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第16章
第 16 章
其實一開始就該跟過去的。
坐在那兒沒動靜,看着實在不太像是個好東西。
起碼不像季鳶。
因為江安說過,季鳶不僅是個挺好的東西,還是個很好的人。
龔華看江安走了,季鳶還在原地坐着,自己靠着臺子笑了下,沒馬上過去。
他轉身跟剛剛嘴炮技術很精彩的主管說了幾句,再把今天店裏每個服務小哥談好日結的工資給那個奶奶灰小帥哥。
等确定了那小帥哥明天還會過來了之後,龔華把自己停在後邊兒的摩托車鑰匙給放在了吧臺。
然後慢慢悠悠轉身朝季鳶這邊走過來了。
“我剛跟朗主管說了,等會兒江安要是還回來的話,我車借他騎回去。”龔華坐在季鳶前邊兒說, “不然大冬天的一個人走回去,還是這個天氣,實在有點兒慘。”
“他肯定不會回來。”季鳶說, “起碼現在。”
“這麽了解他啊。”龔華笑了一下,把玻璃上挂着的禁止吸煙的牌子轉過去,從兜裏拿了根煙點起來, “那怎麽還能鬧起來。”
季鳶看了眼這個明顯來挑事的中年男子,沒說話。
懶得說。
不能說。
也不肯多跟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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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們小孩兒都喜歡較勁。”龔華吸了口煙,煙圈往上飄的速度很慢,也越來越淡, “處不過去了就淡,淡了自然而然會散,這些虛頭巴腦的也就你們年輕,還玩得動。開個口低個頭說個再見的事兒,非得僵着給自己找罪受。”
季鳶沒再說話。
他懶得聽龔華說他的青春年華。
他跟江安的事兒,也不着用人評價。
“其實你們這樣吵吵也不是完全不好。”龔華笑了下, “畢竟你對他太在意了,所有事兒,過了那個度就有問題。人要往上走,就得自己扶着自己前邊兒的一畝三分地,不能看着別人的大道再想跟着走。”
“屁。”季鳶就開口說了一句。
“愛信不信。”龔華笑了下, “等會兒我跟你一道回去,我車擱這兒了,總不能自己走回去。”
季鳶本來還想說句江安那個破爛體質都自己說走就走,一點兒回神的機會也不給留,你個一百六十斤流血流汗的舉鐵大漢在這兒跟誰犯矯情勁兒。
然後季鳶才猛地想起來。
江安今天甚至沒拿手機,提早翹了學校的活動和晚自習,就是出來陪他上班然後順帶看題。
他這會兒一個人出去了不回來,那就是得一個人在零上兩度的夜裏走回去。
其實酒廠到江安家裏的路也沒說特別遠,走得再慢半個來小時也差不多到。
別說江安一個成年的男生,就算是個半大小孩兒也不見得會多累。
但季鳶就是覺得不行。
沒為什麽。
就不行。
他近乎是偏信地覺得,江安不能受這委屈。
“先走了。”季鳶跟龔華說了句, “這一小時打工不要你錢,剛剛說的話別再說給我聽,特別是江安下次來也別嘴欠,這事兒不要你多管,活得久點沒壞處。”
“剛鬧不愉快就往上拼命湊。”龔華沖他比了比拇指, “你還真不錯。”
“不錯個屁。”季鳶說, “跟他鬧我是傻逼。”
“路上自己注意吧,自我認識這麽清晰。”龔華說, “人剛往右邊兒走了,那塊兒就一條小道能過人,這會兒還擠得很,應該走不了多遠。”
“知道。”季鳶說, “我剛看着。”
“你的飲料別忘了。”龔華随手把那瓶酒拿起來遞給季鳶, “我這裏不能有除了水以外的液體。”
“這是江安給買的酒。”季鳶接了之後最後說了句, “不是飲料。”
“知道了知道了。”龔華點點頭, “快點滾吧,占地兒。”
季鳶沖他搖了搖兩根手指,然後往外跑了兩步推了門出去。
摩托車還停在後門,季鳶騎了就繞路往外走。
按照季鳶對這塊兒的熟悉程度,再按照今晚上的人群密度推算一下,估計等摩托繞路騎到小巷盡頭了,江安差不多能剛好走出來。
到時候該說什麽,該做什麽,季鳶其實也不知道。
他在這塊兒一直很不聰明。
老媽說他鈍得找不到女朋友,徐姨說他沒趣。
他們對這方面的評價其實季鳶一點兒都沒所謂,但他今晚上本來是要跟江安一塊兒給老媽慶祝生日的。
而且江安在走之前也順帶祝福了他。
他祝他坦蕩。
也祝他不要受傷。
從很早之前開始,江安說的每句話季鳶都會聽。
這句話沒有任何道理應該被忽略或者反抗。不開心就是受傷,隐瞞不開心就是不坦蕩,季鳶這會兒離了江安就覺得不開心,為什麽已經不用去想,他只知道應該去找到江安,再帶他回家。
酒廠裏面一直很繞,所以一塊不算太大面積的地方能走很久。
況且現在是人最多的時候。
季鳶等在那條路的盡頭已經快十分鐘。
按道理來說,就算是擠得跟軍訓時候的食堂差不多,江安也應該走出來,或者至少能見着人了。
但是這會兒別說人了。
季鳶往那邊看的時候連個影子上的光線都沒摸到。
他低頭給龔華發了條信息,問了句江安有沒有往回走。
龔華過了一分鐘直接給發了條語音,話裏話外陰陽怪氣,意思大概是你付錢我就幫你盯。
這事兒本身還是很好笑的。
龔華本來就看不上季鳶一遇到江安,就圍着人轉的臭德行。
但是這會兒季鳶實在有點兒笑不出來。
剛才江安走的時候他一直在看。
那種沒法動的感覺和江安要走的沖擊感現在還很鮮明,像是五感喪失,感官不斷刺激卻又比什麽都要清晰。
三分鐘。
再等一百八十秒。
季鳶看了眼手機的時間,把摩托停在巷子口的角落裏。東邊角落豎着一塊牌子,牌子上已經有植物爬着了,上面用油漆寫了八個大字。
——這條巷子叫春兆巷。
他這會兒其實很想抽一根煙,因為緊張。
但是季鳶最後也只是摸了一下兜裏的煙盒,因為江安。
因為江安不愛抽煙,也不喜歡燃燒的白煙。
因為會嗆。
以前江安給他講過一個什麽定律。
那會兒都是懂點兒什麽就很愛嘚瑟的年紀。
定律的名字季鳶已經記不清,也可能是大衆科學上壓根沒這個定律,但內容還是很簡潔明了又讓人信服的。
它的主要內容概括起來就一句話。
當你享受愛和陽光的時候,時間在無限制的拉長,同時又短的像一束正在由盛轉衰的花。
季鳶當時覺得這個狗屁定律很矯情,現在卻覺得矯情的範疇也是有既定界限的。
當你跟它共感的時候,它就是真理;而當你已經應有盡有,對外界再沒什麽需求了之後,這些話語就是可以拿來嘲笑和厭棄的東西。
季鳶太忙了,忙到沒時間去嘲笑一個什麽。
他也不太懂別的所謂真理,因為季鳶沒讀過很多書,看的最多的紙質文字還是員工守則和欠單賬本。
他知道的東西其實真的有點兒太少,除了識字兒以外,就是一整個的文盲。
這會兒季鳶的腦子裏只有兩件事是很明确的。
要帶江安回家吃飯。
跟江安分開的一百八十秒其實也是一個很長的時間段。
還有四十七秒的時候,季鳶把手機關了。
他剛才過一會兒就看一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有時候看了五次還是同一分鐘。
沒有什麽必須等在外面的要求。
季鳶想,他完全可以坦坦蕩蕩地走進去。
春兆巷一直是各種街拍的熱門地。
因為它有很多很特別,也很漂亮有風格的小路。
而且這些路一般都不長,跟隧道裏邊偶爾凸出去的一塊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得見頭。
從巷口進去了之後就開始往邊上看。季鳶走的不算慢,他的視力很好,這點江安沒騙陳澤康。
基本是在視野範圍內的所有東西都能看清的水平。
而且裏邊兒的東西一動就會被注意到。
江安之前逗過他,動态視力和反應力都這麽好,有沒有考慮過去打職業。
或者不打職業,長這麽帥也可以做主播。
那會兒季鳶還沒現在這麽知道事兒,還處于那種我做什麽只要想做都一定可以的年齡範疇。聽了之後,他的第一句話不是我不會,也不是我不能,而是說不穩定。
他爸以前也有過一單生意賺很多的日子。
但是後來他死了。
因為他賺的錢不正當,也不穩定,得拿命去拼。
季鳶在人堆裏顯眼不是一天兩天。
走到一半還能遇到不知道哪兒的所謂什麽某某探過來遞名片。
名片上印的公司基本沒人知道。
以前有次季鳶閑着沒事兒跟他們說了兩句之後,才發現他們簽你,還得你先交錢。
直接把長得好看的人全當傻逼。
“不用。”季鳶看了眼那人,說了句, “找人。”
“朋友嗎”那人沒放棄, “朋友也可以一塊兒過來看看,現在兄弟表現得親密點,在網上也很有市場,況且你這麽帥,很有流量的。”
“沒空。”季鳶找了小半條路還沒看見江安,本來就有點兒煩,現在被人攔着走不動道,就更加覺得煩躁。
“那您把名片先收着,回頭有想法了就打我電話。”那人笑了下, “合同價錢都好說,我們這兒前期是能給你引流的,不收你費用。”
季鳶這會兒已經沒什麽表情,接了名片随手塞兜裏,說了句現在能走了嗎。
“就是這個态度。”那人也沒覺得被冒犯了,看着還挺激動, “現在市場上就缺你這種奶拽奶拽的類型,你保持住。”
季鳶被弄得沒什麽脾氣,偏過頭往邊上看了眼。
這一看就愣了下。
江安在邊上笑得挺樂的,在看他。
季鳶這會兒倒沒怎麽注意江安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也沒想象中那種歇斯底裏和什麽所謂愛恨交加。
現在季鳶腦子裏的東西也就那麽一點兒,反正不管怎麽樣,無論什麽事兒跟江安扯一起之後,季鳶腦子裏也就只能塞得下加了江安倆字前綴的。
可以說江安就是捧溫溫柔柔的火。
風吹了一小片火星,季鳶原本已經挺沉的煩躁就能燎起濃霧,繼而燒過一整片廢棄的枯黃原野。
“你哪兒來的煙”季鳶覺得自己有點兒壓不住氣,頓了一下才繼續說, “你抽煙。”
江安笑了笑,正準備說點什麽,就看見前邊兒的季鳶突然就看着特別不開心。
沒有多餘的面部表情。
也沒什麽眼淚和紅的眼眶。
季鳶這人的高興和不高興都是面無表情,但是江安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哪怕他僅僅只是一直盯着他的手,準确來說是他手裏燃了一半的煙。
江安想了一下,覺得今天不宜逗鳥,拉了下季鳶的胳膊準備往邊上一點走。
現在站着的這塊兒太中間,兩個人都比邊上高出一大截又太顯眼。
江安不在意別人怎麽看,但也沒給別人看的愛好。
他就是覺得季鳶還肯來找他,就說明起碼對他的心思不算厭惡得太徹底。
就算只是出于責任感,也多少是種還能繼續下去的信號。
這塊兒拐角人相對來說就比較少。
主要這附近有個公廁,公廁邊上一圈毛竹圍着,看着總有點兒蕭瑟。
季鳶沒等江安開口,反手抓了一把江安的手肘,另一只綁着繃帶的手避開了傷口,挺輕的把那根煙拿了下來。
“軟中。”季鳶低頭看了眼那根煙,煙頭的地方留了一個很淺的齒印,季鳶知道江安嘴裏有東西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咬着, “挺好的牌子。”
江安看着季鳶,看了三秒左右,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上次剪的頭發沒長多少,還是很短的一小截,摸上去的手感很好。
而且有點兒一摸就有點兒舍不得放手的趨勢。
其實不應該再這麽親近的。
季鳶沒說清楚,自己也沒放下之前,其實應該是要保持距離的。
江安心裏是知道的,但是如果人的所有行為都能由大腦控制,那就不會存在特別多的不舍。
不舍的來源是心髒。
它從來不歸大腦和軀體管轄。
剛薅了沒兩下,邊上一人走過來叫了聲江安。季鳶偏過頭看了一眼來的那人,還沒判斷出這人見沒見過,就下意識的把江安往後拽一下了。
“這誰啊”那人又問了一句, “小安你同學嗎”
“你誰”季鳶說着再看了眼,确定這人從來沒見過之後又開始煩得莫名其妙, “認識見了打過招呼就行了,問屁問。”
“話是這麽說。”那人笑了一下,看着跟江安笑起來的感覺挺像, “但你手上那根煙是的我的,還沒抽完,我想要回來。”
季鳶猛地轉頭看了眼江安。
眼神還挺靈動的。
兩個中心思想也很明确。
江安你王八蛋。
這草堆裏竄出來的野男人他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