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第13章
第 13 章
那女孩兒蒙了一會兒,但也沒蒙得太久,門被推開的刺啦聲從外邊兒傳進來,人就已經撞進房間裏,把門反鎖了沒出聲。
“回來了。”季鳶朝那個男人看了一眼,“正好,收房租。”
“你誰?”那人問了句,“她給你開門的?”
“我只要錢。”季鳶沒動,把煙重新揣進兜裏,再把打火機拿到翻了的桌子上放着,省得到時候着起來,“別看了,這根煙不收你錢。”
男人沒再說話,站在那兒喘了幾聲。
估計是剛從外邊兒跑回來的。
西裝可能是租的,不太合身,脖子上的領帶還掉了半截出來。
手裏的公文包已經被砸在牆上滑下來,三月的天氣能跑得滿頭汗,應該也跑了一段挺長的路,這會兒了還沒緩過來。
“這個月的都已經遲了兩個星期沒交了,華子也不是說非要你現在把欠的三個月都交完,先交六百,有問題嗎?”季鳶笑了下,“或者你找工作剛被拒,可能太累了。先坐着歇會兒,我自己來。”
“我操你媽,沒完了是吧。”那人扯着嗓子罵了句,“不就是點兒錢嗎,至于一天到晚催啊?”
“不好意思啊,我媽太好了,這種事兒可能輪不到你。”季鳶說着搖了搖手上的酒瓶,“至于這麽點兒錢你跟我也一樣,從兜裏拿出來都得剝層皮。”
那男人看着好像還想說點什麽,就見季鳶拎着酒瓶走過來。
“先交錢還是先打架?”季鳶問了句。
聲音很輕,沒什麽表情。
怎麽看怎麽像個正大光明的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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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有病嗎!”男人吼了一句,“傻逼嗎,一個兩個都有病。”
“知道就行,不用嚷嚷。”季鳶朝他笑了笑,“看在有緣,跟你說兩件事,別人的媽媽少惦記,還有就是別老說神經病是神經病。實話說你是個廢物你都不爽,你這樣罵他們,他們也會很不開心。”
看男人徹底不說話了,季鳶彎腰從地上撿了個小酒瓶,然後走到男人身邊遞給他。
“咬着吧,或者攥着也行。”季鳶笑了下,看着他說了句,“我建議你是咬着,因為我打架的話,通常來說會比較疼。”
砰。
咣當。
江安擡頭看了眼上邊兒的氣球被人工暴力戳爆的聲音。
長中是個很傳統的學校,雖然還是順應時代,開設了英語節這種一點都不傳統的活動日,但還是堅持每個大型活動之前都得放鞭炮。
現在既然市區裏鞭炮放不了,就改成爆氣球。
從聲音來看其實差別也不大。
光聽着響兒就是在告訴隔壁幾個學校。
長中學子又可以玩兒了。
羨慕不。
嘿。
氣球一爆,體育館走廊上扒着的學生就跟操場上的人一塊兒開始咋呼。
其實長中這種文化課特別突出的學校都有個通病——平常能安靜得像死人堆,個別時候鬧起來,喪屍都不見得能把他們圍成堆。
就是長中格外突出些。
他們的個別時候不太個別。
基本但凡有點兒什麽事兒,就算只是食堂阿姨今天多打了飯,都能咋呼。
別提英語節這種全民狂歡日。
氣球炸了要咋呼,有人表演了也要咋呼,就算是比誰鼓掌喊得響,都能咋呼得很熱鬧,把長中鬧成一片人間喧嚣。
江安倒不太喜歡太吵。
他從小就沒跟街裏街坊和左鄰右舍太親近,家裏也沒什麽人來,所以不愛熱鬧。
稍微待會兒還行,待的時間長了就覺得耳朵有點兒疼。
之前季鳶也帶江安去跟大堯他們唱過歌。
不過沒待多久就出來了。
因為江安說大堯唱得太有個性,因為季鳶嫌裏邊吵得不行。
在體育館的裏面看了一圈都沒見到老蔣。
周承說老蔣剛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可能家裏有點兒事,問江安有什麽急事。
“也沒什麽特別大的事兒。”江安笑了笑,“就是早上手機不是被收了,想找老蔣拿一下。”
“你可以等他九點半回來。”周承說,“我們班是表演的最後一個班,基本上表演完了就有挺大一部分同學要去找老蔣開請假單,沒急事兒的話就先等等吧,我們班也為這個準備了挺久的,張騁昨天愣是緊張得沒睡。”
江安笑笑,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就說了句那得好好看。
“那我也不急。”陳澤康在游鳴和周承中間扒了個位子坐下,偏過頭看着講臺上跳舞的學生,“這是高一幾班的?”
“三班。”游鳴說,“剛剛一班表演的時候找你沒找到,有個女生特別漂亮。”
“這個光打的,你要說漂亮就有點兒牽強了。”陳澤康說,“上面這四個人,我一張臉都看不清。”
“她那個不是臉的問題。”游鳴說,“反正就是漂亮。”
“你是不是有什麽一班情節啊,一班的女生都漂亮,是吧。”陳澤康樂了一下。
“滾邊兒行不行?”游鳴用胳膊往後頂了一下,拿了手機出來,“是那個,一班傅雪芽說的,她給我發信息,說那個女生跳舞好看,其實我那會兒壓根沒看,就閉眼跟着誇。”
“傅雪芽?”陳澤康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是那個副主席?”
“對,我剛去他們班門口加了她。”游鳴點點頭,江安還是第一次見他那張臉能在這種燈光下看出紅,“反正就,她說好看,那我也跟着說好看,總沒錯吧。”
“你真是……”陳澤康第一次見着這種傻逼得讓人嘆為觀止的,一下子有點兒沒什麽話說,“那她說什麽了嗎?”
“然後我發了個表情包,她就沒再回了,可能在看表演吧,我也不知道。”游鳴說,“他媽的一班離我們真的遠,這個座位安排的跟有病一樣。”
“我看你也差不多。”陳澤康說,“手機給我,我來。”
“別聽他的。”江安在後面笑笑,“他要知道怎麽追女生,就不至于單身到現在。再說追人主要是一個真誠,他就算幫你追到了,到時候算不算你女朋友,你自己知道。”
“滾。”陳澤康笑着罵了句,“我最近跟你八字犯沖是吧,跟我就沒一句好話。”
“沒。”江安笑了笑,“你們好好看,我再回來。”
“行。”陳澤康沒回頭,朝後邊兒揮了揮手,“給你留位兒,你自己出去逛逛。”
江安沒再說什麽,拍了拍陳澤康往後伸的手,轉身走了。
這會兒外面天已經很暗了。
但是靠江的那半邊天還是挺多光。
最近長戈可能把所有城市建設撥款都投入綠化了,江濱這塊的綠植和霓虹燈跟古生代後期似的瘋長,這邊隔了幾百米都能看見那邊的各種光。
江安靠在體育館外面的二樓走廊上看天。
其實這時候應該給季鳶發張照片的。
有什麽好玩兒的,或者好看的,或者其實壓根什麽都沒有但就是想分享給別人的,其實都應該跟他說一聲。
昨天晚上燒開水的時候,抽空看了眼朋友圈。
江安刷着刷着,就想起來好像從來沒見過季鳶在這裏發點什麽,轉回去看了眼跟季鳶的聊天記錄和朋友圈主頁。
朋友圈主頁裏什麽都沒有,看着像沒開通過。
聊天記錄裏大多是季鳶先找,他最近這段時間發出的信息裏有很多的“這個有意思”和“哥,什麽時候能見”。
前段時間太久沒見他。
原因其實有很多。
具體的江安不想去回憶,但是小孩兒委屈了是真的,看見他之後的眼神也演不出來。
那要是演的。
江安其實也就覺得沒什麽是真的。
這人得直接保送上戲中傳,并且沒畢業就應該拿個三栖影帝來當。
不然實在屈才。
老蔣他媽年紀比較大了,經常會有個三病五痛,所以老蔣有時候晚自習或者沒課的時候,都會去醫院看他媽。
本來老蔣就算去,手機也會留在辦公室裏。
但是今天外來的人挺多,帶走也算保險,反正辦公室裏放手機的框子裏沒看見他倆的手機。
江安靠着看了一會兒天,看了會兒手表,現在還很早。
他想了會兒,覺得還是得回去借一下游鳴的手機給季鳶先打個電話,省得到時候直接過去,答應了小孩兒的事兒就又沒做到。
那樣不太好。
雖然季鳶未必會介意,但不能仗着他是個好說話的小孩兒就可勁兒欺負。
江安在誰面前都可以是個混蛋,不過鳥崽太可愛,是個人對着都混蛋不起來。
女孩兒的哭聲在隔了一層門板的喘息裏邊兒顯得很突兀。
突兀得甚至有點兒讓人煩。
像尖銳的刀劃過玻璃板,刺啦一聲,流出空氣的血液和塵埃。
季鳶的手機鈴聲就是手機自帶的最初始版本,這會兒響起來了之後,其實是很有點兒喜劇效果的。
畢竟倒地上的那個男人現在看着是滿頭的血,手上也有一點兒,租的外套得送去洗,領帶應該是自己的,看着跟商場裏淘來的質感差不多。
那些血不知道是誰的,可能來自自己,也可能是季鳶。
疼痛其實已經有點兒麻木。
季鳶最後踹男人的肚子的時候沒什麽表情,完了之後低頭看了眼手心已經開裂的傷口。
應該是啤酒瓶的碎片劃去的,當然也不排除撕裂的可能性。
畢竟躺在地上那個再怎麽樣,也是個三四十歲的成年男性,身體各方面力量都要勝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真的發了狠的動手,其實也不好說誰能贏。
但打架跟比賽不一樣,重要的從來不是輸贏。
有人打的是意氣,有人打的是脾氣。
季鳶小時候打架從來只為了老媽,後來還加了個江安和錢。但不管怎麽樣,他很少會輸。
因為季鳶的打法很有意思。
他只要別人趴下,會打到自己或者對方趴下。
女孩兒推開了門。
吱嘎一聲。
這扇門已經很破了,陳腐的聲音讓兩個人一塊轉了過去。
她手裏攥着手機和已經收拾好了的小行李箱,慢慢走到季鳶身邊,塞了一張紙條和一千八的現金給季鳶。
“上面有我的電話。”女孩說着,把被淚水糊了滿臉的黃毛往邊上撥,“他要是找你麻煩,就,他要是叫警察,你可以給警察我的電話,我能幫你作證,他經常打我,你是幫我。”
季鳶沒說話。
這固然是一片好意,但卻是很沒用的好意。
畢竟先動手的是他。
但他最後什麽也沒說,點點頭把錢和紙條揣進兜裏,拿了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陌生號碼。
不知道是誰。
季鳶把手機重新揣進兜裏,帶着女孩兒往外走,路過男人的時候說了一句:“合同寫的這個月到期,還有十二天,你可以找新房子了,別再租在華子那兒了,麻煩。”
男人沒什麽力氣地喘了一聲作為回應,聽着聲音很無力。
季鳶跟着走過男人的時候,女孩兒在門口彎腰拿鞋,擡頭的時候急促地叫了一聲,季鳶下意識地擡手向後擋了一下。
這會兒是真不太麻木了。
小孩兒用來做美術作業的紅柄小刀插進了皮肉裏。
沒有很深。
但是疼。
季鳶很重地喘了一口氣,轉過身拎着男人的頭往牆上掄了一下。
等男人徹底癱在地上沒動靜的時候,季鳶把美工刀拔出來,扔給了女孩兒:“收着吧,他以後要威脅你,你就拿這個給警察。”
“你沒事兒吧。”女孩兒顫着聲問,然後她像是回過神似的,跑到對門狠狠地拍了幾下門:“有人嗎!”
“別敲了。”季鳶說,“這棟樓裏,沒人會管閑事。”
女孩兒看着又像是要哭。
季鳶不耐煩地低了低頭,把門關上了往下走:“除了你這種活不到九十九歲的。”
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
江安估摸着可能是水吧那邊忙,所以季鳶騰不出手看手機。
畢竟這個點,其實水吧的生意還是挺好的。托勞動人民和科研人員的福,大家都吃得挺飽,也穿得很暖,大冬天都能跑出來喝十塊錢免費續杯的水。
而且主要目的還不是喝水。
龔華找的服務生都很帥,當初開店之前在修工牆上貼的招牌就不是什麽水吧,也不是什麽賣萌打滾的标語口號。
他直接把幾個服務生的照片往上貼。
所以第一天的生意是爆滿的。
等大概三四個月之後,才稍微好點兒,水吧顧客的男女比例沒再變成一比二十這麽離譜。
過兩天就開業快一年了,最近大概維持在一比十左右。
桂姨說這是道德敗壞,老娘這次跟她倒是沒罵起來,而是一塊兒跟季鳶說,你得多小心點兒,這年頭的女人也在變壞,男孩子也得小心自己。
“沒接嗎?”游鳴接了手機問了一句,“打給誰啊,這麽急。”
“季鳶。”江安說,“晚上他正式給酒廠那個水吧入職,我說了要過去看他。”
“沒事兒,你人去了就行。”游鳴說,“再說這事兒本來就不急,還早,到時候他空了看見電話也就打過來了,你要是先走了我跟他說你過去了就行。”
“你一直看着手機啊。”江安覺得有點樂。
“當然不。”游鳴說。
“他一直等一班那傅什麽給他發信息,我讓他自己主動發又不肯。”陳澤康在邊上說了一句,“你說這人是不是無解。”
“挺好的。”江安笑了笑,“反正我覺得游鳴這樣挺好的。”
“什麽叫傅什麽。”游鳴在邊上啧了聲,看着挺不滿的,“人家那叫傅雪芽。”
“哦哦哦。”陳澤康說,“行,雪芽雪芽。”
“別一口一個雪芽的。”游鳴說,“人跟你有半角錢關系麽?”
“這次英語節我們可都要跟學生會的負責的,剛我還在想,過兩天的開會要帶人,不知道帶誰去。”陳澤康說得挺欠,“可能是之前那個要送我詹姆斯球衣的那誰,不過也說不定,趙方舟說要帶我上大師,其實也為難。”
“爹。”游鳴轉過去說話的速度很快,姿态也很低,“我雖然沒什麽水平,但是你放心,你的賬號,過兩個星期肯定在大師段。”
“好說。”陳澤康點點頭,“晚上我回去了把賬號發你。”
“好的。”游鳴也點點頭,“今晚就給您安排。我賬號你也拿去,他上分的時候你随便玩,一定給你玩兒開心了。”
江安聽着覺得樂得不行,覺得這件事得花點時間記着,等會兒再跟季鳶說。
畢竟這會兒沒手機,不能直接把信息發過去,得用腦子記。
其實之前江安還沒覺得。
現在有點兒什麽事兒都準備跟季鳶說了之後,發現其實學校裏還是很有意思的。
同學少年都很二。
還有幾個二得出奇,簡稱二二。
這會兒高一的剛剛表演完,輪到高二。
基本這種晚會都是女生的舞蹈最熱鬧,高二的一個校着名三好美女上臺子獨舞的時候,下面挺吵。
還有她的朋友給舉了燈牌和手幅,還有組織有紀律的給編了應援詞。
弄得還挺像那麽回事。
感覺在看演唱會似的。
江安想起來以前他第一次代表優秀學生上臺演講的時候,季鳶也翹課過來聽。
還錄了視頻。
還很傻逼的見人就放出來,大堯嘴欠不誇,倆人差點打一架。
“離我們班的節目還多久?”江安問了句陳澤康。
“剛剛高一的結束,好像用了四十來分鐘吧。”陳澤康說,“再一個多小時估計差不多。”
“哦。”江安往臺上看了一眼,然後說,“我到時候可能會早點走,老蔣來了我要是不在,你就幫我跟他請個假吧。”
“手機不要了?”陳澤康問,“你好歹等手機回來了再走啊。”
“我腦子不太好。”江安笑着說了句,“剛剛攢了好幾件事要跟季鳶說,怕時間長了就給忘了。”
“你是真牛逼。”陳澤康有些無言以對地沖他比了比拇指。
“沒。”江安笑笑,“就是覺得最近對他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