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陳放閉着眼睛靠在車座上休息,聽見聲音緩緩側過頭,惺忪間看到個身影擠上副駕駛的位置。
他正了正神,發現是沈歡言。
“你怎麽來了?”陳放擡手摁了下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
沈歡言沒立刻回答,她在充足的暖氣中把圍巾摘下來,這才偏過頭看向陳放。
“這應該是我問的。”她重複陳放的問題:“你怎麽在這裏?”
“很奇怪麽?”陳放反倒顯得淡然:“怕你醒來之後看到那些心情不好想找人發洩卻找不到,我就主動送上門了。”
沈歡言撲哧一下笑出聲,卻又在對視中清晰看到男人眉眼裏的疲憊,很快意識到問題的關鍵。
她問陳放:“你什麽時候知道的這事兒?”
“五點多吧。”
又問:“醒得早?還是通宵工作了?”
陳放沒多想,脫口而出說:“我在趙禹那裏休息,他把我叫醒的。”
“趙禹?”沈歡言頓了頓,反應過來,“醫院麽?你怎麽了?”
陳放沒打算瞞着她,說:“陳青松昨晚進了搶救室,我在醫院陪到挺晚,就在趙禹辦公室睡了。”
“睡了多久?”沈歡言追問。
陳放想了想,坦白說:“一個多小時吧。”
“一個多小時?”
沈歡言愣了下,随後拉開車門下車。
陳放以為她要走,拿起圍巾想追,沒想到小姑娘只從車頭饒了一圈走到他邊上拉開車門,說:“下來。”
陳放沒明白她的意思,看着她,“嗯?”
沈歡言解釋:“下來,我送你回去休息。”
一月的南城,濕冷的風灌入,車裏的溫度驟然下降。
陳放手裏拿着沈歡言帶來的圍巾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伸手将空調的風速調高,又問:“冷麽?把圍巾戴上?”
沈歡言搖搖頭,又說:“你要是累就靠着睡一會兒。”
這個點正好是上班高峰,沈歡言一路跟着車流慢慢往前挪,每到個路口就堵上幾分鐘,原本二十來分鐘的路開了半個多小時也沒到。
碰上紅燈她停下車側頭看向副駕駛的位置,才發現陳放閉着眼,看樣子像是睡着了。
她也沒多猶豫,伸手從身側拿起圍巾蓋在陳放腿上,又撈起圍巾的一角挂到他的肩側,圍住了他半邊肩膀。
下一秒,沈歡言的手腕被握住,副駕駛的男人睜開眼,帶着笑意看她。
“原來你沒睡着啊。”沈歡言說。
陳放依舊帶着笑,指了指身上的圍巾絲毫不掩藏心底的愉悅,“怕我感冒?”
沈歡言大方點頭承認:“沒休息好的時候抵抗力很差很容易生病的。”
陳放又問:“這麽擔心我?”
沈歡言不說話了。
幸而紅燈變為綠燈,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來往的車輛。
陳放說:“車技不錯,我确實快睡着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了。”沈歡言說着露出個笑。
陳放:“喜歡麽?這輛給你開?”
沈歡言搖頭,“市區裏太堵了,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硬派越野。”
陳放笑了,“既然喜歡當時還把鑰匙還給我?”
沈歡言努了努嘴:“就當時那個情況,我怎麽可能心安理得地拿走車鑰匙呢。”
似乎在這樣的一個情境下,讨論過去的事情也不覺得太尴尬。
于是沈歡言忍不住想要問更多:“我那時候把東西拿走又把鑰匙還給你,你怎麽想的?”
陳放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他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卻是帶着玩笑似的的語氣:“快難受死了。”
沈歡言聽出他刻意掩蓋的情緒,她沒戳穿,只反問說:“這麽誇張呀?”
“當然。”陳放這才正經了些,“那段時間不知道跟陸南和趙禹喝了多少頓酒,就連後來出國工作都是陸南看不下去我當時的狀态,硬拉着我說是去散心的。”
沈歡言聽他委屈的語氣覺得有些好笑,她說:“我合理懷疑你是在賣慘博同情。”
陳放也笑了:“确實有賣慘的嫌疑,但不能否認那時候我确實狀态不太好,其中肯定有你的因素。”
沈歡言的語氣軟了軟,說:“不好意思啊,讓你這麽難受。”
陳放便順坡下驢,一手撐着腦後坦然道:“沒事,原諒你了。”
車子駛離擁擠的市區,道路變得寬闊通暢。
沈歡言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開心的。
盡管倆人的關系還沒到那一步,但單就現在而言至少很多想說的想做的也都可以坦然地說出來。
這不同于自己完成巡演時的興奮,也不同于上學、排練時的緊張與愉悅,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于是她又想起晟和的那條微博,也不禁想到些現實的問題。
“那條微博,是你讓他們發的?”沈歡言問。
陳放“嗯”了聲,“你這職業暴露在聚光燈下,要是不說清楚總會有人猜來猜去。”
沈歡言又說:“但別人會拿這些議論你。”
“議論什麽?”陳放問。
車子拐進小區,駛過筆直的道路最後轉了個彎在車庫停下。
沈歡言将車子熄火,轉過身看着陳放,說:“我們的身份、家庭,還有年紀等等。”
陳放笑了,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你看我像是在乎這些的人麽?”
—
沒想到最後生病的卻是沈歡言。
陳放在房間裏補了覺下樓,看到小姑娘靠在沙發上半阖着眼昏昏欲睡,兩頰還帶了點不正常的紅暈。
他走過去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果然帶了溫度。
看起來只是單純的風熱,沈歡言并不想去醫院,于是結果就是她被帶進房間裹進被子裏結結實實睡到晚上,再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
因為發了汗的關系身體不像睡之前的難受,她起身下樓,遠遠的就看見陳放正坐在沙發上拿着電腦工作。
聞聲,男人擡起頭,“醒了?舒服點了麽?”
沈歡言點點頭,“頭已經不暈了,應該是退燒了。”
陳放問:“餓了麽?”
沈歡言“嗯”了聲,她本已經做好了再吃速食的打算,沒想到一偏頭就看到桌上放了幾盤色香俱全的菜,一看就是出自溫嫂的手藝。
“溫嫂來過了?”
“下午過來打掃衛生,聽說你在就做了幾盤你愛吃的。”
沈歡言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你怎麽不喊我起來?”
陳放說:“溫嫂知道你病了硬是不讓我叫你,她說發燒了得多休息,發了汗就覺得舒服了。”
“我都很久沒見溫嫂了。”沈歡言嘟囔。
陳放笑了聲,“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想着要給你做點好吃的,她說以後有的是機會見,不在乎這一次。”
沈歡言假裝聽不懂,她擡手摸了摸鼻子,問:“還有呢?溫嫂還說什麽了?”
陳放端了兩碗飯從廚房出來放到桌上,随後嘴角勾起個笑,說:“她還說,讓我好好照顧你,別總讓你生病。”
沈歡言吸溜了下鼻子,她自覺在車上的話有些打臉,解釋說:“其實我身體也沒這麽脆弱,可能最近巡演有些累,積攢到一起就病了。”
陳放:“現在巡演結束了,有機會養身體了?”
沈歡言點頭,“可以閑大半個月吧,到年後初十這樣就又得回舞團練新舞了。”
陳放問:“後面什麽安排?”
“有一個慈善舞劇,預計三月份在南城有場演出,另外還有個會拍成視頻的作品,大概在四月初的時候會投放到視頻網站。”
“不是問年後的。”陳放說:“我是說過年,今年過年什麽打算?”
沈歡言愣了下,随後陷入思考。
于她來說過年并不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日子。
從小到大多少個大年三十的夜晚,明知整個城市都是萬家燈火其樂融融的場面,可眼前偌大的房子裏卻總充斥争吵與冷漠,最後是她一個人窩在房間裏看着窗外絢爛的煙花聽着鞭炮聲入眠。
沈歡言想了想,說:“對我來說過年就跟平常的日子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天多了個必須回家的硬性規定,不過一般來說我爸沒吃幾口菜就會借着各種理由離開,然後我媽又會為此絮絮叨叨念上一整晚。”
陳放不免有些心疼,他問:“什麽時候回去?”
沈歡言卻滿不在乎地笑了下,“讀大學之後我在學校邊上租房住,每年都熬到大年三十才會回去,又在大年初一一早就逃出來,一點兒也不想多待。”
陳放說:“行,大年初一早上我去接你。”
“好啊。”沈歡言不免有些期待,她扒拉了一口米飯又突然想起什麽,問:“那你呢?你爺爺現在這情況,你這個年還能過得好麽?”
陳放搖搖頭:“沒事,醫院裏趙禹幫我托人看着,應該不至于太忙,公司那邊這兩天也在做年終收尾,最後一天要是結束得早,還能趕在下午送你回家。”
—
然而到大年三十當天,陳放還是被一個飯局纏住了身。
對方叫徐以至與陳放年紀相仿,不同的是他“英年早婚”還早早有了孩子,如今已經是個三歲女孩的爸爸。
陳放與徐以至合作多年,讨論的話題也不僅限于工作,更像是唠家常。
徐以至秀了兩張女兒的照片後又開始催陳放的婚,甚至還提起他公開追人的事調侃說:“不是在追人麽?怎麽,還沒追到?”
陳放想起沈歡言忍不住挑了下唇角,回答說:“你急什麽?”
“當然急。”徐以至笑說:“我們一直都挺好奇你談戀愛什麽樣子。”
陳放笑說:“關你屁事,追的也不是你。”
倆人一來一回争了幾句,徐以至的手機響了,是女兒來的電話。
他接起電話瞬間變了語調,夾着聲音哄着,說自己吃完飯就回家了,還說買了幾盒仙女棒,點燃了就會像星星一樣發光,等回家了就陪她玩。
等徐以至挂了電話,陳放笑他:“你這聲音挺好聽,什麽時候跟我說話也能是這語調?”
徐以至倒不覺得尴尬,他說:“別笑我了,等你以後要是生個女兒也會一樣寵上天。”
陳放不考慮那麽遠的事,他挑了下眉,只問:“你買的那仙女棒在車上?”
徐以至點頭,“嗯,怎麽了?”
陳放說:“給我一盒。”
徐以至瞬間了然,表面卻假裝不懂的模樣問他:“怎麽?你要去哄哪家小孩兒?”
陳放揚了揚嘴角,笑說:“當然是自家的。”
另一邊,沈歡言一直拖到下午才打了輛車回去。
自沈歡言進入大學之後她回家的頻率就少了很多,一是介意當年施華私自改了她的志願害她被迫留在南城讀書,另外自然是從小到大她确實沒在家庭中感受到本該有的氛圍,以至于她對這裏并不留戀。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回去時施華和沈從民正難得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彼此直接似乎也看不出什麽争吵後的痕跡。
見沈歡言回來,施華從沙發上站起身過來,“歡言你回來啦,餓了麽?”
在此之前沈歡言習慣了施華的冷言冷語,一時間對這熱情與關心難以招架,她只搖搖頭,說:“不餓。”
“阿姨已經在燒飯了,今晚都是你愛吃的。”施華說:“你去洗個澡換身舒服的衣服,馬上就能開飯。”
正好能逃離這突如其來的奇怪的殷勤,沈歡言沒多猶豫就拿了換洗的衣服躲進浴室洗澡,再出來時果然聞見滿屋的飯菜香。
客廳的小茶幾上放了一束火紅的臘梅,遠處的落地玻璃窗貼上了年味濃重的窗花,燈光是溫馨的鵝黃色,和她在電視中看見的過年時的情景相差無幾。
然而與之相對的,是她聽見施華與沈從民的對話,語氣疏離,就像是兩個不得不有交集的陌生人。
施華的聲音很冷淡:“晟和的陳總在追歡言的事你知道麽?”
沈從民:“知道。”
施華的語氣這才染上點情緒:“怎麽,那小狐貍精找了個好歸宿就又是車又是房的,怎麽說陳放也比那個周京宇要有點地位吧,到了歡言這裏就裝不知道了?”
沈從民依舊沒擡眼,“周京宇再二世祖也是周氏唯一的繼承人,晟和現在什麽情況你不知道?老爺子這兩天還在重症監護室裏躺着,他那小兒子人都不在國內,不就篤定了最後錢和權會到自己口袋裏?”
“之前你把歡言塞進那陳放家裏的時候也沒見他怎樣,現在不過就是趁着這個時候想在網上多造出點聲勢方便老爺子走之後自己多要點錢,你以為他會有多少真心?”
頓了頓,沈從民低笑了聲,“別整天替你女兒做什麽豪門夢了,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