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第17章
第 17 章
野男人看着一點兒也沒野男人的覺悟。
從季鳶手裏把煙抽回來的動作還很慢。
放在以前的時候,這種動作估計會被當成挑釁,但是現在的情況也很顯然——這人壓根沒把現在這件事兒當回事,對着季鳶的敵意還有點兒很沒所謂的意思。
“顧三元。”江安說了一句, “這我弟,季鳶。”
“江仰止這麽快給你弄了這麽大一個弟弟,還不跟他姓”顧三元看着挺樂, “他心胸還真挺博大。”
“跟他沒關系。”江安說, “就只是我弟。”
說完這句,季鳶身上有棱有角立起來的毛看着瞬間垂了下去。
一下子從炸毛的孔雀變成了歪了腦袋立着腳的鳥。
江安這會兒沒太多心思在季鳶身上,但也能覺出他現在沒剛才那麽一點就炸,攥着手腕的手沒再那麽使勁兒,但還是攥得緊。
跟火藥桶浸了水似的,看着很有點兒虛假的溫順在鋒利的皮囊裏邊。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讨了小孩兒的開心了。
江安琢磨了一下,決定回頭把剛才說過的話找個時間多說幾遍,觀察比較一下季鳶比較喜歡聽哪句。
“那反正這事兒就先這樣。”顧三元嘴裏咬着根煙,挺帥一人,不修邊幅,把話也說得有些含糊, “多的東西就到時候再聯系。”
“行。”江安笑着問了句, “所以你來長戈為什麽不馬上找我”
“我找過你了,手機沒人接。”顧三元說, “我差點兒以為你人給江仰止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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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至于。”江安說着往前走了一小步,他的手腕還被季鳶抓在手裏沒放開, “今天你早點休息,我明天早上再聯系你,手機被班主任收在學校裏。”
“那你晚上怎麽辦”顧三元吸了一口煙, “不然跟我住吧,我在邊上那海什麽琴的酒店裏開了個房間,床還挺大,我們倆也塞得下。說起來随便出來逛逛也能碰見你,咱們這個緣分就說不清。”
“沒有的事兒少扯幾句。”季鳶在邊上插了句, “他不跟你住,你也別總跟江安攀些沒用的親。”
江安的表情看着有點兒忍不住笑意。
雖然現在知道季鳶的心情不會太好,但還是忍不住。
太可愛了。
我們鳶仔。
個子長到一米八六還是可可愛愛。
很想呼嚕一把腦袋。
“江安是不是從來沒跟你提過我啊,小孩兒。”顧三元在邊上笑笑說了句, “你看我不覺得眼熟嗎”
季鳶這會兒才覺出點不太對來,習慣性的轉頭看着江安。
他直覺這個人不是常理性神經病。
一般的神經病都不是這個套路。
而且這年頭的騙子也不會随口扯咱倆當年見過。
這套就算放在街邊五塊錢一沓的短篇小說裏,都顯得有點兒老套得不行,俗氣。
“這是我舅舅。”江安看着他安撫地笑了一下, “比我大五歲,是我媽的親弟弟,之前幾年一直在外面留學,最近才回國。至于名字剛才也跟你說過,就叫顧三元,小名三塊錢。”
“不要随便直呼長輩小名。”顧三元把煙按在邊上的臺子上熄了, “小沒禮貌的拎不清。”
聽見這句,季鳶皺了皺眉頭,但最後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畢竟是江安舅舅。
還是親生的那種。
而且看着樣子,這麽多年兩個人中間隔了好幾片海,這人都還跟江安看着關系不錯。
兩個人明天聽着還要約着去做點什麽。
最關鍵的是這事兒江安從頭到尾就半點兒沒打算讓自己知道的意思。
這種被人隔在外邊兒的感覺很不好,一旦隔絕自己的人是江安的話,那就不是很不好了。
是特別尤其非常絕對的很不好。
簡單來說。
季鳶會不舒服到煩躁。
“那我先回去。”江安說, “明天放學了之後找你。”
“記得帶個充電寶去學校。”顧三元說, “班主任只收手機,不會負責給你手機充電。”
“那就是你不了解老蔣了。”江安笑了一下, “老蔣是個特別負責的班主任,收手機是他的事兒,給手機充電也是他的事兒。”
“他一個月工資夠電費麽”顧三元聽着也覺得樂, “你們班幾個人來着。”
“三十五。”江安說, “但是會被收手機的就幾個。”
“因為學得好,還是因為學得差”顧三元問, “別忽悠跟我說一般,哪兒都一般的學生老師哪兒會管。再說你随我,再蠢也不會太庸。”
“都不是。”江安說着看了眼季鳶,手裏稍微加了點勁兒,不然邊上這只鳥看着又得立毛, “是因為我們幾個特別跳,而且确實成績恰好還可以,勉勉強強在第一。”
江安這句說完,顧三元就開始笑。
至于具體笑什麽,江安不知道。
顧三元這個人一直很神奇,從小琴棋書畫的标準模板大家閨秀一朝叛逆,學也不上了,琴也不彈了,跑去跟幾個賣茶的走茶山跑生意。後來生意做得好起來的時候,顧三元也就十八歲,分紅已經多得讓人眼紅,結果這人又把錢拿了挺多出去走關系,重新回去考大學。
考上了國內頂流大學,顧三元非得放棄名額去國外非知名野雞學院,結果去了還沒兩年,就在朋友圈號稱那個傻逼學校管得太嚴,現在又把學退了回來玩了三個月。
來來去去都是人家自己賺的錢,別人想說什麽也沒立場,最多背後說一句沒出息和不安定。
不過顧三元從來不是看着人家的臉色過活的人。
江安一直覺得他這個挺有傳奇色彩的人生裏邊兒唯一的缺陷,就是跟瞎子似的不會看人臉色,每每說話做事都愛往人痛點戳。
只有對着看着順眼和喜歡的人,才肯屈尊去推算一下正常人會有的行為邏輯。
可能天才都有這毛病。
比如那誰誰和那誰誰誰。
所以剛才當着季鳶看着都要動手的那個樣子,這人還能不緊不慢的從人手裏把煙拿回去,想想也是挺神奇。
可能真的是太順遂了。
這麽多年流浪下來,都沒接受過長戈酒廠一哥愛的教育。
“那還行。”顧三元笑了笑, “保持住。”
“哦。”江安說, “今天晚上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我晚上十點半左右從學校出來下晚自習。”
“你們放學都那個點兒啊。”顧三元說, “難怪我看你們這邊學生的頭發普遍不多。”
“這個普遍是哪兒來的結論”江安樂一下了。
“剛剛過去好幾個穿校服的寸頭,你邊上這個小朋友也是。”顧三元說, “頭發剪這麽短的,一般不是禿子就是刺頭,要麽也可能是是行為藝術家。”
“你一頭亂毛就別随便說別人。”江安說, “我剛就挺想問你這頭發多久沒剪過了,快到肩了。”
“不知道。”顧三元說, “可能最近沒空剪。”
“不剪頭發的通常來說會被你歸到哪個類別裏”江安笑着問。
“藝術家。”顧三元說, “我覺得其實這個答案挺顯然的,畢竟我不帶刺,姓顧的家裏從來只有聰明,沒人絕頂。”
他倆在邊上一通扯的時候,季鳶其實沒怎麽仔細聽。
說的話就照着音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就算完,沒聽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季鳶就沒再管。
他現在的注意力其實挺專一的。
主要就歸在江安按着他的手上。
江安有雙很好看的手,手指長,而且骨節分明,又不會顯得很粗大。
因為小時候的握筆姿勢不太對,中指的指腹有個不太深的繭,這幾年雖然稍微小點兒下去,但是估計短時間裏是褪不完全。
人說話的起伏會帶動整個身體的小幅度運動。
起碼現在,季鳶能很清晰地感知到江安手上的關節和皮膚,挺輕地貼着自己那只手心沒綁繃帶的手。
再往上大概七厘米就是兩個小時之前美工刀留下的疤口。
那是季鳶最近一次對江安隐瞞的謊言。
而在這之前,這樣的謊言被蓄意隐瞞當然也有很多次。
季鳶一直瞞得很好,讓江安知道的所有東西都是小打小鬧。
他可以讓自己跟這些事情牽扯不清,但是不會讓江安跟它們扯上任何聯系。所以有些事,江安不會在季鳶這兒被告知。
龔華說其實是應該告訴江安所有的事兒的,對有些人本來就不應該瞞事兒。
但是季鳶覺得龔華說他本質是個貨真價實的慫貨其實也沒錯。
江安的體質不算好,但手心卻總是很熱。
季鳶是只很一般的鳥,跟所有的恒溫動物一樣,他本能的向往最舒适的溫度,并且總是願意為了穩固自己的所有權而不擇手段的與所有侵占者鬥争。
或者再直白點。
季鳶現在的腦子裏就一個想法。
這只手能不能別放。
等江安拽了他一把,季鳶才回過神。
顧三元這會兒已經低頭在看手機,江安偏過頭問了他一句。
“要走走嗎”江安問。
季鳶頓了會兒,沒馬上回答,過了大概七八秒才開口說了句: “不走。”
“也行。”江安笑了笑, “那我等會兒借他手機打個車。你回家的路上自己乖一點,不要把車騎得太快——最近鏽場那邊修路,封路封得亂七八糟,那塊兒最近車禍很多。”
“你不跟我回家”季鳶看着江安說。
“我以為你得想想。”江安說, “想事情都需要時間。”
“我不想,我也不知道怎麽想。”季鳶看了眼邊上的顧三元,這人跟頭上長眼似的,低着頭沖他倆揮了揮手,轉了身就往外走, “但你之前答應的,今天要跟我回家。”
“那是很早之前答應的。”江安笑了笑,決定最後一次再摸一把季鳶頭上的鳥毛, “那時候我以為我是你哥哥。”
“不然呢。”季鳶看着他,看着就沒再挪開過眼, “你不要我了”
“鳶仔,我在承認自己是個混蛋之前,給過自己十六天的時間。”江安把手放了,稍微拉開了點距離,沒再跟季鳶靠得很近, “想過很多,也想過以後跟你應該怎麽相處,覺得應該跟你保持距離,又不想讓你不開心。”
他說着就笑了一下,笑得沒太開心: “想了零零碎碎七七八八很多東西,最近才懂了姜姨經常說的所有事情都不會萬全……等想到了最後,我覺得起碼不能以哥哥的名義,全是私心和企圖的把你帶偏到不該來的軌跡。”
季鳶沒再說話。
他不知道能說什麽話。
或者說話語作為一種溝通的方式,其實有些時候也無力得貧乏。
江安的顧慮其實不太難理解,但問題放在了季鳶這兒,最關鍵的其實就一點。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對江安喜歡誰,會跟誰在一起,喜歡男還是喜歡女,并不是抱着一種好奇或者無動于衷的感情。
季鳶明确的知道自己是想在江安的現在和未來裏都占有一席之地。
他只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參與進去。
甚至連喜歡的這種可能性都不敢去考慮。
因為季鳶覺得江安身上有光。
光能在暗邊熠熠生輝,但不能被溶于夜裏,跟水蛭枯藤糾纏不清。
“今天我會跟你一塊兒回去,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江安笑笑, “但是給姜姨過完生日,我就會走,走之前方便的話,你可以把手機借我一下,打個車回去。”
“我可以送你。”季鳶說, “我以前一直都送你。”
“那是以前。現在這樣不好,季鳶。”江安笑笑, “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你拿對家人的感情和态度對我,但我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這幾天我也嘗試過騙你,争取最大限度地粉飾太平,但是那天晚上之後,我發現其實不行。”
“是我做錯什麽了嗎。”季鳶問,江安沒明說是哪天,但季鳶就是知道他在說什麽, “因為我騙你,還是因為我給你惹麻煩”
“你沒有錯,我喜歡的人也從來不是個麻煩。”江安說, “只是那天在龔華家樓下,你跟個傻逼一樣弄髒我外套的時候,就撐在我身上不到三厘米的地方,我能聞到雪和酒精消毒後的味道。”
“那會兒很不正經,特別想一把抓住你,問問能不能親你。”
季鳶沒再說話。
現有的語言和邏輯系統已經不太能滿足他腦內亂麻的概況。
“所以暫時先這樣吧,我把主動權還給你,退或者進,你想怎樣都可以。”江安笑了一下, “我已經挺混蛋了,但不打算真的當個太實在的混蛋,仗着你喜歡我就拼命欺負你,那樣很不好,我也不舍得。”
“所以……”季鳶頓了挺長一會兒,所以倆字在腦子裏邊兒劃着圈繞來繞去,最後蹦出來的字甚至帶了點稚拙的無知, “你就連我車都不想坐”
“有些話說出口了,就回不去。”江安看着季鳶,這個男生跟他認識了八年,江安僅僅為了确認自己對他的喜歡就花了一模前完整的十六天, “而且最主要的不是這個問題。”
他說着頓了下,然後有些遲疑地笑着說了句: “鳶仔,你哥變得貪心了,想要的不是坐輛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