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
三十三
喬窈被拖着扔出了大門,跌倒在地上。
她此時的狀态實在是太差了,身子累,心也很累,沒有半分力氣,全靠着不甘心硬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
陰沉的天空中亮起一陣可怖的白光,霎時雷聲大作,轟隆巨響。
蓄勢了許久的雨終于在此時墜了下來。
春日多細雨,這一場卻是奇怪,只片刻,便傾盆般猛烈的砸着,雨勢又密又急,打在喬窈身上,砸得她快撐不起身子。
蘭心被罰完巴掌,也一并拖着扔了出來。
她冒着雨跌撞着爬到喬窈跟前,攬住她的背攙扶着她。
“姑……娘……您……您沒事吧……”
蘭心臉頰紅腫着,聲音也虛弱地只剩下氣音,顫着聲望着她。
喬窈連忙搖搖頭,空出一只手,費力攬住她:“蘭心!你怎麽樣!你怎麽樣?”
“婢子沒事,都是府內共事多年的下人,他們留了情。”蘭心說。
雖然三十下一下也沒有偷漏,可下手已很輕了,也因此她此時還能說得出話。
“是我連累了你……”喬窈望着她的樣子,不禁濕了眼眶,雨水打在臉上,融着鹹濕不住的墜下。
蘭心連忙搖頭:“姑娘快別說這樣的話!幾位夫人平日在府內嚣張慣了,沒了今日,也有明日後日,總是會尋着機會找我們的麻煩,怎能怪姑娘?”
蘭心常年幹活,對比喬窈,身子骨硬朗些,此時也有力氣直起身子。
她抱着喬窈,手臂遮擋着她的腦袋,又半傾着身子為她擋下大半的雨,憐惜着說:“姑娘身子弱,不能淋着,您往婢子懷裏躲一躲,王爺很快就會回來的,很快就會回來的……”
喬窈力氣不如蘭心,心疼她不願讓她多受苦,可也無奈,只能抱緊她,含着淚在心裏記下。
“多謝……”
下了大雨,幾個夫人不可能過來看,負責看守的下人也偷了懶,縮在大門的門檐下躲着雨,只要确認她們在雨中跪着便是,沒一個人冒雨靠近,管她們的攙扶。自然也聽不見她們的話。
借着雨聲遮掩,喬窈忽然小聲問了句:“蘭心,我曾聽人說起,王府從前鬧出過一件大事,曾鬧到了宮中,這件事,你可知道?”
蘭心愣了下,問:“姑娘您怎麽知道……”
見她這反應,便是小公主林黛溪沒有騙人,确有此事,且蘭心也知曉了。
她又問:“可是與這位嚴夫人有關?”
“是,那件事,就是嚴夫人與吳夫人所致。”蘭心如實說。
“那柳夫人呢?”
“那段時日,柳夫人生母病重,她告請回柳府照看了,故此事與她無關。”
這便說得通了。
此時喬窈雖然虛弱,卻也能努力的靜下心來理一理情形。
想想今日這幾位夫人嚣張的底氣,便必然是有恃無恐。原因有二,一是這位嚴夫人的身份和權臣父親,讓她自幼矜傲,目中無人;二是從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對旁人來講那樣難堪的事,而林瑾思卻處處退讓隐忍,絲毫不曾責怪。
有了如此先例,她怎可能會畏懼他?
蘭心看着喬窈的神色,又輕輕拍撫着她安慰:“姑娘,別想這些了。這天色瞧着越來越暗,王爺定是很快就會回來了,待他回來,您便不必再受苦了……”
喬窈只搖搖頭。
“聽說那時候,發生了那樣大的事,他都未懲處過任何人。今日之事,大抵也是不會管的。我雖然不懂朝堂中的關系,但她們說的應是沒錯的,嚴夫人是寵臣的女兒,他何必為了我與皇上的寵臣鬧得不可開交。”
蘭心蹙着眉,急切道:“姑娘,今日之事王爺一定會管!王爺定不會讓您白受欺負的!請您相信婢子所言,相信王爺!姑娘……”
喬窈沒吭聲,她腦袋裏又不受控的浮現起白日裏,在茶館二樓看到的街上的情景,不禁輕輕閉上眼睛。
那可是他的親妹妹,那樣在乎的,要常陪着護着,怕苦着悶着的妹妹。
那樣的一個妹妹,他都不敢讓她們知道她在府中,只能偷偷藏在院子裏,只有她一人知曉。
如今卻說要為她一個外人……怎麽可能呢?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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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才走進房中,轟隆幾個炸雷在天空炸響,驚得她顫了下,好在婢子翠兒扶穩了她。
雷聲大作,不一會兒又接着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幕嘩嘩将窗口蒙住,柳夫人站在窗邊,遠方什麽也看不到,可她能想象得到,此時的王府門前,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攥緊了拳,擔憂地問:“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還沒有消息,聽說今日宮中有大事發生,定然只晚不早,說不準王爺今夜不回來,被皇上留在宮中也是極有可能的。”翠兒說。
“唉……”
柳夫人沉沉嘆了口氣,摸着自己的脖子,輕輕扯開些衣邊,墜着紅繩的白玉蓮花垂在她身前,她小心地将其取下,交給翠兒。
“拿着我的憑信,去宮中求穆太妃,求她帶你去見王爺。”
“夫人!您這是做什麽!您怎麽能幫那個女人呢!這要是被嚴夫人知道了,您該怎麽辦?”翠兒退後兩步不肯收。
“嚴姐姐若是怪罪,我會承擔。”柳夫人說。
“可夫人!吳夫人說的一點沒錯,全是因為她!自她進了王府,老爺日日寫信責罵您無用,還不準您回府,這些您都忘了嗎?您怎麽,怎麽能幫她!她可害苦了你啊!就該讓她好好吃些苦頭!”翠兒憤懑道。
提及柳家,柳夫人不禁顫了下,神情中俱是害怕,但她還是搖搖頭,沉聲道:“這是我的家事,是我沒用,父親責怪的是,怎能怪罪到旁人身上。”
“夫人!”
見翠兒仍是推诿不肯,柳夫人終于起了情緒,揚聲訓斥了句:“翠兒!我不是在幫她!是在幫我自己。這風雨冷得瘆人,聽聞她才病愈不久,今早日頭晴好,她定穿的不多,如今被潑了盆冰水,又在冷雨中如此跪着,若王爺今夜真不回來,你要我看着她凍死在外面嗎?若她真在王府門前凍死了,府內誰脫得了幹系?到時我就能置身之外了?兩個姐姐被恨意沖昏了頭腦,我還能不清醒麽?”
見翠兒怔住,她又上前兩步,将白玉塞到翠兒手中,催促道:“教訓已教訓過了,萬不可鬧出了人命!快去吧!”
“……是,翠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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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窈的身子很差。
翠兒入宮,到林瑾思抛下宴上衆人急急趕回來,也只一個多時辰,她的身子便已撐不住。
在來人沖過來抱住她時,徹底失了意識昏了過去。
當夜,靜園主屋內燈火長明。
林瑾思握着喬窈的手,在她床前一方矮凳上坐着安靜守着。
夜已深了,大夫看過,留下藥後已去歇着了,下人們也被他遣了離開。
蘭心端着熱水走進來,放在床邊。
林瑾思幾乎未挪動地方,發端與身上的衣服已半幹了,木板上滴滴答答墜了一圈未滲透的水漬,但他也全未在意,感知不到難受似的。
蘭心看着,勸了句:“王爺,您冒雨回來,衣服都濕透了,如此極容易着涼,還是先去換一身吧,不耽誤功夫的。婢子在這裏守着,若是這期間姑娘醒來,婢子一定第一時間去喚您。”
林瑾思未動,也未擡頭,只說:“她醒來若不見我,定會不安。”
蘭心攥着衣角,忍不住又開口:“王爺,恕婢子直言,您這麽寵着姑娘,那幾位夫人定然不滿,總會尋故欺負她。姑娘性子又軟,定然只會吃虧……您……”
“我已警告過她們。”林瑾思說。
這哪兒有什麽用!
蘭心心裏頓時有了火氣,但又不敢直說,也不敢表現出來。
她猶豫着還想再勸:“可,王爺……”
“她有我陪着,你下去吧。”林瑾思平淡打斷她,似是已到了耐心的邊界,開始趕人。
“……是。”蘭心不敢再多言了,應了聲,默默退出門外,合上門離開。
蘭心退出房門後走了幾步,便瞧見了林安。
他站在門外,似乎是在等着她。見她跟過來,一路來到走廊盡頭。
“王爺的用意,你不是不清楚,以後只管照顧好姑娘就是。今日是王爺懶得和你計較,日後別再多管閑事!”林安提醒她道。
蘭心垂下眼眸,情緒在昏沉的夜色中更顯低落。
她知道,今日之事是王爺計劃之一。
王爺在京中蟄伏順服了三年,溫和可欺了三年,如今要再顯鋒芒,又不至于引起那群人警覺打壓,總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
姑娘,就是這個借口。
從寧州到京城,王爺的布局便已環環相扣。
所以,她那句威懾,不過是故意激怒,為了将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為了給王爺一個合理的責罰、打壓府內幾位妾室及其母家的由頭。
可姑娘……姑娘她實在是太柔弱了……
想起姑娘靠在她懷裏的模樣,眼睛便一陣發酸。
“王爺當真如此狠心?真對姑娘沒有半分情意?”蘭心問。
“情意是成事路上的大忌!王爺怎會對人有情意?你又不是第一日跟在王爺身邊謀事,怎會問出如此愚蠢的話來?”林安說。
蘭心微微啓唇,怔了怔,“我以為,姑娘是不一樣的。”
“你從前可不會這樣,怎麽才照顧了姑娘一個月,就和她一樣天真了?”林安眯着眼睛,語氣略有些危險,是在審視。
蘭心立刻散去多餘的情緒,緊張回應道:“是我失言了。”
“王爺是沒有心的。我知道你和姑娘待久了,心疼姑娘,但也別忘了你的身份!今後,別再犯這樣的錯誤!”林安再度提醒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