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第48章
第 48 章
不過還是想知道。
季鳶穿了江安的外套,扒拉着人家的腰,靠在他哥背上一點兒聲也不出。
視頻裏那句謝謝喜歡是跟誰說的。
誰對江安青天白日的惦記,還能得到回應,季鳶站在風裏忍着疼的時候,單獨就對這事兒耿耿于懷得不行。
不過最後也沒敢直接提。
江安沒開口說什麽,但是不說話顯然就問題挺大。
說明他哥心情不太行。
江安感覺了一下腰上環緊的手,都不太明白這人哪兒來的臉還能來勁兒。
答應了會好好的,結果又是一身毛病。
傷成這樣了還不撒個嬌。
沉默寡言很酷嗎
酷個屁。
“等會兒先去趟診所。”江安說。
“嗯。”季鳶點點頭。
“去完診所之後送你回去。”江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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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季鳶應了句,然後頓了下又說了句, “不行。”
江安把車停在了紅燈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就看見季鳶隔了頭盔看着他,眼神是小可憐。
“你說過的,有矛盾也不能分床。”季鳶說, “那張紙就放在家裏的抽屜裏,你當着我面兒寫的,不能冷暴力伴侶。”
還挺理直氣壯。
特別坦坦蕩蕩。
江安看了他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
“這人怎麽這麽能招人擔心啊。”他想, “他說沒事兒就沒關系,要命。”
想到最後,江安擡頭看了眼紅綠燈的顯示屏。
還有三秒鐘。
邊上的小電驢已經開始慢慢的往前挪。
還有個違規行駛的電瓶車上面載了一家三口人,中間抱着的小屁孩兒還在嗷嗚叫個不停。
估計是作業沒寫。
手上抓了一支鉛筆和一本米黃色的小本子,上面很多歪七扭八的字兒。
“家裏的書回頭再拿吧,直接回院兒裏。”江安說, “我真挺困,回去就直接睡了。”
“三模還兩天吧。”季鳶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嗯。”江安點點頭, “很快了。”
季鳶安靜了一會兒,在過了一條減速帶的時候很小聲的說了句,加油啊,哥。
聲音真挺小的,但很讨喜。
有點兒像院子外邊兒那只有臉有皮的二爐水,偷了羊肉之後沖人叫的幾聲喵。
二水叫得很好聽。
但是沒季鳶說得戳心。
手上的血還在往外滲着,就會趴在背上乖乖巧巧的給他加油。
乖的讓人連生氣都不行。
到了之後,摩托随便靠邊停了。
主要這段時間交警都在江南那邊,這塊兒很少有人來看,而且摩托車也很少被貼,都是直接拉走,回頭自己上大隊裏去領,順帶接受批評教育。
江安解了頭盔随便往把手上一挂,等季鳶下車了之後看了眼他身上那件自己的外套。
白色的袖子那兒已經有點兒顏色了。
也不知道劃了多深,要不要縫線。
所以說季鳶這人對誰都狠——劃自己是面不改色,讓人心疼是渾然天成,反正誰都不放過。
不管那人多喜歡他,都不肯。
有時候太困了,就很難掩飾心情。
心裏怎麽想,臉上就什麽表情。
季鳶這種時候就很會看人的臉色,不會像早幾年那樣僵着一口氣,死活就是不肯開口提。
看見江安一直盯着他的手,季鳶不動聲色的把胳膊往側身偏了偏,伸了另一只,拉了一下江安的手。
“進吧。”季鳶說, “剛給老馮發過信息了,今天不是他值班,但是馬上回過來。他家離這兒近,學醫學得也還行,沒事兒的,別擔心。”
“來了挺多次的啊。”江安笑了下, “都熟悉了。”
“這回是真沒再多事兒了,今天面子已經全部給回了張哥,這幾年我也沒插手什麽關鍵的事兒,他也沒那麽閑,一直盯着我不放。”季鳶說得挺堅定, “哥,你最後信我一次。”
聽完了這句,江安收斂了笑意,沒再撐着。
笑不出來。
也沒什麽可笑。
自家小孩兒跟那種人有過牽扯,本來就不是一件能笑出來的事兒,何況有這個牽扯的前提,是江安自己的無能為力。
以前每次想問問,都被含糊過去。
含糊到最後,就成了默認的誰也別提。
主要這會兒也确實太累,沒什麽心情再揪着這事兒不放。
季鳶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說了,他就信。
不是信他個小騙子腦子都不用動,就脫口而出的滿嘴鬼話,而是信他這個人。
因為是江安喜歡的季鳶,所以不像其他所有人。
可以毫無理由的偏信。
也可以無所畏懼的聽他內心深谷裏的鳥鳴。
值班的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應該剛畢業沒多久,看着二十五六。
小姑娘斜着看了一眼他倆,用腳踩着地晃了一圈,問了聲哪兒不舒服。
“老馮馬上過來。”季鳶說, “縫個針。”
“哦。”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笑了下, “行吧,你倆坐着等,飲水器在凳子邊上,自己倒。”
季鳶沒再說話,拉着江安的手一直沒放。
反正老馮進來的時候,看他的那個眼神特別不滿。
不知道是打斷他看電視劇了,所以不爽,還是找的男朋友是他哥這事兒沒告訴他,所以不爽。
不過關系不大。
季鳶也不是很在乎老馮一天到晚糾結的什麽,畢竟這人快四十了也沒半個對象,談戀愛的事兒跟他沒什麽糾葛,意見不具備說服性。
“季鳶你跟我進後邊兒,你就在外邊兒等會兒。”老馮看了眼他的胳膊,罵了句, “是不是傻逼,刀傷坐摩托,生怕感染沒夠是吧。”
“少說兩句。”季鳶皺了下眉頭, “快點兒吧。”
老馮看了眼江安,沒再說話,走到櫃臺後邊兒拿各種東西。
噼啦啪啦的。
還挺響。
活像個二腳踢。
“那我先到後面了,應該挺快就能出來。”季鳶偏過頭說, “這兒的糖還挺好吃的,你嘗嘗。”
“刀口鏽嗎”江安問。
“不鏽。”季鳶笑了一下。
“是要我誇你嗎”江安看着他,沒忍住也笑了一下。
“這個挺甜的。”季鳶随手抓了兩顆遞了過去, “老馮挑糖很有品味,嘗嘗看,要喜歡的話,我們也買。”
“你又不愛吃糖。”江安說。
“順便多嘴一句,那糖大人拿一顆,小孩兒随便。”坐在椅子上的那姑娘插了一句, “馬上換班了,你現在進去就算我的,你等會兒進去就算老馮的,所以別甜了,趕緊的。”
“好的,謝了,姐姐。”季鳶轉過頭沖她笑一下了,然後最後跟江安說了句, “等等我。”
“等你的還少嗎”江安笑了笑, “從小到大,多少回了。”
“其實本來是這樣,你往前走,我跟着你走,走到哪兒算哪兒。”季鳶說, “但是現在你經常轉頭看我,那就是慣着我,小孩兒一慣就貪心,我本來覺得這些事兒不能扯上你,但是真的遇着了還是沒法随便放,就想着你別不要我,就覺得得纏着你。”
“歪理。”江安輕聲說了一句。
“狗仗人勢而已。”季鳶笑了笑, “也就是仗着你是你。”
等進了簾子後面,老馮已經穿了外套坐在臺子邊。
季鳶脫衣服拆繃帶的時候,渾身的肌肉都繃得很緊,主要是時間也有點兒了,傷口有些黏着,扯開來就會疼。
“還好套了外套。”老馮在邊上看了一眼,挺嘲諷的說了句, “最近這塊兒修路,要是赤着過來,估計這會兒也可以跟隔壁定個空位了。”
“別了。”季鳶嘶一聲, “隔壁殡儀館最近又漲價了,定不起。”
“活該。”老馮說。
“外套是我哥的。”季鳶把外套疊了,搭了個繃帶開始翻櫃子找塑料袋, “這種料子的外套,正常洗能洗掉嗎”
“應該能,也不是什麽特別嬌貴的料。”老馮轉一下了筆,把醫用剪刀和小針一塊兒扔進去消毒, “我呢,是建議你把腦子也給洗洗,洗完了就幹幹淨淨。”
“這事兒你別跟龔華提。”季鳶說。
“怎麽,怕他不怕我”老馮給他氣得笑了一下。
“沒,這刀下去,我算是徹底跟老張那夥人沒關系了,他也說了不會找我身邊的人麻煩。”季鳶咬着繃帶的口,疼得聲音都幾乎有點兒抖, “我主要怕龔華知道這事兒了,又跟之前一樣偷着找他們事兒,誰都好不容易清淨,沒必要再因為什麽繼續趟着水爛下去。”
“我不想嘴欠,反正你也不聽。”老馮說, “你這人就這樣,看着脾氣還不錯,實際上就你自己怎麽想,你就怎麽做,別人都是狗屁。”
“小點聲兒。”季鳶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看了眼門, “別喊成麽”
“怕人知道啊”老馮說。
“廢話。”季鳶說, “那是我男朋友,不一樣。”
老馮沉默了一會兒,等人把繃帶全拆了扔地上,露出劃了一長條的手臂,才說了句: “你倆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季鳶說, “不然我傻逼嗎,明知道不跟着張哥做肯定得出事兒,還拼了命要走到他的路上去。”
“你還真是季萬裏的兒子。”老馮看着他,回憶了一會兒故人, “你倆一樣,差不多傻逼。”
“我跟他不一樣。”季鳶說。
“別那麽叛逆,跟個小屁孩兒似的,快成年了就想跟家裏擺脫關系。”老馮笑笑說, “只能說你比他運氣好點兒,也可能确實,你比他聰明點兒,沒那麽一頭腦的鑽得太深。”
“哦。”季鳶随口應了句,看了眼消毒盆裏的器具。
“我記得你爸死的那天,其實跟你今天差不多,所以我說最後一單的這種話說了都得出事兒。”老馮設了個鬧鐘,設了五分鐘, “他那天早上還說了,做完了那事兒,就再也不幹了,還說晚上要請吃飯來着。”
“我不記得,所以我不在乎為什麽。”季鳶說, “但是我記得我媽那段時間很不開心,我們都活得特別累。所以我特別就是不喜歡他,愛死不死,我無所謂。”
“這話你自己信嗎。”老馮樂了一下。
季鳶沒再說話,接了老馮遞過來的毛巾咬在嘴裏。
愛幾把信不信。
誰在意。
一般來說,按照經驗,這種程度的傷是會叫得挺慘痛的。
不說人蹤滅,也是鳥飛絕。
不過今天情況特殊,他哥兼他男朋友在外邊兒,再疼也得一聲不吭。
不是覺得丢人,季鳶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
無非是不想讓他哥覺得傷口嚴重,免得男朋友又要忙着學習,又要抽時間心疼。
等傷口縫合完了,再上了藥綁了繃帶,老馮例行公事的說了幾個注意點,着重強調了一下不能使勁兒也不能打架這個老是出問題的問題。
“知道。”季鳶說, “每次縫一次,你就說一句,煩不煩。”
“你要是長點心,我就不用煩。”老馮理了一下桌上的東西,再轉身把一些器具重新消毒, “不說遠的,就說前段時間,手心那個劃玻璃的傷也跟你提了,你自己又不知道幹嘛,反正二次創傷,我忙前忙後給你重新折騰,還得配合你騙你媽。”
“謝了。”季鳶笑了一下, “我媽其實看出來了,沒說。主要那個傷太顯眼了,我都沒敢多往她跟前晃。”
“所以之前你十多天不見我”門外挺近的地方,有人說了一句, “理由挺足的,謝謝你啊,這麽貼心。”
季鳶僵了一下,下意識的抓了袋子往外看。
就看見他哥一張帥臉特別沒表情。
帥。
但是沒表情。
就是酷帥。
老馮在邊上幸災樂禍的笑了一聲,拿了藥遞給江安,然後走到外邊兒開始值班。
“現在,別跟我說話。”江安接了藥,沖季鳶搖了搖兩根手指, “我現在很困,困到沒有力氣,也沒有邏輯,所以不想生氣。”
季鳶頓了一下,看他哥轉身走了之後,想也沒想,直接小跑了跟上去。
老馮還在笑,基本上沒停。
等季鳶直接又賒帳跑了之後,覺得這倆人挺逗。
說不出來具體的。
也沒覺得比姜媛和季萬裏當年強在哪裏,但就是覺得他倆還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季鳶,走之前還要順走他兩顆糖,去哄一看就比他成熟一點兒的男朋友。
小時候教給他追女孩子的辦法,這人用到了今天,還用在了男生身上。
就很無解。
一看皮相就特別渣男的男生還吃這套,就更加無解。
老馮琢磨了一下,覺得可能真的是他運氣不好,生錯了時代。
不然哪兒至于一個人到今天。
出門之後,季鳶看見江安還沒走,坐在摩托車上等他。
對方沒直接走,但也顯然不打算說話。
季鳶也沒敢多講,連抱都不敢抱他哥的腰,只能特別純情的,像是撒嬌一樣的捏了江安後背的T恤,給自己一種不會掉下去的錯覺。
江安閉了閉眼睛,突然就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麽。
“別招我了。”他壓着脾氣說, “把手放上來,趕緊回去,不然我們就一起死在路上。”
季鳶很聽話的抱緊了他哥。
同時很完蛋的覺得江安剛才的那句話浪漫得不行。
從社區診所到三裏弄的這點兒距離,江安基本上已經用了所有的力氣。
快兩天沒睡了,真的很累。
而且今天的事兒一籮筐的,跟約好了一起玩兒他似的。
主要還是季鳶。
鳥崽大了就容易讓人操心。
樂與悲都在一個人身上是這樣的,喜怒愛恨都随他。
院兒裏這會兒很靜。
只有堆在外面桌子上的火鍋煮肉還在被野貓翻着找。
季鳶一直低頭跟着江安,眼裏晃的全是江安的腳踝,所以野貓自然看不到,最多也只是聽了個聲響。
那只貓偏過頭看着他倆,在原地定了一下。
江安跟這位爺不熟,所以沒什麽反應,直接帶着鳥崽往裏走。
野貓在确定了這倆兩腳獸是來搶地盤了之後,喵嗚一聲翻了牆,臨走之前還蹬了腳把盤子踢到地上。
“是大驢。”季鳶說。
“嗯”江安回頭問了句, “什麽東西。”
“我說那只貓。”季鳶說, “是不是黑底白團,腳底下有塊胎記一樣的疤,看人很兇的那只母貓”
“不好意思。”江安看着挺沒什麽話說的,表情挺淡, “太生氣了,沒注意。”
“哥。”季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偷摸着把手伸了上去,指尖堪堪擦着江安的手心, “別生氣了。”
“東西先放着吧,你手也沒法沾水。”江安說, “明天我醒了再收拾,現在只想睡覺,也不是很想看你表演溫婉賢良。”
季鳶跟個小純情似的撩撥了半天,看江安沒避開的意思,直接把手牽了上去。
他剛想說句什麽,還沒說出口就又被打斷。
“別反駁,別事兒多,別自己偷摸着過來做。”江安看着他說, “我現在真的心情不好,別反着我的意思,也別惹我。”
“那你晚上還走嗎”季鳶問。
“不走。”江安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你不省心。”
“好。”季鳶笑了笑, “那你睡吧,我下午睡了睡不着。這會兒月亮也挺好,天氣也不冷,我在邊上守着你,就看着你,哪兒也不去。”
江安聽着他這亂七八糟的一大串,不知道什麽反應比較好。
等人自顧自的扯到明天買甜豆腐腦還是鹹菜稀飯的時候,才有點兒忍不了。
“少說兩句。”江安說。
“哦。”季鳶現在已經挺能看他哥的臉色,看人是真累了,就沒再繼續說下去, “好的。”
“季鳶。”江安說, “我真的不喜歡別人騙我,而且你還不是別人。”
“我怕你擔心。”季鳶聞言頓了一下,半晌之後說了句, “哥,別生氣。”
“從頭到尾,我不怕你有事兒,我也不怕你出事兒。”江安說, “這幾天我真的很累,我那麽使勁兒犯軸的跟所有人過不去,就是想你有事兒了能替你擔着。我媽活着的時候有不開心的從來不肯跟我講,我在她編的故事裏活的像個傻逼,現在你也這樣。”
他說着,就有點兒覺得太累,也有點兒不太想繼續往下講: “我有時候經常會想,我哪裏做的不夠好,讓你們都覺得沒法靠着我。”
“不是的。”季鳶說, “你特別好,沒人會比你更好。”
江安閉了閉眼睛,最後提了一點兒神。
晚風吹的不只是伸出枝桠的葉,還有聽不清風的少年。
沒什麽聲音的站了一會兒之後,江安在夜色裏先認輸。
他偏過頭說了句先休息了,有什麽事兒明天再說。
“哥。”季鳶拉了一下他的手腕,很不是東西的用了受傷的那只手,因為他知道江安喜歡他,所以不會甩開他的手, “不是這樣的。”
“是因為我們都愛你。”過了一會兒,他在一片朦胧裏聽見他說, “我不知道顧姨怎麽想,但是我就是不想你跟那些玩意兒有任何關系,我就是覺得你幹幹淨淨。”
他還說: “月亮挂在天上,但是我從來沒想過能親吻到他。小時候看月亮的時候我就發過誓,如果能摘到,那我要他一輩子都是月亮,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