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沈歡言沒跟舞團的人一起走,是陳放送她回的酒店。
十二月北城的平均溫度已經跌破零度,到深夜,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僅有的幾人裹着帽子圍巾,基本看不清正臉。
沈歡言窩在舒适的座椅裏,車子行駛在平直的道路中央,周遭的環境快速後退。
一直到酒店停下。
陳放:“上去小心,到了給我發條信息。”
沈歡言笑了,“就這幾步路,不用擔心。”
“要是有需要幫忙的告訴我。”陳放說:“你後面巡演的幾個城市我也都有朋友,遇到麻煩別害怕。”
沈歡言點點頭,說:“知道了。”
“還有……”陳放頓了頓,沒說下去。
要來了,終于要來了。
沈歡言想。
沈歡言做了一路的準備,想方設法地思考如何回應自己剛才說的那句,我有喜歡的人。
她以為陳放會追問,至少,也會提起。
可他沒有。
男人只是側過身子,車裏的燈和車外的光相互交織,在他臉上染上深一塊淺一塊的光線。
他看着她,微微挑了下眉,“沈歡言,等你巡演結束,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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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日子過得很快。
巡演很順利,每一場結束都能收到來自現場觀衆的正面反饋,連帶着網絡上讨論《春日來信》的觀衆也多了不少。
與此同時,何沫的《奔赴》也開啓了巡演,社交平臺上有不少賬號将兩部舞劇做了比對,只是舞種不同,最後也沒比出個所以然來。
期間沈歡言同周晴通了電話,倆人互相分享了自己的近況。
沈歡言也得知何沫會去參加之前程町說的南城電視臺主辦的舞蹈比賽,因為這件事南奕內部再次有些分歧,似乎涉及到投資之類的,具體周晴也說不清楚。
而沈歡言第一次輾轉不同城市表演需要适應不同的舞臺,這段時間她回南城的機會不多,兩次都是因為舞團的活動。
其中一次在晚會中碰見她同父異母的便宜妹妹沈其夢,對方依舊跟在男友周京宇身後表現得及其乖巧的模樣,卻在意外在洗手間門口碰見時嘲諷她不去上電視參加比賽反而選擇什麽慈善舞劇,最後倆人不歡而散。
當然也不只有壞事兒。
陳放因為工作的關系沒能跟着沈歡言各地輾轉,但每一場演出過後,沈歡言都能收到一束鮮花。
不同款式的花朵搭配不同色系的包裝紙,惹得舞團裏的演員紛紛調侃集齊七束能召喚神龍,甚至還有幾個小演員開啓競猜,只要猜對下一束花束的顏色,就能獲得沈歡言的簽名照一張。
沈歡言也由着她們鬧,但也不知是湊巧還是什麽,至今還沒有能讓她在照片上簽下名字的機會。
調侃之後,沈歡言也都能從花束中找到一張小卡片,留着同一句話。
【送給舞蹈家沈歡言,落場快樂。】
每一張字跡肆意潇灑,都是陳放親手寫的。
完成前七次巡演,最後一場演出一行人回到南城。
結束表演所有演員走到臺前謝場,頭頂的金色亮片傾瀉落下,隔着這一場金色雨,沈歡言聽見來自臺下的掌聲和夾雜了她的名字呼喊聲。
回到化妝間,第八束花如約而至,這一次是白色的。
有人見了這花便吐槽:“這哥們的心思怎麽比女生的還不好猜,我就沒一次猜對的。”
“就是說,統共就這麽幾種顏色卻沒人想到白的。”
也有人調侃:“我以為最後肯定會送一束紅玫瑰呢,這男人也太保守了,巡演都結束了總該明目張膽表達一下愛意吧。”
不知怎的,沈歡言突然就想起在北城那晚陳放說劉恒的玫瑰送得不合時宜,如今玫瑰倆字再次被人搬上臺面,惹得她的耳根子都忍不住發燙。
周窈發現她的害羞,笑說:“你們這樣調侃歡言,有經過人家同意沒?別到時候歡言對人家沒意思,平白惹得她尴尬。”
有個小演員說得有理有據:“之前北城那場結束我可看到那花的主人送沈老師回去的,我猜追我們沈老師的人有千千萬,要是她沒意思,哪還願意收人家的花還上人家的車呢?”
不知從哪場開始在網絡上就冒出了“沈老師”這稱呼,沈歡言有些不習慣,趕緊擺擺手,說:“調侃歸調侃,別亂叫老師啊。”
那小演員會意,“你看,周老師,她同意我們調侃了。”
小小的化妝室裏一群人笑個不停,又有人提議要慶祝巡演順利結束,說是要去酒吧熱鬧熱鬧。
酌午酒吧,程町在二樓定了個大包廂。
室內環境昏暗,背景音樂是律動感十足的輕搖滾,喝酒的聊天的玩游戲的連成一片。
剛才關于花束與追求者的話題延續至此,幾個女孩圍着沈歡言追問細節。
“所以歡言,花的主人現在是你男朋友了麽?”
“還不是。”
“這個‘還’就很精辟,估計下一次再問這問題時就不是這個答案了。”
沈歡言笑了笑,沒回答。
又聊了幾句才結束八卦,一群人又鬧騰着說要玩會兒撲克。
沈歡言不太會,就坐在一邊看。
一輪約莫大半小時結束,幾人開始複盤剛才的牌局。
一人看着程町笑說:“哪有人像程導這樣打牌的,一上來就對二,我都驚呆了。”
程町解釋:“這不是牌太幹淨,除了對二就找不到其他能打的牌了麽。”
“我看你就是想早點結束早點溜回家,以免待會兒我們灌你酒。”
“怎麽會,今晚你們遞過來的酒我可沒拒絕過啊。”程町擺手,又突然想起什麽,說:“不過剛才從劇場過來的時候刮了大風,看這天氣像是要下暴雨的樣子,确實也得早點回去。”
兩個人你來我往争個不休。
沈歡言從打鬧的人群中站起身,準備去趟洗手間。
包廂到洗手間要穿過一條長廊,昏暗的,幾乎看不清目的地。
大概是結束巡演心情不錯的關系,沈歡言一路走得輕松,步子也比平日輕快幾分。
上完廁所,沈歡言剛打算從隔間走出來,聽見隔間外響起水聲和交談聲,随後在兩個人的交談中冒出個熟悉的名字。
“聽說嘉實地産前段時間破産了。”
“哪個嘉實?”
“就那個許耀,你記得麽?之前跟你八卦過的一把年紀還只喜歡年輕小姑娘的人渣。”
“壞人自有天收,這就是報應呗。”
“我聽朋友說是有人在背後截他生意,他資金鏈斷了也沒人肯幫他擔保,只能自食苦果。”
“誰這麽牛?”
“陳放。”
沈歡言不知該如何說清楚自己當下的情緒。
還未真正接觸陳放之前,男人留給她一個散漫的、不正經的形象,以至于她一直帶着有色眼鏡看他。
但相處之後撇去偏見,沈歡言深知他做得多說得少,卻沒想到在許耀這件事情上他能做到這一步,卻未曾在她面前邀功半句。
心裏難免有些動容。
冷靜過後,沈歡言無意偷聽,本打算推了門出去,沒想到外面那兩個人說話毫無避諱,一連串帶着戲谑的調侃随之而來。
“我聽說那小陳總做這事是因為一個女人。”
那女聲頓了頓,随後水流聲戛然而止,談話聲便更加清晰:“那許耀搶了小陳總的人,小陳總氣不過才出手的,那女人好像還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對他公司也沒什麽幫助,也不知道是玩玩的還是想不開。”
交談聲漸行漸遠,沈歡言這才從隔間出去。
感動與難堪相互交織,成為一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情緒。
就像是在海底跳舞,明明應該是自由的、愉悅的,卻因為身邊無形的壓力和窒息感纏繞,捂得人喘不過氣。
沈歡言忘記自己是怎麽回到包廂的。
那群人又開了一輪撲克,熱鬧得摩拳擦掌完全不像是在玩一個紙牌游戲,而沈歡言卻沒了心情,她只坐下片刻便拿了包站起身,說自己先回去了。
牌局正如火如荼進行,沒人發現她情緒的異樣,只紛紛道了再見就放她出來。
再次穿過長廊卻沒了剛才的心情,拖着步子走下樓推開門,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下起了雨。
雨珠落在水泥地上打出噼裏啪啦的混響,汽車轟鳴聲、喇叭聲連成一片。
沈歡言掏出手機打開打車軟件,卻發現排隊人數已過百,預計等待時間為一個小時。
她無奈收回手機,看着眼前擁堵的路況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冬天過半,濕冷的空氣撲面,臉頰被吹得生疼。
沈歡言将圍巾往上扯了扯,随後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想着要與雨水抗衡。
借着街邊的屋檐沒走幾步,口袋中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沈歡言往裏靠了靠掏出手機,屏幕被趁機鑽入的水珠覆蓋,來電顯示中的名字也被放大。
她思考片刻接通電話,擡手将聽筒處壓在耳邊,電話那頭傳來男聲。
急切的,甚至還帶了些愠意。
“沈歡言。”他說:“就站那裏,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