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第44章
第 44 章
晚上聊了挺久的話。
還講了幾個十裏八鄉外的鬼故事,以及一些聚在一塊兒總得吹上兩句的牛逼。
有句不知出處的名言其實挺有道理。
誰的心裏都住了一個害羞的藝術家。
平日裏藏得不動聲色,只容許偶爾的抒發。
等最後一群人悄着回去了,江安才從周承床上走下來。
腳剛剛踩上有點兒冰的地,實話說還有點兒麻。
“三點十七。”周承看了眼手機屏,接了江安遞過來的充電寶, “這個點,都不知道應不應該睡覺。”
“不睡,後天痛苦。睡,明天難受。”江安笑了笑, “其實我覺得差別不大。”
“很有經驗啊。”周承笑着說了句。
“是啊。”江安說, “主要是鳶仔從小就愛熬夜,看他也看出來了。”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見季鳶了。”周承随口說了句。
“要高考了。”江安說。
“挺快的。”周承笑了笑, “就沒多久了。”
江安嗯了一聲,偏過頭看了眼窗戶外邊兒的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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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棵樹快長得跟樓一樣高。
“是很快的。”江安說。
“考完就畢業了。”周承看着他說, “有沒有什麽想法”
“暫時還沒。”江安說, “不過不管什麽事兒,反正都是要跟男朋友一塊兒。”
這個點再睡,就沒那麽快睡着。
江安躺在床上閉了眼,特別清晰的感受了一下腦子繃着的感覺,然後很平靜的準備慢慢睡過去。
今天晚上是有點兒沖動的,這點他承認。
所有藏着的事兒一旦被第二個人知道,就意味着會有很多個第二人知道。
江安其實沒什麽所謂其他人的看法,沒直接說男朋友是誰,也是不想季鳶受到影響。
今天的所有其實也都有個很正當的理由。
他不甘心。
不甘心喜歡被否認,也不甘心自己沒法責任。
他很單純的喜歡了一個人,而對方也很單純的喜歡了他,可能喜歡本身并不絕對簡單,但這種純粹不應該被壓着墜入深海。
少年的心動,本就是坦坦蕩蕩。
熱。
穿的再少還是覺得熱。
能感覺到風扇吱嘎的轉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悶着的雨季。
去年被吹走的夏天,今天好像來得要更加快一些,這會兒不過剛過了四場雨,就已經有些炎炎的意思了。
無非是遠處看不清的景連成了線。
季鳶穿了件背心躺在涼席上,擡頭看着電扇沒出聲。
一圈。
兩圈。
剛剛那下轉的特別活潑一些,所以多算一圈,現在是四圈。
被子已經換了比較薄的那種,這會兒就在身上意思意思着搭了一小截。
剛剛換下來的T恤和襪子都還沒洗,就堆在床腳的小毯子上。
再邊上就是小茶幾上的一摞書。
一旁的卷子跟着風扇在動。
睡覺之前看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這會兒有點頭昏腦脹的。
題目已經開始難很多了,太多基礎沒學好,拼命補進度就有點兒吃力。
中間龔華打過電話。
瞎扯了幾句之後,問他水吧的事兒要不要先停一段時間,專注在學習。
季鳶當時是挺認真的想過的。
想了将近一分鐘。
但是最後他只是說了句算了。
有些東西不太能放松,一旦洩了氣就可能回不去。
從前三裏弄裏有挺多的人都有過一段舒服的日子,就是後來沒那麽舒服了,又愛想從前,所以痛苦了好久。
那樣劃不來。
鳶哥覺得不行。
其實天氣也沒熱到這個份上。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覺得特別能出汗。
季鳶感覺鏈子就貼在皮膚上,冰冰涼涼的,像是冬天裏融化開又很快凝結起的雪。
他想了想,想了快五分鐘,側過身把被子又往邊上拉了一下。
做完這個動作就跟什麽似的,覺得應該已經準備好睡前的所有工作了。
但還是睡不着。
可能是天氣。
可能是別的什麽原因。
反正距離快要睡着的那種感覺還差了十萬八千裏的雲月。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季鳶幹脆坐起來,随手拿了本書開了燈看。
還沒看兩眼,就聽見手機響了一下。
這個點。
誰發信息都有點毛病。
季鳶偏頭看了下牆上挂着的日歷,确定不準備睡了之後撕了一頁,然後拿了手機看屏幕。
是大堯。
發來的信息也簡單,就說了句聽到消息,張哥這兩天要從外邊兒回來了,讓他平常注意。
注意什麽。
不知道。
壓根兒就不知道從哪兒注意。
季鳶看着這條信息,看了有一會兒,最後把手機掐滅了屏。
手上的書已經被風扇追着吹過了好幾頁,現在已經翻到了新的知識點。
這塊兒特別陌生。
翻遍了記憶都找不到。
江安之前好幾次跟他講過這種知識點應該怎麽自學,道理其實知道得差不多,只是一摸到題就發現确實是不會做。
隔了屏幕可以沒什麽太大的負擔的讓他哥再說一遍,順便可以多聽聽他哥講題時的聲音。
挺溫柔的。
而且很好聽。
最主要的還是這樣的時候總能給人一種錯覺。
好像他們從來都是這樣的,站在同一條線,共享同一片夜。
這會兒電扇好像已經不太夠用了。
雨季的悶熱比起夏天,多了一些揮之不去的潮濕。
季鳶拎着書脊,半跪在床上開了窗戶的一條縫隙,隔了縫隙可以看見院子裏的一小片風景。
每個角落裏好像都能看見江安。
有時候還能想起江安臉上的笑意。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太久。
久到整個長戈,十街三水,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起來他的喜歡。
季鳶低頭看了眼床上随意丢着的模拟卷。
上邊兒挺紅的寫了二十七分。
是他自己印了,自己做,最後自己改出來的。
江安做這種基礎卷基本上是全對,偶爾可能會因為做得太快,所以計算有點兒問題,拿不到全分。
而季鳶差不多做了有快四十分鐘。
錯的還算不上少。
所以有些時候會懷疑他哥說他聰明是不是哄他。
不過哄就哄了。
他哥一向愛逗他,他自己也很樂意。
風從窗子裏吹進了,帶了春夜的一絲涼。
季鳶把貼着身體的鏈子往外勾了一下,挂墜掉在T恤上是啪嗒一聲響。
他在風口站了很久,最後承認了自己還是喜歡暖和和的房。
明天要見江安。
季鳶想。
見了之後會想接吻,但是要耐住所有的渴望,免得飛鳥在太陽落下時溺亡。
嘎。
嘎嘎。
聽着像是烏鴉。
外邊兒不知道什麽品種的鳥在飛的時候叫了一聲,剛好卡在老蔣說了下課的後一秒。
星期天的最後一節課都挺鬧。
特別是上節自習被英語老師換了之後,聽多了小蜜蜂的聲音就覺得頭挺難受的,耳邊都在嗡嗡叫。
老蔣把數學的作業寫在黑板上了之後就出了門,幾個課代表一水兒的往上蹿,挺大的黑板前邊都是擠着的人,布置個作業也要争那麽兩三分鐘的先後。
教室裏呼啦嘩啦吵成一大片。
時不時還能聽見幾個男生女生特別響的幾句話。
基本上都是狂笑和髒話。
沒什麽惡意,玩笑開得跟海溝一樣低。
“這周作業寫完了記得發我一份。”張騁走過來說了句, “我明天可能要請半天假,怕答案來不及對。”
“行。”江安點點頭, “到時候你記得找我要。”
“謝了啊。”張騁笑了下, “來了之後給你帶瓶喝的。”
“沒事兒,不用。”江安說, “不是特別愛喝飲料,到時候搬書輪到我的時候你替我去就行。”
“挺會使喚人的。”張騁樂着說。
“還好。”江安說, “等價交換。”
“那行,反正有事兒你說吧,我能幫的肯定幫。”張騁拍了下江安的後背, “今天晚上我生日,你來嗎”
“生日快樂。”江安笑了笑, “不過不一定,晚上有點事兒。”
“反正剛剛問了一圈,陳澤康游鳴他們都來,還有幾個我別的學校的朋友,你有空的話直接過來就行。”張騁說着拿了手機, “我把地址發你。”
“阿裏啊。”江安看了眼手機,然後笑了一下, “騁姐大氣。”
“大氣個屁。”張騁笑着說, “請完今天就徹底沒錢了,主要是想畢業之前最後一次再聚聚。”
江安沒再接話,點點頭比了個拇指。
“行了,先走了,最後說句,要來的話把季鳶帶來呗。”張騁說, “我有個朋友挺想認識他。”
“不一定。”江安說, “他最近也忙。”
“沒事兒,主要還是你,我那朋友也就是想多看個帥哥。”張騁說。
“這兩天我自己都沒怎麽見到鳶仔,所以真不一定。”江安看了眼她,笑着說了句, “他現在忙着學習。”
“他準備考哪兒”張騁問。
“隔壁。”江安說, “跟我挨得最近。”
“我看你是較勁兒。”張騁聽完這句就樂得不行, “不就是有個女生想追他麽,你怎麽這麽來勁兒。”
“因為我得保護未成年。”江安笑了笑, “流氓遠離。”
“滾吧,她特好一姑娘。”張騁随手拍了他一下,說了句真走了, “別整天淨扯屁。”
“行。”江安随口說了句, “路上小心。”
“哦對了。”張騁說, “三模加油,放輕松。”
“你是真準備出國了嗎”江安問。
張騁笑了笑,沒直接說。
“都加油吧。”江安笑了下, “你在哪兒,月亮圓在哪兒,所以你也放輕松。”
“太渣了啊江爹。”張騁樂了下, “扛不住。”
“晚上你們弄到幾點”江安問。
“陳澤康他們說熬不了夜,一點之前就得走,我和我其他朋友應該是通宵。”張騁說, “畢竟花了那麽多錢的。”
“行。”江安說, “我盡量去。”
“帶着季鳶一塊兒吧。”張騁說着指了一下後邊兒的門。
江安應聲轉過去了看了一眼。
就聽見了一句挺熟悉的聲音。
還帶了一個看着幹幹淨淨,倚着門框沖他笑的鳶哥。
“哥。”季鳶笑着沖這邊擺了擺手,走進來靠在江安的椅子背後面, “剛看你倆一直聊,都沒敢出聲。”
江安能感覺到季鳶搭在他背上的手在輕輕使勁兒。
跟羽毛撓心似的沾了點委屈。
他突然就有點兒體會到張騁嘴裏的所謂“來勁兒”。
教室裏這會兒已經散的差不多了,還剩下大概三分之一左右的人。
江安把幾本冊子放進書包裏,再随手拿了幾支筆丢進去。
“走吧。”江安說。
“嗯。”季鳶把帽子壓得更加低了些,走在江安的身邊。
從這兒到出校門的這段路其實都很沉默。
不是沒話說。
是太久沒見的太多話不知道該從哪兒說。
季鳶每次偏過頭,都可以看見江安脖頸後邊兒的那顆小痣。
随着走路的幅度,在心上悄悄的起伏。
“馬上就三模了。”江安說, “要不要回學校考一下試”
“應該會回去。”季鳶說, “那邊說再不回去上幾節課意思意思,畢業證就得交錢發了。”
江安笑了笑,出了校門口之後就牽了季鳶的手。
像是擺脫了某種禁锢。
“等會兒我能坐你後邊兒麽”季鳶反過來用了力,把手牽得更加緊, “昨天晚上沒怎麽睡,現在有點困。”
“那等會兒直接回家睡會兒。”江安說, “午飯我弄就行。”
“不用,到時候出去吃。”季鳶說, “院子裏的那個鍋老是冒火,過兩天換了之後你再用。”
江安現在懶得跟他争這個,話說得太多就沒空做別的事兒。
季鳶一直習慣把摩托車停在邊上的某棵樹下,而且他那輛車本身的顏色就挺晃眼,當時是讓大堯他表哥給弄的,黑裏邊兒帶了點粉,遠看着還特別可愛。
跟個美少女戰士似的。
等上了車,江安就把頭盔給扣上了。
後背上還能感覺到季鳶頂着個大頭盔靠在他的肩上。
有點兒沉。
實話。
但是江安什麽也沒說,挺安靜的讓他靠着,然後轟隆轟隆的發了車。
咻。
季鳶默念了一下。
他感覺到有點兒寬大的T恤被風吹得往上撩了一塊兒。
但季鳶這會兒沒什麽心情在意這個。
灰色的視線範圍讓那顆痣更加明顯。
隔了十七天再次擁抱的這個體溫,是他習慣的喜歡。
再三的克制也比不過心火的燎原。
季鳶近乎是虔誠的。
他隔了頭盔和風,低頭親吻了江安給予的餘溫。
“別鬧。”江安沒回頭,感覺到季鳶在後邊兒的動作之後說了句。
季鳶一句話也沒說。
江安只能感覺到環在腰間的手更加使了勁兒。
這下顯然是壓着力氣的,但是顯然也是沒控制住的,說不上難受,但也有點兒疼。
屬于能忍,但是會讓人想多的範圍。
別招我了。
江安有些漫無目的地想。
季鳶這人實在過分,見或不見都饒不過喜歡他的人。
所有的壓力和煩躁都被疼痛侵蝕。
所以才有人說,愛與被愛都是片刻,只有對方給予進骨肉的痛感才是永恒的深刻。
頭盔的束縛帶一直卡着下颚,實話說有點兒難受,可能是戴的位置不對,估計摘下來之後會有點兒紅痕。
這頂頭盔是季鳶給他送的禮物。
送在很普通的一天。
記得應該是一個傍晚,還有點兒小雨,也有點兒夕陽。
這種天氣裏,酒廠一哥是不屑打傘的。
他挺不在乎的濕漉漉了頭發, T恤也是濕漉漉的,一直手拿了個包裝盒,沒有直接遞給捧着一疊書的江安,而是不遠不近地跟着他,等快到家了,才把包裝盒遞給他。
“禮物。”季鳶繃着一張沒表情的臉,送東西送得活像下戰書, “以後能用。”
江安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什麽反應了。
就覺得這個禮物倒确實很實用。
只是想起來以前季鳶唯一的表情就覺得他很可愛。
酷酷的。
是很貨真價實的小帥哥。
當時的小帥哥已經高了很多,而且對着自己也愛笑了,就是對上別人還總習慣面無表情。
不過這些都不太要緊。
江安把摩托停在了院子的一側,随手剝開了桂姨家垂下來的藤蔓枝,摘了頭盔挂上車把之後等着季鳶下車。
“姜姨這會兒在店裏嗎”江安問。
“她一早上就過去了,說是昨天有人定了早上七點的麻将桌。”季鳶說。
“那就行。”江安笑了笑,坐在摩托上擡了擡頭, “過來。”
季鳶沒再說話了,他這會兒不想裝什麽不明白意思的乖小孩兒。
那樣很沒意思。
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樣會減少時間來親他。
手上的頭盔還沒來得及挂上車把,只能随手挂在手上。
季鳶的拇指一直在摸江安被帶子磨得有些泛紅的皮膚,另一只手使了勁兒,按着江安的後頸,迫使他擡頭向着自己。
沒有人管轄的枝蔓長到了側臉,新葉劃得有些癢。
風吹過的時候,牆上的影子在晃。
最後季鳶實在有些不耐煩了,總能感覺到江安的注意力在那些破葉子上,這讓臭小孩兒特別不開心。
所以幹脆扯了一把,落了滿地的碎花。
“你跟她聊了好久。”季鳶蹭着江安的脖頸,時不時落下一個親吻, “我就站在門口只看你,你一點兒也沒注意。”
“我以為應該是我不開心的,這麽多天沒見着對象。”江安微微仰着頭,他對上季鳶一直很縱容, “而且張騁晚上生日,叫我過去,生日上還有個人惦記你。”
“你答應了嗎。”季鳶頓了下,挺壓的看着他, “不陪我嗎”
“看情況。”江安說, “不一定會去。”
“哦。”季鳶沉默了挺久,還是抱着江安不肯撒手。
江安也沒催,就着這個問題,算了一下離季鳶的生日還有多久。
這個過程其實很快,小學的奧數題有個公式,帶進去計算只要三秒鐘。
只是三秒的時間還沒給足。
整個公式就已經沒法再接着代入。
季鳶在江安這兒一直很喜歡破壞所有既定的規則,偏偏江安又很舍得。
“別去了,哥哥。”他輕聲說了句, “晚上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