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第28章
第 28 章
四月的長戈,有很大一片的煙與水。
其實是霧。
但也可能是只是視線模糊不清。
酒廠這邊打掃的都是七八點來弄。
主要是因為四五點的時候這塊兒人完沒還全散盡。
季鳶把抹布用熱水泡了,往桌子上擦的時候往外看了一眼。
五十米之外就有點兒看不清楚。
再近點有個穿黃馬褂的清潔工,在中間的樹底下撿昨天晚上不知道哪個小沒素質丢下的礦泉水瓶,她身邊的環衛車就在邊上停着,裏面塞了挺多的枝條。
這個工作其實真的特別累。
但是确實得有人做。
不然就得是大家各掃門前雪了,否則就是滿地的食物和煙頭,素質像海溝。
沒什麽好看的。
很平常的一天。
平常到除了早上半夢半醒的時候手誤發過去的那條短信,季鳶基本上是處事不驚。
非常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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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動于衷。
無所畏懼。
其實後來洗漱完了,來水吧了,再去看那條信息。
季鳶盯着那倆疊詞看了半天沒回魂。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撤回,過了一會兒想起來發了這麽久的信息沒法撤回。最主要的是江安肯定已經看了那條信息了,但是他沒回,什麽想法也不知道。
總之特別的糾結,特別的猶疑。
但不應該這樣。
季鳶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特別是在他跟江安之間。
以前就算是跟老媽他們一起喝得過頭了,更丢人的事兒也不是沒幹過,那會兒除了覺得丢人之外,其實也沒別的想法,也不會為了一個回複沒回複,糾結一上午對方的态度。
這種事情只适合發生在初相識的人或者要給錢的爹身上。
在自己和江安身上出現就覺得很不應該。
他們一直是親密無間。
雖然不能算無話不說,但從來不會追求所謂的行為無過。
這在社交禮節中當然是一種應該遵守的準則,不過季鳶其實很清楚,他對江安的插手不算少,江安也很樂意讓他管着。這種類似于權利贈與一樣的殊榮一旦被轉移,季鳶覺得自己可能沒有嘴上說的那麽灑脫。
真的會甘心嗎
江安如果真的遇上了更喜歡的人,不想再等他了,真的能滿懷真心的祝福嗎
騙人是一種手段,但是騙自己的都是蠢蛋。
季鳶從來不是蠢貨,所以他一直承認自己對江安毫無立場的自私和獨占欲。
他幾乎是有點痛苦地想,如果沒那麽喜歡江安就好了。
那樣在那天晚上,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親吻江安,不假思索的擁有江安,理所應當的在對別人介紹江安的時候,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一個我男朋友的定語。
像是以愛為名的一種投誠。
月亮跌落進了池塘,融化在愛人的目光。
不過一切假定的猜想都不會成立。
現實是季鳶不敢踏進。
江安會被時間和失望消耗掉的愛意,其實季鳶一分都不想浪費,每一點兒都彌足珍貴。只是樊籠困住的從來不只是季鳶,江安對他抱有的那種愛意,同樣懷着“這是一種錯誤引誘”的歉意。
他們在懸崖邊上對視了很久,最後一同将燎原的愛意暫時溺亡在無間的深淵裏。
那就不要靠近。
那就發出一聲沉默的鳥鳴。
雖然彼此都很清晰,世界同我一般愛你,世上不會有人比我于你再多一分愛意。
季鳶一上午的工作基本就算是打掃衛生。
水吧利潤高得吓人,所以當時租店面的時候就租了好幾間,一個人打掃下來也很費時間,起碼兩個小時打底,還不算後廚。
早班的時間很短,十一點半左右陳安生就說會來接班。
季鳶看了眼牆上挂着的鬧鐘,在印了自己照片的值勤表上寫了名字和時間,等到了陳安生就準備走人。
“別急啊。”陳安生笑了一下,一頭紅毛看着好像沒怎麽打理,有點兒意外好看的随性, “他今天出院,說得謝謝你。”
“不用。”季鳶說, “換班而已。”
“你別會錯意,他目的單純,就是想看兩眼帥哥。”陳安生樂了一下, “你要願意,也可以把那天那個帥哥一塊兒帶出來,我們請你倆吃沙縣。”
季鳶看了一眼他,沒馬上接話。
陳安生這人年紀也不大,活像個活了千八百年的王八,說什麽都會被猜到實情,所以少說總沒錯。
“不方便嗎”陳安生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還是說你倆自己有約。”
“得讀書。”季鳶說。
“所以是約飯。”陳安生說, “還是約的沙縣,我知道一家,五分鐘肯定出餐。”
“我能去,他得讀書。”季鳶又說了句, “還兩個月,真沒時間。”
“也還好吧,看他都有時間談戀愛。”陳安生笑了下, “不過也行,你說沒空,那就回頭。”
“談什麽”季鳶馬上問了句,一下子沒控住嗓音。
“談戀愛啊。”陳安生看了他一眼,眼神看着特別的生動,幸災樂禍四個字快寫在上面, “你不知道啊,他背着你談的嗎”
陳安生這人可能不僅是個千年的王八。
還是個萬年的筍精。
季鳶就沒覺得有人能損成這樣,在找揍這方面上,龔華都沒他道行高。
這人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季鳶的情緒,慢慢悠悠的從兜裏拿了手機。
指紋解鎖之後就用一根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好像以前那個摸魚的時候一分鐘能打一百個字的人不是他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
反正季鳶覺得可能是挺久。
陳安生才把手機空間裏的一條說說放在他前邊兒。
“這張。”陳安生笑着說, “早上七點,食堂同桌。旁人側目,為之傾倒。眷侶對笑,天作之合。”
念你媽詩呢。
季鳶看着屏幕裏那張偷拍的照片,半天沒說話。
平心而論,拍照技術很好。
構圖也好,色調也好。
最主要的是,照片裏的兩個主人公看着也很好。
活像個青春校園劇的封面。
最主要的邊上還有很好的光線,像是青天白日裏,可以被放在明面裏,祝福或者歡笑。
其實腦子裏這會兒已經很空了,但架不住陳安生在邊上念。
“他們學校這個牆真的建得很不錯,基本有點兒什麽事都往上發,之前我在文藝晚會賣熒光棒,直接賺了七百來。”陳安生在他旁邊往下翻了一下評論, “看起來他女朋友知名度也挺高的啊,除了之前那次五角戀,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評論能蓋這麽高。”
他笑着看了眼季鳶: “江安還是市第二呢,牛逼。”
季鳶臉上沒什麽表情,這好像已經是一種應激反應。
他點了點頭,沒再看那張照片。
照片裏的那個女生他還記得。
是之前那個晚上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女生。
照片裏明顯是很好的打扮過的,本來就很漂亮的人,比那天晚上還漂亮,臉上的笑意看着也漂亮,看着江安的姿态也漂亮。
漂亮得非常讨厭。
季鳶第一次覺得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會看一眼就煩。
煩到不想看。
雖然知道這樣不講道理,但他還是在心裏挺不是滋味的問了一句江安。
說好的不說話不對視當她不存在呢
說好的只當普通同學呢
你為什麽沖着她能笑這麽開心
多久沒跟我笑這麽開心了
王八蛋。
然後他的大腦好像被問煩了,再加上本來也不太聰明的原因,當場氣哼哼的反過來罵了一句。
你哥才是王八蛋。
你祖墳上所有名兒都是排成排的臭雞蛋。
傻蛋。
邊上的陳安生大概是逗他逗得差不多了,也逗開心了,拿了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就把手機揣兜裏說了句: “行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一看這倆人就沒那個關系。”
季鳶看了他一眼,照舊是面無表情。
“真的,真喜歡跟真禮貌是兩碼事,發這張照片的人老實說沒什麽品。”陳安生說, “自己不懂什麽是喜歡,還挺願意顯擺自己無知的第一手資料。”
“遲早的。”季鳶說。
陳安生頓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然後他很快笑了下: “如果這句話是我想的那個意思,那你也挺沒品的。還好我男朋友不是你這樣的,不然我得氣死,太沒良心。”
季鳶沉默着沒再說話。
剛剛那句話的确很不好,用來揣測江安就更加不好。
但他有點控制不住對江安每個沒有自己的未來進行想象,然後得出一個“好像這樣他會更好”的結論。
“我不喜歡勸人,特別是感情上這點破事,誰勸誰傻逼。”陳安生把外套脫了放桌上,拿了筆往值勤表上寫名字, “但看在那個帥哥很帥的份上,我就說一句。”
“想的太多沒好事,感情如果到得想得多的程度,那就是一種身體買賣,用來換感情,換陪伴,換未來。”陳安生說, “如果真确定喜歡了,那就想的随便一點,關鍵是他跟你在一起開心,你也開心,那就行了。”
“我做不到。”季鳶說。
陳安生咬着筆蓋,把筆重新扣回去,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話說到這份上就已經算多了。
別說兩個人關系沒到那份上,就是鐵成發小,感情上也不好太多指手畫腳。
“我不想像個傻逼一樣每天糾結。”季鳶說, “但事實上,我就是傻逼,江安就是我的不能随便。”
“那你就去跟他說呗,就說我雖然喜歡你,但是接受不了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談戀愛。”陳安生說, “跟我說沒用,你再怎麽樣也跟我沒關系,我有很喜歡的男朋友了,真的接受不了你。”
季鳶看了他一眼,這話有點兒接不下去。
“不用說謝。”陳安生笑笑, “我以前比你還傻逼,做的所有蠢事都覺得浪漫得不行,最後弄得他很難過,我也不開心。”
“哦。”季鳶點點頭, “看出來了。”
“對待過來人要足夠尊重,臭小孩兒。”陳安生說, “特別是他在教你少走彎路的時候,嘴就不要這麽欠。”
“晚上幾點”季鳶問。
“我十一點半下班。”陳安生說, “可以約十二點的宵夜。”
“他要高考,不可能十二點出來吃飯。”季鳶說。
“你先去問問,別跟個直男似的替人拿主意。”陳安生看了眼鐘, “還十五分鐘十二點,勸你是快點兒,不然你也約不了人吃午飯。”
“我現在又不去見他。”季鳶說。
“随你。”陳安生笑了下, “瞎幾把愛見不見。”
季鳶沉默地看着他。
挺控訴的。
“別騙。”陳安生樂着說, “騙你自己都別騙我,我射/進套裏的比你弄在手上的還多,真別覺得能忽悠過我。”
江安在教室裏照例多學了一個半小時之後,收拾了東西準備出校門。
昨天已經跟老蔣申請過了周末走讀,說是再走兩天手續就能批下來,不過人可以先走,不出事兒就行。
外邊兒這會兒又開始有點下雨。
不大,屬于那種撐傘覺得沒必要,但是又能感覺到。
江安手上拿了挺多的試卷,是昨天請家裏阿姨拿了送來的,今天他不直接回去,想着先去麻将室裏邊兒,把卷子給姜姨先。
所以這會兒就有點尴尬。
手裏的東西太多,撐傘不方便;但是不撐傘,試卷又會被淋濕。
他放空似的看着外邊兒,看了快三分鐘左右,最後決定先把一半試卷放這兒,分幾次抱着搬到門衛室裏,再等車來。
卷子全部摞在臺階上還是很壯觀的,江安放了一批,覺得反正都是得送的,幹脆把樓上的其他卷子也拿下來。
樓道裏這會兒已經沒什麽人了,但還是有人在。
江安下樓的時候,看見卷子不知道被誰弄翻了一小半。
其實這個判斷也是比較武斷的。
說不準是什麽會拐彎或者是會穿牆的風幹的。
反正一些卷子散在地上沒人管。
江安抱着卷子看了幾眼,剛剛連着做了四個小時題的腦子有點兒懶得動了,連給個面子嘆口氣的指令都懶得下達。
他往下又走了幾步樓梯,剛準備彎下腰把地上的撿起來。
就聽見了拐角那兒的跑步聲。
還有一句挺熟悉的江安。
是季鳶。
不用特別去想,也不用特意去看,聽着聲音就是季鳶。
“你怎麽跑得這麽喘。”江安沒忍住笑了一下, “是有什麽事兒嗎”
“沒。”季鳶的氣還沒喘過來,搭在江安身上的手很燙,但他還是拉着江安沒放, “我就是覺得現在特別想見你,而且摩托車沒油,走路又太慢了,我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