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沈歡言站在原地沒再動。
片刻之後沿街停下輛車,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陳放先是冒着雨到後備箱拿了頂傘撐開,随後朝着她走過來。
黑色長柄傘罩着身着黑色長款大衣的男人,他腳步急促,生怕她會離開似的。
很快就站到她面前,将傘遞給她。
沈歡言不明白,擡眼看向他眨了眨眼,“嗯?”
陳放只說:“拿着。”
沈歡言乖巧地接過傘,又看着他解開外套紐扣,把衣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距離車也就幾步路,其實沒這個必要,沈歡言想。
可她沒阻止,還擡手将那件寬大的衣服攏了攏,柔軟又舒适的內裏與脖頸的肌膚相貼,熟悉的男人身上的氣味在鼻尖反複萦繞。
“走吧。”
陳放說着拿回傘,擡手摟住沈歡言的肩膀朝車的方向走去。
也就幾步路就回到車上,陳放沒急着開車。
他将空調開到最大,又把沈歡言脫下來的外套扔到後座,傾身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先擦幹,別感冒了。”
沈歡言上半身是毛衣和短款羽絨外套,下半身是過膝毛呢裙配了短靴,因為陳放那件外套的關系身上沒濕太多,只是頭發和鞋面沒有被保護,所以沾了些雨水。
她接過紙巾抹掉自己發絲上的水珠,又俯身去擦鞋子。
等擦幹了,沈歡言突然想起什麽,擡起頭才發現陳放正一直盯着自己看。
四目相對下氣氛有些暧昧,沈歡言瞥過眼,才發現陳放半邊的毛衣幾乎被雨水打濕了,連着深灰色的褲子也因為沾水的關系被染成黑色。
她皺了皺眉,問:“你要不要也擦一下?”
陳放笑了下,“沒事,空調開得猛,一會兒就幹了。”
“會感冒的。”沈歡言堅持,又伸手拿了兩張紙巾傾身過去塞進他的手心。
還沒來得及抽走,手被陳放一把捏住,男人寬大的手掌把她的手和紙巾包裹得嚴嚴實實。
一面是紙巾特殊的肌理質感,一面是男人手心的滾燙。
沈歡言愣在那裏不敢動作。
陳放勾起個壞笑,“這麽擔心我?”
沈歡言因為這句調侃瞬間有些臉熱。
陳放見狀松開她的手,捏着紙巾在毛衣上随意抹了兩下,依舊帶着痞笑,“小姑娘想什麽呢,臉都紅了。”
沈歡言沒理他,撇過頭不看他。
片刻後她聽見一聲輕笑,沈歡言回過頭,問:“怎麽了?”
陳放看了眼她藏在黑發間的泛紅的耳垂,搖搖頭說:“沒什麽。”
紙巾被扔在中控臺上,孤零零的一團。
男人的發絲還滴着水,額前濕漉漉的碎發黏成一縷一縷,身側的衣服也依舊濕成一片,連浮在表面的水漬也依舊顯眼。
敷衍的意思顯而易見。
沈歡言嘆了口氣,說:“走吧,就現在這路況等你到家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別到時候捂出病了。”
陳放卻沒動。
“嗯?”
陳放這才擡手放到方向盤上,說:“要不要先去我那兒?”
沈歡言一時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看他。
“我說,看路況前面那一片都堵住了,沒半小時估計出不去,如果掉頭往我那裏走應該快一點。”他頓了頓,又說:“先去我那裏把頭發吹幹了,晚一點我再送你回去。”
沈歡言猶豫了。
她确實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再回去。
陳放看出她的意思,“沒關系,我送你回家。”
說着他打了方向盤踩下油門,車子從路邊駛出。
沈歡言掃了眼他濕透的半邊衣服,猶豫片刻在即将彙入主路時突然開口,“走吧,去你那裏。”
陳放手上一頓,嘴角終于勾起笑。
他掉轉方向,穿過擁堵的道路彙入另一條擁堵的道路,溫溫吞吞向前爬行。
座椅開了加熱,沈歡言将身子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眼前是閃爍的車燈和霓虹燈,耳邊是不絕的喇叭聲,可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惬意。
又突然想起什麽,轉過頭看向陳放,問:“話說,你怎麽會在那裏?”
陳放沒看她,反問:“你覺得呢?”
沈歡言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陳放挑眉,直言:“我晚上去看你跳舞了。”
沈歡言心裏大概有了答案:“所以你是看完演出跟着我們來的?”
“晚上沒什麽事就跟在你們後面過來了,本想着要下雨了難打車,打算等你結束了就送你回去。”陳放輕笑了聲,“也沒想到能等這麽久。”
沈歡言心說,其實我已經出來得比較早了。
可她又突然想起自己離開的理由,在洗手間裏聽見的那些尖銳的話語開始在她腦海裏循環播放,以至于當下她偃旗息鼓,低着頭不再說話。
将近二十分鐘後,車子終于駛離擁堵路段,彙入漆黑的、安靜的夜色裏。
距離目的地越近,沈歡言的心跳越快,像是有一種近鄉情怯的味道,可明明她在那裏只住了兩個月。
終于,車轉入小區沿着她熟悉的路行駛,最後在車庫停下。
沈歡言推門下車,站在車庫檐下看着陳放從後座拿了他的外套,關上門鎖了車走過來。
他将外套罩在她的頭上,“走吧。”
沈歡言跟在陳放身後,又在他看不見的位置偷偷用手指挑起衣襟的貼在自己的鼻尖聞了聞,心口的位置因為這動作止不住地狂跳。
雨幾乎停了,只有幾條雨絲迎風落下,僅幾步路的距離,外套上落下稀疏的雨點。
沈歡言的頭發早已被車上的空調風吹得幹透了,原本來這兒的理由也站不住腳,然而兩個人像是約好了一般,誰都沒提起這事。
在大門口站定,沈歡言将外套從頭頂扯下披在肩上等陳放開門,但男人卻只側過身看她,微微擡了下下巴。
“開門。”他說。
沈歡言知道陳放的意思,心跳無端開始加速。
她走上前擡起手,拇指在門鎖上輕碰了下,立刻就聽見“滴”的一聲,門鎖被打開。
沈歡言拉開門走進去打開燈,落日似的橙黃色燈光照亮整片玄關。
她将陳放的外套脫下放到玄關櫃上,又脫掉鞋子習慣性地打開鞋櫃門,意識到不對後她停下動作,卻在被拉開的狹小的縫隙中,看到她之前穿過的那雙粉色居家拖鞋。
從六月到一月,從盛夏到寒冬。
離開了半年,陳放卻還沒有扔掉它。
沈歡言抿了下嘴唇,裝作若無其事似的拿出拖鞋剛想上腳,卻見陳放蹲下身子拿走了那雙拖鞋,又從鞋櫃裏拿了雙棉質的放到她腳邊。
“先穿我的吧,溫嫂前兩天剛洗過,是幹淨的。”陳放頓了頓,又說:“有點大,明天我去準備雙合适的。”
沈歡言說:“不用麻煩了。”
陳放說:“不麻煩。”
沈歡言沒再堅持,換了鞋子跟着陳放往裏走。
穿過玄關進去,她聞見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花香味。
再往裏走,果然在餐桌上看見了花束。
酒紅色系,主花是厄瓜多爾玫瑰。
沈歡言猛地想起今晚收到第一束花時同事的調侃。
紅色,玫瑰花,明目張膽的愛意。
她愣在原地,看着陳放走到餐桌前拿起花束,又朝着她走過來。
花束被塞進她的懷裏,聽他說:“之前那束是送給在舞臺上的沈歡言,這束送給現在的沈歡言。”
沈歡言抱着花直愣愣地站着,片刻之後才想起來解釋:“那束我讓同事幫我帶去舞團了,不然拿去酒吧不太方便。”
陳放笑:“知道了。”
倆人沒聊幾句,沈歡言意識到陳放還穿着被淋濕的衣服褲子,推着他往二樓走,“你趕緊去沖個澡換身衣服,不然明天保準感冒。”
陳放問她:“你要不要也沖一下?”
演出加淋雨,身上的黏膩感确實讓沈歡言很不舒服,可考慮到沒有換洗的衣服,她最後還是搖搖頭,“沒事,我回去洗吧。”
陳放大概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貼身衣物我有一次性的,外衣外褲也可以先穿我的,你身上的我幫你拿去洗了烘幹,應該花不了太久。”
于是沈歡言沒拒絕。
陳放從卧室拿了衣服出來,沈歡言接過走到三樓。
洗手間的設施沒什麽變化,只有沐浴露之類的消耗品換了新。
沈歡言沖了澡洗了頭,擦幹身子走出淋浴房換上陳放的衣服,透過水汽氤氲的鏡子看自己。
後知後覺的,她發現身上這件衣服是她半年多前第一次見陳放時,他穿的那件黑色襯衫。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衣服穿在身上過于寬大,沈歡言把袖子和褲腿向上卷了卷,然後俯下身打開抽屜,看到吹風機也還在原來的地方。
她快速吹幹頭發,将長發在腦後束起個馬尾,拿着換下的衣服走下樓。
陳放已經洗完澡換了身居家服,正坐在沙發上拿着電腦辦公。
見她下來,他起身走過去。
“衣服給我吧,我去洗。”
沈歡言:“我自己來就行。”
她說着繞過他走到洗手間把衣服扔進洗衣機裏,倒進洗衣液打開開關。
機器開始轉動,發出有節奏的轟鳴聲。
沈歡言站起身打算回去,轉過身卻見陳放站在自己身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怎麽了?”她問。
陳放沒立刻回答,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開口說:“你似乎總是在習慣性地拒絕我。”
沈歡言解釋:“不是,洗衣服這事我自己也可以。”
陳放有些生氣,他深吸口氣盡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卻仍上前一步,将沈歡言堵在洗衣機前那一小方的位置。
逼仄的空間下沈歡言呼吸一窒,手肘撐在身後的大理石板上一動也不敢動。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身上是他的衣服,身前是衣服的主人,而她和他還用了相同的沐浴露,鼻息中灌入的也不知是誰身上的香味。
沈歡言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了。
“陳放。”她低着頭,大口地吸着氣,“我……”
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男人的聲音,問:“你讨厭我麽?”
沈歡言攥緊大理石板的邊緣,搖搖頭。
“我做的這些事,會讓你覺得困擾麽?”陳放問:“比如給你送花,或者出現在你演出的後臺。”
沈歡言又搖頭。
陳放松了口氣。
他嘴角勾起個弧度,伸手拽住沈歡言的手腕輕輕一拽把人拉到自己的懷裏,寬大的手掌按在她的腦後。
“給你次機會推開我。”他說。
“只要推開我,我們回到最開始的關系,我不會再做任何越矩的事。”
洗衣機依舊在一下又一下地轉。
心髒也跟着這節奏,一下又一下地跳。
在規律的節奏下,環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沈歡言聽見陳放再次開口喊她的名字:“沈歡言。”
他說:“如果今天沒有,以後就都別再推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