,看了眼時間之後笑着說了句, “大堯看起來像是沒聯系上你,發了信息問要不要賓館打折卷,他那兒挺多張的,再不用就過期。”
季鳶樂了一下,說了句讓他滾,然後又馬上說了句不行,今天晚上私奔呢,這麽大一件事兒,除了他自己之外,江安誰都不能理。
行吧。
聽男朋友的。
說了不理,那就不回了。
江安很聽話的把手機掐滅了屏,結果沒隔兩秒又亮了起來。
是江仰止。
季鳶本來看見光了,挺不爽的啧一聲,等看清了上邊兒的字和江安的表情之後,特別乖巧的收斂了聲色。
他知道這會兒江安應該是不太開心的。
但是具體能怎麽做,能讓他稍微心情好點,又是個沒法定性的命題。
所以只能站在一旁,盡力抱着他聽。
這會兒其實很應景。
風都靜。
“我以前挺讨厭他的。”江安看着手機,挺突然地說了句, “因為我感覺他根本不喜歡我,也不是真的喜歡我媽,一個月能見不到面二十八九天,回家的那兩天還都是工作。我媽給他煮了很貴的茶,都不肯多說兩句話。”
這些東西,季鳶有些知道,但是江安從來沒跟他細說,只是偶爾聊天的時候會帶出來一些。
今天江安看着是挺想講的,那他就聽着。
“後來就,我媽身體不太好,反正那時候家裏沒保姆,邊上的幾幢房子也還沒搬來鄰居,整個東邊兒小區好像也就我們那一戶。”江安把電話給掐了,手指有些沒着落的摸着季鳶的手腕, “我媽突然身體不舒服,那時候我又太小,一遇到事兒就慌,叫了得有好久了吧,才想起來打電話給警察。”
“下意識的時候,第一次是打給他的,沒接。第二次接的時候,我媽已經沒了,他第一句話是在開會,第二句話是說了工作日下午沒事兒的話別打他電話。”
“所以就一直覺得是他的問題,雖然沒道理,但是改不過來。”
“這些年他想跟我多說話,我也不太想聊,有點兒報複心理,也确實是不敢承認,當時救治不及時,歸根到底是我自己傻逼,擔不了事兒。”
他說的時候,季鳶就安安靜靜的抱着他聽。
這些事兒過去了很久,但跟他爸一樣,放在誰的心裏都不大不小是個結。
不用刻意回憶,隔三差五想起來都是個挺難受的問題。
“不是你的問題。”江安聽見季鳶悶着聲兒說的一句,有些長了的頭發在脖子後邊兒蹭來蹭去, “那會兒我們也就八九歲,屁也不懂的年紀。顧三元沒不見你,顧女士沒托夢罵過你,連江那誰都沒那這事兒刺過你,這就說明不是你的問題。”
“沒。”江安笑了笑, “我說這個不是想自責,就是單純覺得你得了解一下我的媽媽,畢竟媳婦錢都給過了,你也說你傳統啊,咱倆就差在佛堂前面,要個名分了。”
季鳶笑了笑,把江安從懷裏放開。
這會兒誰都不算很帥,畢竟一路風吹着過來,剛剛兩個人又抱在一塊兒,衣服亂,頭發也亂,燎原的心也一直搗蛋。
不過底盤在這兒,再低還是超了別人一截,再加上戀愛中人的傻瓜濾鏡,看着是怎麽着都很順眼。
這附近什麽也沒有,有錢也買不到五金和鑽戒。
但是按照現在長戈的習俗,五金可以先後補,房車可以一塊兒買,媳婦茶可以往後拖了敬,但是求婚戒指不能少,哪怕只是根鐵絲給凹的,也得湊活着用。
江安在邊上看着季鳶特熟練的折了兩條不知道是什麽的綠植,在那兒特順的搗鼓的時候,深覺此人平常讀書的時候,确實沒幹讀書人的事兒。
“拿去。”季鳶笑着把手上擰緊了的草戒指丢給江安, “以後這就是傳家寶了。”
“如果咱倆不分開,你跟我這輩子是注定沒小孩兒了。”江安研究了會兒這個小玩意兒,随口逗了句季鳶, “傳的哪門子家啊,季少爺”
“真有緣,不用自己生。”季鳶笑了笑, “沒準以後就遇到了呢,畢竟江少俠行走江湖的,總能遇到很多人。”
“想有個家的人,注定是走不動江湖了,以後可能只能帶着對象走走京滬。”江安樂一下了, “遇上再多人,還是得往家裏走,要負責任了,這就很不江湖。”
季鳶笑着應了聲,沒再糾結這個,順手牽過江安的左手,把剛剛擰完的戒指往他的手指上一套。
還挺合适。
就是有點兒大了,老是往外掉。
不過那又怎麽樣,江少爺說合适,那就是合适,反駁不了。
江安這邊兒就比他要正式一些。
雖然沒跪下,但是該有的做全了。
可能學神的确不太一樣,随口出來的話像是在心裏反複撰寫了三千年,每一遍都藏了愛與祈願。
“江安,無字,于及冠年,當過了所有親朋好友的面,當過了俗世人情的片刻剪影,現在當着厚土和佛龛,希望天上星與心上人都能聽見。”他邊說,邊把那枚草戒往季鳶的手指上戴, “要跟季鳶一直在一起,要求一個長安太平,要所愛都開心。”
這會兒手機又亮了下,江仰止估計是直到電話打不成了,改成發信息。
直接顯示了姓名的備注下邊兒,是一條遲來了多年的信息。
——江仰止:要分清楚主次輕重,要有明确目标,這是我一輩子的追求。可能路上我丢了很多東西,時至今日我也會覺得後悔,但是一切無可回轉。我活得成功又失敗,因此确實沒有良言可以傳達給你,只能告知你一句——你母親很愛你,我也是。
——江仰止:我仍舊不贊同你們在沒有法律保障的情況下相愛,但是我也認為,你應該有你自己的選擇了,我無權幹涉。另:你母親會支持你的,她是一位非常溫柔的女性。
江安看着這串信息,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他想了很久,最後偏過頭看着季鳶,像是一切都塵埃落定一樣的熱烈。
然後他發了一條信息回去。
——An:我會告訴你兒媳,問問他願不願意在見了我媽之後再去見你,畢竟你一直對他有偏見,這點讓他跟我都很不開心。
發完了這句,江安就把手機重新塞回了口袋裏。
風過竹動的日子裏,放眼可以看見很多的俗世和人煙,每盞燈火下面,都是不同過去,和不同的愛恨。
他們或生或死的活着,就是一個獨一無二的靈魂,靈魂勾着火焰,在講一個個人間。
“好像做的有點兒小了。”季鳶舉起手,借着月光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剛剛卡過第二個指節。”
“那也沒法摘了。”江安笑了笑, “別賴。”
季鳶笑了一下,把那枚草戒指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
看到最後,他一把拉過了江安,手附在側臉上,偏頭在戒指邊親吻了一下,又悄悄的偷了一下唇上的月光。
“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季鳶說, “聽得很清楚。”
江安不知道怎麽的,想起來那天晚上,在德馨樓的那塊黑板上寫過的字。
然後又順着想起那天發過去的信息。
“晚上好,我的季鳶。”他笑着說了句, “你聽,有風,沒停。”
——全文完——
——2020.10.30—2020.12.21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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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30—2020.12.21日, 《飛鳥》完結,番外暫定了兩三篇的樣子,謝謝閱讀和陪伴!
其實多餘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麽,畢竟我是真的語廢,能窺見的那部分已經講完了。
想來想去除了感謝就是快樂。
就比如, “哇,我把他們一輩子相伴中的一小段給好好講出來了诶,我好棒!”
_(:з」∠)_
好了不說了,再說就煩了,今天是冬至,就祝你吃什麽,幾個人吃,都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