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第36章
第 36 章
這個點屬于熬過了頭的時間點。
剛剛很困的時間已經過了,腦子又變得很清醒。但是誰都知道現在不睡,明天醒來肯定得很累。
江安其實也沒想到能鬧這麽晚。
前兩周跟季鳶一塊兒醒來了之後還跟他說過保證,周末了得睡足起碼八個小時,不然就會跟那天一樣,真正放松了,就活生生睡到下午。
季鳶當時的原話是,哥你要再不醒,我差點打電話叫老馮過來了,十萬火急不來滅族的那種。
那時候睡了太久,醒來就懵。
頭很昏,還有點兒沉,實在不想聽房間裏的鳥崽順帶外面樹上挂着的鳥爺一塊兒叽叽喳喳了,就挺順從的點頭,讓說什麽說什麽。
乖得不行。
像把門開開的小兔子乖乖。
等回頭神,江安随口問了句老馮是不是酒廠那邊的那個醫生。
“我在跟你解決休假日也不能及時陪伴男朋友的問題。”季鳶說得挺嚴肅的,就是演技還不夠純熟,眼裏邊兒的笑意完沒還全藏住, “你不要試圖通過提起別人,來轉移家庭矛盾。”
啧。
挺無解的。
不講道理老是撒嬌的季鳶。
乖巧可愛猶疑不定的季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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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一樣,都很無解。
江安也沒想通,今天晚上是怎麽被這群人拐到德馨樓裏的。
可能是因為陳澤康說他給季鳶整理的英語筆記快好了,起碼初中的知識點已經倒騰得差不多了,但就是有點東西死活想不起來,要江安哥哥陪着一起去德馨樓才想得起來。
也可能是因為游鳴卡在身上的手臂實在太勒了,後面幾個男生看着也快要撲上來。
反正有點扛不住。
高三九班這群男生都挺沒數。
江安一點兒都不懷疑,如果他不答應,這群人是真的能親上來。
他們可能無所謂,但是江安覺得不行。
有家室的人,不能亂來。
一群人剛剛熬完了二模,現在很有點高考考完的架勢,不做點什麽違反校規校級的事,總好像對不起青春二字。
江安對這種封建殘餘一樣的夜探學校真沒什麽興趣。
他從小不太害怕鬼。
對于黑也無所謂。
但也不會覺得一群人一起擠在黑漆漆的教學樓裏有什麽可期待的。
陳澤康那時候說出來的口號是這樣。
二模已逝,三更夜談,男人浪漫。
說完了就跟民營企業家開業似的,帶頭鼓了鼓掌。
邊上一群優秀員工也跟着鼓掌。
掌聲雷動,經久不息。
抱了一桶炸雞來串寝的隔壁班阿亮差點直接原地回去,順便再打電話給剛走不久的阿媽說隔壁九班有好多神經病,快帶我一起回去。
季鳶這段時間挺忙的。
基本每次見他,都能覺得他很累,雖然看見江安還是笑得很開心。
其實對于學生來說,累是一種常态。何況季鳶除了看書刷題,還要上水吧打工,偶爾可能再接一下龔華給找的別的活。
比如帥哥外賣這種聽着就很不正經的活。
有時候江安都想找一下龔華,讓他稍微注意一下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和尺度問題。
但是對着季鳶,江安什麽都沒多說,就是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會經常抱一抱鳥崽,摸一摸鳥毛,接受他所有挺不像撒嬌但都很可愛的撒嬌。
游鳴這會兒看着就很安靜,沒剛剛在寝室裏那麽活蹦亂跳。
江安走在最後面,看着這人從前面一直掉到最後。
然後他想了下,要不要拍個淩晨兩點的德馨樓給季鳶看,又琢磨了會兒要說點什麽,才能不讓他就着大晚上不睡覺又跟他撒嬌。
“江安。”游鳴開口問了句, “你有沒有想過畢業了上哪兒讀大學”
“本地吧,長大。”江安說, “但沒想好讀哪個專業。”
“我以為你這個成績,應該都會往北上廣去,畢竟你這次活生生拉了市第二的那老哥四分。”游鳴笑了笑, “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下,你會不會有些時候,覺得可惜。”
“這個問題。”江安樂一下了,随口逗了句, “怎麽,瞧不起長大”
“沒,長大的分超了我快三百了,它瞧不起我才是真的。”游鳴也笑了下,多的也沒再說。
他沒說話,江安也沒再提。
其實游鳴怎麽想的,還是很好猜的。
比起一模來說,這次二模成績,其實拉開的差距就比較大。
游鳴想要報考的學校雖然文化成績要求不高,但他的分數還是比較懸,就算他的體育成績真的很好,也沒有說那麽穩紮穩打的一定能上。
而且江安看市榜的時候,也看見了傅雪芽的名字。
具體幾名沒注意。
但是在榜上了,就意味着是市前兩百。
壓力是客觀存在的。
游鳴有,傅雪芽有,陳澤康有,季鳶有,江安也未嘗沒有。
對自己,對親朋,甚至是對未來有沒有對方參與的這種可能。
在最後一門考試停筆之前,誰都好像能憑一份成績決定未來;但是人在長眠之前,高考也只是一次秉承了最大相對公平的機會,過了三十歲就沒什麽人會再挂于嘴邊。
老蔣在出成績之後,告訴了全班的學生,這只是一次考試。
但還是有人躊躇滿志,有人哽咽凝噎。
好像一切未來和青春都置于一張填滿了,或者填不滿的紙。
而通通忘記了午後的風起時。
出寝室樓的時候其實還好,一群人都是興奮和激動交加。
但是正所謂馬大的人米大的心。
德馨樓作為長中最年長的建築,已經老化到牆面都剝落得很嚴重的程度,雖然不至于列為危樓,但是想把幾個學生吓得吱哇亂叫已經足夠。
這個季節的風,應該是東南風。
綠化裏大片的花應該還沒開。
所以閉眼聞不到花香。
江安擡頭看了一眼教室裏老式的窗戶,窗棱那裏跟着風吱嘎個沒完沒了。
德馨樓是沒人來的老房子,學校的行政處教務處和學雜處都不在這兒,平常都是空着的,除了一些特別閑的學生之外沒人來。
不過顯然,長中學生裏面的閑人數量非常多。
雖然大家都很有公德的沒有在牆壁上亂塗亂畫,但是被打開的窗戶,還有那些被風吹得很飄揚的白色紗簾,以及保健室傳說中丢了有兩三年,大概率是成精跑路了的人體模型,都被擺得很詭異。
邊上的陳澤康已經是進兩口氣出三口的狀态。
撐着游鳴的手已經開始爆青筋。
特別怕的還有一個人高馬大的,平常被九班人尊稱為柱哥的男生,恨不得整個人都貼在江安身上。
畢竟看多了恐怖片留下的經驗。
幾個沒事兒找死的小分隊裏面,只有那種最淡定,并且最想快點回家,而且面無表情非常冷酷的人才能活得長。
最主要江安還很帥。
柱哥那會兒撺掇江安的時候就說,你要是去了,女鬼都不稀得看我。
“松點。”江安說, “你手勁兒太大了。”
“我怕。”柱哥說得理直氣壯, “真的,這鬼地方太損了,我白天看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麽,現在腿真的很軟,你擔待點。”
“所以為什麽來。”江安笑了笑,拍了一下陳澤康, “什麽時候回”
“這才第一層,就想回了”陳澤康吊着個嗓子轉過來, “江安,真的,這就瞧不起你。”
“行吧。”江安點點頭, “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明天醒來了再一起嘲笑我。”
“別。”陳澤康一把拽住他的手, “開玩笑呢哥,留會兒,我怕我等會兒暈過去了,游鳴那孫子不帶我回去。”
“你這話過沒過良心”游鳴給他氣笑了, “剛剛一路帶着你的,是不是你爹我”
“是是是。”陳澤康很敷衍的點了點頭, “我們要不別扯了,趕緊走完吧,再上頂樓拍個認證照,就早點回寝,再晚估計寝管早上查寝都查完了。”
“你為什麽非得拍照”游鳴問, “先說好,我們這群人裏,我确定沒人會美顏的,柱哥這個手抖的頻率,我估計能有張不算糊的都難。”
“是我要拍的。”周承說, “這事兒也是我跟陳澤康提的。”
“我說這次你怎麽也會參加。”游鳴愣了一下,然後很快笑了下, “以前你對這種活動,都不愛一塊兒的。”
“畢竟快畢業了。”周承笑了笑。
“懂了。”江安拉着柱哥的手臂笑着說, “我們承哥要在高三畢業之前,把這些年學習給的虧欠都給玩掉,不然有負少年。”
說完這句,邊上樂了一圈。
周承這幾年的拼命,其實所有人心裏都有數。
是連教導主任都喊他要放松的程度。
周承也笑了,笑得挺放肆的。
跟以前不太一樣。
“是啊。”周承笑笑說, “得玩兒會了,不然真的太累了。”
其實這麽一打岔,也沒那麽怕。
主要最邊上的是江安,所有人都很不是兄弟的抱着“要出事也是江爹先走”的心态,在後面走得四平八穩,仗着陽氣過盛張揚得八面威風。
中間的幾層樓大同小異,非要挑點差別,就是黑板上寫的字兒不一樣。
時間跨度可以追溯到小虎隊。
空間跳躍能夠轉移至室女座。
學生時代裏可以擁有的絕大多數幻想和理想都在上面。
語言或許青澀,想法或許稚嫩,但是沒人可以随意評判,每一份年少時的仰望星空都無價。
走到頂樓前的最後一個教室裏,周承從衣服兜裏拿了教室裏順走的四根粉筆,掰成一半都給分了,還有半根重新放回兜裏,準備明天還回去。
這會兒其實也沒什麽必要問。
剛剛看了一圈下來,各自都有想法。
寫的時候很安靜,沒有剛剛一路上的嘻嘻哈哈。
江安寫的話語很簡短,所以把粉筆收進衣兜的速度很快。寫完了他也沒去看黑板上其他的字,就是看了一圈邊上的人。
都挺嚴肅的。
但是好像都能抓到光。
周承寫完了之後,轉過頭看着江安笑了下,然後直接走到下邊兒座位旁邊靠着桌子站。
“能看嗎”江安看着手機問。
“如果我說不行呢”周承笑了下,他剛剛無意間看見了江安手機裏在看的東西,是十二點的時候,季鳶發來的一張帶小豬仔坐着喝水的男人。
人也西裝革履。
豬也特別幹淨。
“那我就得很沒禮貌的看了。”江安樂一下了,給季鳶回了個挺像你,然後把手機收回兜裏。
“不過你寫這個,确定沒事嗎”周承看了眼江安寫的,嘆了口氣, “所以我覺得我可能一輩子都趕不上你。”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是趕上我”江安看着他說了一句。
“不知道。”周承說, “但是實話說,我跟你從初中開始就一直是同學,每次考試之後,有時候可能只是上課時候的解題速度,我都會下意識的跟你去比,然後發現自己每次都輸。”
“正常。”江安說, “我們市,整個長戈,除了那個附中的男生,還有外國語的那個女生,基本上沒人能在成績的總分上超過我。當然,不排除有那種你不懂他怎麽想的神經病一直故意壓分,指望高考出個大新聞。”
“你還真的。”周承樂了一下, “特別自信。”
“因為我确實比在座的都會考試。”江安低頭笑了下, “不過路都是靠人走的,別把前人已經走好的路框柱自己,覺得就那一條走法。”
“确實。”周承笑了笑,看了眼黑板上自己寫好的字句。
那是很簡單的一句。
卻因為珍重而寫得緩慢而精細。
他寫道,我抓住了一束光,惶恐低頭後,卻發現它心安理得的長在我身上。
一群男生,天生是沒什麽特別願意多愁善感的天賦。
過多的躁動都還尚且遮掩不住。
抒發情感這種東西,寫在作文裏都能相互嘲笑半天,更別提這種半夜的情感诠釋。
基本是剛寫完,就互相折騰着把彼此攆了出去。
江安是最後一個走的。
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拿了手機給整個黑板都拍了張照。
最早那批寫字的人應該已經年紀很大了,連粉筆的痕跡都有些淡了。
但是依然可以辨析。
長中裏所有盛放的青春随着時間會逐漸褪去,但是總有新的青春還在這裏開得熱熱鬧鬧。
長戈自古就是一個很浪漫的城市,連帶着長中都在殘酷的升學率下留存了很多随處可見的溫柔,每一任校領導都不約而同的把這座德馨樓給留存下來,留下了所有人活過的痕跡,順帶留下了所有在這裏活過的人們共同的回憶。
它太破舊了,除了地皮之外毫無金錢價值,卻又在靈魂的重量裏無可比拟。
季鳶看到信息是第二天的早上十點多。
總共收到了來自他哥的四條信息。
他在聊天列表裏看見信息發來的時間的時候,就覺得應該跟他哥好好讨論一下什麽叫“保證睡眠好好學習”,不要總覺得犯錯了,撒個嬌就可以躲過去。
聊天界面裏是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塊寫滿了文字的黑板,第二張是七個人站在頂樓的風裏,每個人都笑得東倒西歪,拍照拍得很不正經,頭發一陣亂飛。
季鳶覺得自己應該對江安淩晨三點還不睡覺,跟着一群野男人在外面瞎混的行為表示不滿,并且跟他說,不能仗着市第一了就驕傲自滿,學習是件任重道遠的事。
表情應該是非常嚴肅,語氣應該是非常認真。
最好能讓他哥深刻意識自己的錯誤示範對未成年人的一種影響危害。
但他發現實際操作和理論是有相駁的部分的。
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沒法褪去。
季鳶只是想,江安真的太會了。
黑板上屬于江安的字,季鳶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後面的兩條的信息也很簡單。
像是一串的連貫的符號,連起來讀,就覺得莫名有些心跳。
江安在黑板上寫了——淩晨的三點十五分裏,看了很多關于青春和未來的記敘,我發現只想得起你。
“早上好,我的飛鳥。”
“你看,有風,沒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