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20章
第 20 章
上午第二節,上的數學。
站門口等到下課了才走進教室,陳澤康看見江安,就把手機扔給他。
“早上的課上的什麽。”江安接了手機問了句, “主要是數學,講了哪塊啊”
“小藍本二百七十三頁第八題。”陳澤康說, “那題目還挺新,你有空自己做做,老師說你要不會可以去辦公室找他,怕同學說不清。”
“反正這題我是沒聽懂。”游鳴趴桌子上,看起來困得要命, “他說的一個字都沒聽懂,明明看知識點我都覺得我很會了,但是看見題就不懂。”
“所以是數學。”陳澤康嘆了口氣, “馬上就模考,老蔣說這次想我考市裏前五十。”
“只要你數學不要跟開學考一樣離譜。”江安想了下長戈幾個學校的大概前列分數線,估算了之後說了句, “其實也還算穩。”
“離不離譜不是我說的,都看出卷的題怎麽樣。”陳澤康笑了一下, “不過我跟你說說就算,你也別有壓力,說到底也就是模考,成績不算特別重要。”
“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會很緊張”江安樂了下, “就算考得不太理想,我的成績也就沒掉下過年紀前十名,國內的大學基本上都有餘了。”
“不是緊不緊張的問題。”陳澤康看了眼教室裏還空着的一個位子說了句, “就是不想再有個人在這個時候只能回家去。”
“周承的狀态還沒好嗎”游鳴插了一聲, “其實我早應該拉他一塊兒早上跑個步,每天坐在教室裏肯定不太行。”
“你這話江安不認。”陳澤康笑笑, “他連走路去食堂都懶得去。”
江安早上落了兩節課,這會兒也沒太多時間聽人聊天扯屁。
他低頭把書翻開了,大致看了一下陳澤康剛說的那道題。
前面的小字寫着高校模拟卷第十六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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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很難。
主要是題型從來沒遇到,而且第一眼看完了之後思考不進去,思路也不清晰。
江安擡頭看了眼課程表,決定把語文課之後的大課間騰出來研究這道題。
麻将室門口的晚上會比長戈其他地方要來得快一點。
因為後邊兒是塊很大的水泥牆,邊上都是瘦瘦高高的居民區,只有前面的弄堂口會給這個角落透點光進。
今天晚上沒什麽人來,估計是月初還沒發工資。季鳶看了眼手機屏,決定再過十分鐘要是還沒人,就把店關了去龔華那兒上班去。
手機裏這會兒沒有新的信息,最早一條信息是老媽發來的,說頭疼,就不來了,今天麻将室裏可以早點關門。
再上面一條是大堯,季鳶之前跟他說了聲之前那事兒跟他們沒關系,邊上江安的信息發送的時間是早上的九點四十七。
他記得那段時間是課程表上的大課間結束之前。
江安發了句好,你也。結尾的那個落下來是字可能手太快了,還沒來得及打進去。
而季鳶什麽也沒回。
不知道回什麽。
跟以前那樣把今天所有事兒跟寫小學生作文似的寫成一條信息,發過去了之後還要問句“哥,你呢”已經不太适合。
但是什麽都不說又不舍得。
在水吧裏換工作服的時候還抽時間琢磨了會兒到底該回點什麽,換好衣服出來了之後就沒時間再想這個。
整個水吧裏幾百個人都得顧過來,今天晚上值班的本來就只有季鳶和那個奶奶灰小哥。
雖然龔華跟季鳶關系很不錯。
但季鳶還是習慣拿一份工資做一份事,不太喜歡欺人仗勢的白拿工資不幹活。
昨晚上他問老媽,想要不去想一些事應該怎麽做。
老媽說你多找幾份工作,或者多看會兒書,讓自己忙起來了就沒空得了吧唧的裝矯情。
季鳶本來沒覺得,等連軸轉了倆小時之後才能在廚房裏喝口水的時候,覺得老媽不愧是姜女士,做事做人都老辣得不行。
今晚上忙得離譜。
那個小哥直接進廚房灌了自己兩大杯水,然後從兜裏拿了鏡子看唇妝有沒有髒。
季鳶看着他又掏了散粉和唇釉開始補妝,過程很快,半分鐘之後就看不出他剛連着忙了倆小時,跟剛上街的都市麗人一樣妝容精致。
“別看了,帥哥。”小哥笑了下, “沒見過化妝”
“化得很好,所以看看。”季鳶低頭把毛巾洗了挂在臺子上,然後重新取了一塊下來, “而且速度很快。”
“熟練了,我第一次化妝把我媽吓得要死,說這輩子就沒見過越化越醜的。”小哥說着把鏡子重新塞回兜裏,偏過頭看了眼季鳶, “昨晚上來的那個,你朋友”
季鳶嗯了聲,沒多說。
“很好看啊。”小哥笑了下, “而且看着應該,十七八”
“讀書人。”季鳶擡頭看了他一眼, “別打主意了。”
“打不打主意現在還說不定,只是覺得他好看。”小哥說, “幫我帶句話呗,問問他周末想不想出來逛逛,附近新開的小酒吧環境不錯。”
“他不出來玩。”季鳶說。
“那行吧。”小哥樂了一下, “回頭我自己約。”
“你有病”季鳶看着他說了句。
“本來其實還行,以為你倆一對就沒多想。”小哥笑了笑, “不過昨天看看,好像也沒那回事,你不上,還不讓人試試就不太合适了。”
季鳶沒再說話,看了他挺長一會兒。
老媽的方法也抵不過有些人就喜歡在他不爽的時候放把燎原的火。
“別這麽看着我。”小哥推門出去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我長這麽好看,他不見得不樂意,你不抓着就別插手,手都傷成那樣了,抓床單都使不上勁兒。”
這句話對季鳶來說還是很有沖擊力。
畢竟這事兒他是真連這些細節都沒想象過,更別說代入到江安或者自己。
龔華今天晚上沒來店裏,說是二華在學校裏給人揍了,要回去揍回來。
去的路上還打了個電話到店裏,問季鳶要不要一塊兒跟着來。
季鳶還沒說話,邊上的奶奶灰就給龔華說了句放過我吧,然後挂了電話。
“下班之後的賬,龔華說你先給我結一下,晚點他再給你。”小哥說, “今天做是的全天,給我一百八就行。”
“日結工資我記得是一百三。”季鳶說。
“一般來說是這樣。”小哥笑了下, “但是老板為了确保我不走人,給我一百八一天。”
雖然剛剛在後邊兒,這人說話的确很欠,但季鳶也得承認這人的确很有本事。
說話做事都很利索。
對着客人也能随時笑着跟他們聊兩句,一百八一天都多少有點屈才了。
“快點吧,我朋友在等。”小哥說着指了一下窗戶外面的人。
季鳶偏過頭看了一眼,就看見了一個看着比他還拽的寸頭在外面低頭看手機。
“明天我還會過來。”小哥說, “就是會晚點,要去趟理發店,我看膩了奶奶灰了。”
“哦。”季鳶應了聲,在吧臺的日歷本上寫了小哥的名字。
4.1
——陳安生。
江安他媽其實不是沒在四月。
只是他們家都有這麽個習慣,看望死去的人都在四月一號看。
顧三元換了白天開的騷包熒光綠,開了輛挂着長戈車牌的小奔奔從校門口把江安帶出來。
這輛車是顧三元賺的第一筆錢買的,人出國了之後就一直留在長戈沒開。
不貴,兩三萬。
江安和顧三元的腿在裏面都有點打不開。
“還記得路嗎”江安看了眼後面裝了一整個後排的各種石頭,然後看着顧三元說了句, “前面那裏要左拐。”
“走右邊的小路可以繞近道。”顧三元說, “最早她搬來這裏的那時候,我經常來。”
江安沒再說話,看着窗外記下這條沒走過的路線。
長戈其實真是個不太大的城市。
但就是這座沒那麽大的城市,人在裏面生活了十八年,也未必能知道所有浮于表面的根和筋脈。
顧女士現在住的地方不大,兩個平。
但弄得很好看,邊上圍着的是江安隔段時間就會來換的仿生花。
“把石頭堆後邊兒吧。”顧三元把裝石頭的麻袋拎着放在路上,拿了口袋裏的煙點了一根, “你媽喜歡睡硬的床。”
“後來都睡軟的了。”江安說。
“那是因為你小時候一睡硬床就哭。”顧三元笑了下, “我媽說的,那會兒我也不大,沒記得。她說你跟男的睡很能哭,那些姑姑嫂嫂阿姨姐姐抱着你,你就會睡得很好,動都不帶動。”
“聽着我挺像個得天獨厚的流氓的。”江安笑着說。
“倒也不是。”顧三元抖了下煙灰,低頭踩了一下邊上不太平整的地面, “你流氓跟你媽沒關系,都是你自己後來學的喜歡小男生,別歸到姓顧的原因。”
“你看出來了啊。”江安說。
“有什麽可看不出的。”顧三元說, “那短毛雞仔的确長得不錯,你又覺得他可愛,跟我見面都能提,你會喜歡上他我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喜歡男人了。”江安笑了笑, “就是突然有天就覺得,我好像喜歡男的。”
“你問你媽吧。”顧三元說, “這個遺傳問題你倒是可以怪她兩句。”
“算了。”江安蹲下來看了看他媽, “我怕我媽哭。”
顧三元看了他一眼,也蹲了下來,拿了一直放兜裏的最近這段時間看見的最漂亮的石頭,扔在仿生花的前面。
“她一直想我活得簡單。”江安說。
“別想太複雜。”顧三元說, “想到的事情就去做,做了就別再想,這樣事情就會變得簡單,你也不至于都長這樣了,還連個對象都談不下來。”
“季鳶跟我不太一樣。”江安又說了挺沒頭沒腦的一句。
“怎麽。”顧三元笑了下, “他不屬人的,屬鳥的”
“沒。”江安也笑了笑, “他屬特別乖巧的。雖然光看着可能不太能覺出乖。”
“聽見了沒。”顧三元沖着顧女士的兩平平房說了句, “你兒媳婦長這樣。”
“別跟我媽瞎說。”江安說, “是她兒子喜歡的人長這樣。”
一模考試的那天下午,天氣很不好。
長中的大考都挺有脾氣的,每次大考都愛下雨,而且一下下個不停。
教學樓之間用臨時搭的大棚過道連了起來,這樣交換考場的學生也不用走哪兒都撐把傘,地上也不會全是被踩黑的水。
江安做完作文之前的最後一道主觀題之後,給了自己一分鐘時間休息。
寫議論文跟寫大題的狀态不一樣。
分點答題不再适用,得換個思路來做。
這篇閱讀的題目很簡單,主題和論點也很明确,江安在作文上邊一直不求有功,只要穩住四十五分就足夠。
連列綱帶寫作,三十二分鐘結束。
江安最後回頭去看了一眼那篇感覺沒理解到位的閱讀理解,往第九題上又加了一個小點,對完選擇題的填塗之後把試卷和答題紙合了,用筆袋壓在下邊。
那天看完了顧女士之後,江安再去學校就沒出過校門。
除了吃飯和睡覺必須保證,江安連水都沒有多喝,課間操也就是靠着欄杆看了會兒外邊天,然後繼續坐在位子上看題。
周承已經三天沒來過學校,模考開始之前的一個小時才到九班教室。
看着臉色不太好。
但狀态确實沒前段時間差。
所以學霸複習跟一般學生複習還是有差別的。
學霸負責鞏固拓展和樹立信心,一般的學生負責“我确定這個上課沒說過,當然也可能是我沒聽,反正別問我,不知道,但是我直覺這次能考好”。
結束語文了之後,江安跟周承一塊兒出的考場。
周承跟他并肩走了一段路之後,開口問了句考得怎麽樣。
“語文說不準。”江安說, “但是卷子都填滿了,題目本身的意思也看得懂,所以我覺得還不錯。”
“是嗎。”周承笑了下, “寫滿了,所以還不錯。挺有意思的,這個心态我覺得很好。”
“本身就是會寫的寫對,不會寫和粗心的寫錯,分扣來扣去也就那麽幾個點。”江安看了眼周承, “雖然這話很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分數這種東西不要太在意,就會好很多,就算結果沒到預期也至于太難過。”
“嗯。”周承笑着指了一下走廊外面的一片池塘, “我早上來的時候,看見那裏有一只烏龜在爬。”
“是不是片片。”江安問, “就是那只左腳要短一點的。”
“不是,應該是我們還沒給取名字的,不知道從哪兒爬來的。”周承說, “我喂那幾只烏龜很長時間了,這只還是第一次見。”
“你怎麽這麽喜歡烏龜”江安笑着問, “經常能看見你下課拿包吃的下樓喂。”
“總得找點喜歡的事情做。”周承說, “而且也是真覺得烏龜長得好看。”
“我挺好奇你這兩天發生了什麽,變化很大。”江安說, “但是不用說,我就是想表達一個意思,你看着好多了。”
“其實沒什麽不能說的。”周承笑了下, “只是我不想再逼着自己考前十名了,最後能考多少,盡力就行,不再跟你們清北生争第一。”
“我就想讀長大,一點兒不想去北邊。”江安說, “不過我在盡力争取,我們這屆的清北生可能不會再是市第一。”
“我還不知道我會去哪裏。”周承笑笑, “但是我很羨慕你。”
“別羨慕了。”江安把筆盒開了,在卷子上寫了一下剛剛突然想起來的沒寫的點,做了一下批注, “你的池塘裏剛又多了一只烏龜,我家籠子裏唯一那只鳥還給我放飛了,到底誰羨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