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吳悠下班晚,又碰上晚高峰,到家得時候天已經黑了大半。
推開門是撲鼻的香味,再往裏走,看見餐廳開着燈,餐桌上擺着燒烤、炸雞、火鍋,還有各色飲料。
沈歡言也早已調整好情緒,見吳悠回來她指了指桌子,說:“得委屈你陪我吃外賣了。”
“這哪是普通外賣。”吳悠餓了一路,迫不及待放下包走進廚房,一遍洗手一遍感嘆:“這簡直就是你讓我體驗日薪三千全職閨蜜的第一步。”
倆人笑嘻嘻地坐到桌前,齊齊舉杯高喊生日快樂,又打開火鍋,看着騰騰熱氣冒出,香味一股腦竄進鼻尖。
“香死了香死了。”
吳悠說着撈了塊牛肚涮了幾秒塞進嘴裏,一邊被燙到一邊卻又舍不得吐出來,惹得沈歡言熱不住笑出聲。
“你慢點吃,看着像餓了一天沒吃飯的餓鬼。”
吳悠擺擺手,“确實從早上就開始餓着了,就等着這頓呢。”
沈歡言玩笑說:“小心我把你這吃相拍視頻發朋友圈。”
吳悠沖她做了個鬼臉,卻依舊沒忘再往鍋裏丢進兩塊毛肚。
“其實我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覺得你是個很高冷的人,那時候連去廁所都得找個姐妹一起,可你不管什麽時候都一個人。”吳悠撈出涮好的肉夾到沈歡言碗裏,又說:“你還記得我們最早開始有接觸是什麽時候麽?”
沈歡言說:“記得,那次體育課你摔了一跤膝蓋破了,我陪你去的醫務室。”
“對。”吳悠說:“就那時候我覺得你好像也沒那麽冷漠,畢竟一路上你關心了我好多次。”
沈歡言笑了,“沒想到路上幾句口頭的關心就把你收買了。”
“當然不是。”吳悠搖搖頭,“那天回教室之後你給了我兩支碘伏棉簽,說實話挺意外的。”
“原來之前在你眼裏我這麽冷漠啊。”
吳悠說:“确實,就電影裏那種從來不笑的美女魔頭,你懂吧?”
倆人聊着十年前的事,在談笑間桌上的食物被吃了大半。
吳悠想起什麽,問:“所以你下午怎麽了?因為啥不開心?”
沈歡言也就沒打算瞞着,把事情一五一十說給她聽。
說完,她扯起嘴角苦笑,說:“其實我就是腦子一熱,覺得她在我生日這天給我準備個驚喜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想到翻車了。”
吳悠也不知該怎麽安慰。
倆人家境不同,成長經歷更是迥異,但無論如何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父母給了她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東西,更不舍得用她來換取任何。
好在沈歡言也不像下午時這麽傷心,她眨眨眼,說:“你看,還是姐妹好,生日時會送我雙份的禮物,把家人的那一份也補齊了。”
吳悠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最後摘掉手套将手臂搭在沈歡言的肩頭,直言:“你要相信一定會有個人毫無保留地愛你,去彌補你這一路的所有遺憾。”
—
早出晚歸的日子過了大概三個月,到九月底天氣開始轉涼,整支舞蹈差不多有了雛形,沈歡言和周窈在數月高強度的排練後終于獲得幾天短暫的假期,随後又得開始準備舞劇的宣傳。
在此之前南瑾在微博上放出了些許排練時的物料,圈內外的反響都還算不錯,一時間期待的人不在少數,連先前對沈歡言的質疑聲也弱了不少。
而恰巧,第一場宣傳就從南城大學開始。
倒也不是什麽正式的宣傳場合,只是今年的國慶與中秋撞在一起,湊足了八天長假,南城大學提前一天舉辦雙節晚會,照例會邀請舞團來表演。
沈歡言和周窈作為壓軸出場,表演內容是多年前周窈剛作為新人出道時的一段作品。
本是一段兩三分鐘單人舞,但編舞老師在改動後加上了沈歡言的部分,整個舞蹈的動作與情緒變得更加飽滿,也呈現出更強的視覺沖擊。
一個是入行多年業內鼎鼎有名的舞者,一個是剛從南大畢業的學姐,整個場子從幕布還未拉開時就已然沸騰,直到表演的最後一刻熱度也未褪去半分。
一曲結束,臺下的掌聲經久不息,随後主持人上臺,念出提前準備好的主持詞引出了《春日來信》,同時也請出了團隊中的其他成員。
主持人的串詞、提問與幾人的臺詞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沈歡言只需照着原先的預設回答,随後進入現場提問的環節,問題多與舞劇有關,偶有兩個問及沈歡言的校園生活,倒也不算刁鑽。
一番鼓勵與敬請期待的話述後宣傳正式結束,幾人回到後臺拿了東西後沈歡言跟着大家準備離開,又聽見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喊她。
轉身,看到徐糯小跑着朝她過來,手裏捏着手機,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在掃了一圈周圍後,欲言又止。
沈歡言便讓其他人先回去。
倆人重新回到休息室,徐糯迫不及待打開手機遞給她,“學姐,你看看。”
沈歡言掃了眼,才發現學校論壇已建起高樓。
難得的長假,許多學生提前開啓假期沒能看到表演,于是有人将今晚沈歡言與周窈的視頻發到了論壇上。
沈歡言本就在學校有些人氣,畢業不出三個月就帶着表演與作品回歸,不知是不是有人心生妒忌,一條幾百字的評論在衆多誇贊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評論內容大多是一些沒什麽根據的诋毀,細數她從大學入學以來的各種細節,待人冷漠、搶資源,甚至不住學校宿舍之類的事也被添油加醋成她露富的小心機。
當然這些無憑無據的猜測不足以讓人信服,真正引起嘩然的是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從一輛阿斯頓馬丁上下來,另一張拍到她上了一輛賓利歐陸,地點都在學校門口。
兩輛跑車瞬間激起萬層浪,一時間下面的評論都被從今晚的舞蹈中剝離出來,每一條都試圖要扒開她的表面,試圖瞧一眼她的私生活。
【看模樣還以為是個單純的姑娘,沒想到轉身就上了豪車,說一句人不可貌相都算是恭維她了。】
【彙報演出時她還是壓軸的單人表演,指不定是買通學校的老師開的後門。】
【畢業才三個月就官宣了舞劇,還是和周窈的雙女主劇,指不定是背後的金主給她砸了錢,不然像南瑾這樣的老牌舞團怎麽會用她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
沈歡言看着一條條不太善意的評論皺了皺眉。
她記得,第一張照片是她即将開始試訓的前兩天,那時她将将病愈,便讓陳放送她回學校練舞,為了避免人多口雜,還麻煩陳放将車停在學校對面。
而第二張則是她結束論文答辯那日要回舞團參加研讨會,陳放送她過去。
再想起這個名字,沈歡言心口一緊。
這三個月的時間裏她讓自己投入到排練當中試圖塵封自己的情愫,和陳放更是毫無聯系,若不是微信中倆人寥寥無幾的對話證明着曾經這短暫的同住經歷,她甚至都要懷疑那回憶不過只是她的臆想。
但明明不再聯系的話是從她口中說出的,此時卻又忍不住想起他。
想他的肆意與灑脫,還有正經時的溫柔。
“學姐,你沒事吧?”
徐糯見沈歡言愣神的模樣,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網絡就是很容易把不知情的人帶跑偏的,你別太在意那些話。”
沈歡言這才回過神,她搖搖頭露出個安慰的笑,說:“我沒事。”
選擇了這一行,多少會把自己暴露于聚光燈之下,類似于這樣的事見得太多,自然早早地掌握了情緒調節的方法。
她選擇冷處理這事。
大學生活中值得八卦的事情太多,到了第二天早上,帖子的熱度果然降了很多,而那條評論和兩張照片已經沒了蹤影。
沈歡言松了口氣,簡單收拾了下自己後出發去舞團。
今天是舞劇的一輪試妝。
現代舞的妝容沒有繁雜的飾品和面部彩繪,相比較而言還是以幹淨為主,為了配合舞劇中帶病的形象,沈歡言的粉底也只打了薄薄的一層。
到下午試妝結束,沈歡言卸了妝準備離開,剛從化妝間出來擡眼就撞見許乘,他手裏還拿了個棕色的文件袋,看樣子像是來找她的。
“你怎麽在這兒?”沈歡言問他。
許乘将手裏的袋子遞過來:“看看,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沈歡言瞬間心領神會,她接過袋子一邊拉開纏着的線圈一邊問:“是你之前的那個新作品?南瑾錄用了?”
許乘點點頭,“恩,所以就直接過來找你了。”
沈歡言抽出文件袋裏的東西,一張光碟和兩頁A4紙大小的介紹。
舞蹈名叫《尋光》,是一支結合了部分芭蕾元素的現代舞,表現的是年輕人在嚴謹與随性之間的矛盾與掙紮。
芭蕾和現代舞結合的模式并不常見,而這支舞蹈最後将以短片的形式在視頻網站上呈現,受衆面比需要進入劇院觀看的舞劇更廣。
沈歡言見這題材就有些動心,她認真看完了舞蹈的介紹,看着許乘有些遺憾地說:“是獨舞诶,不知道能不能輪到我跳。”
“什麽輪得到輪不到的。”許乘笑了聲:“這種小制作的短片肯定不會找像周窈這樣的大演員,而且你們團裏有芭蕾和現代舞雙基礎的就你一個人。”
沈歡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算什麽芭蕾基礎,不過就是小時候小打小鬧罷了。”
許乘沒打算賣關子,他直言:“其實我剛才跟你們舞團的那幾個老古董領導推薦了你,他們也拍板了。”
頓了頓,又說:“之前在學校裏看你挺從容的,怎麽出學校了反而開始不自信了呢?”
沈歡言聽到“老古董”三個字不由得笑了聲,解釋說:“不是不自信,就是這段時間更見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件事,從前那些可能只能歸類于少不更事的盲目罷了。”
許乘搖頭,“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看到你跳舞之後才感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
沈歡言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擺擺手轉移話題:“別誇我了。”
于是許乘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問:“你晚上空麽?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許乘向沈歡言表達過自己的心意,沈歡言也明确地拒絕過他。
被拒絕後許乘沒死纏爛打的意思,只說不會改變對她的喜歡,也是真的欣賞她的實力,希望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倆人之間的關系,無論是朋友間的關系,還是在舞蹈上的合作。
但雖如此,倆人自始至終也沒有單獨一起吃過飯。
沈歡言沒有立刻給出回應,也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間,于是她收起剛才的興奮,試圖想要再次将生活與工作劃分出一個明确的界限。
許乘見她愣神的模樣露出個無奈的笑,“沒別的意思,只是作為同窗四年的校友吃頓飯,你放心。”
對方都這樣說了,沈歡言也不再拒絕。
倆人在距離舞團不遠的商場裏選了家茶餐廳,等着上菜的功夫随意地聊着近來的情況。
沈歡言最近一直都泡在舞團練舞,近況只用幾句話就能概括完,倒是許乘畢業後因為培訓輾轉多個城市。
他分享了幾段趣事,又突然想起什麽,問:“昨晚的事怎麽樣了?”
沈歡言擡頭,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論壇上的事。”許乘說。
“你看到了啊。”沈歡言撇了下嘴角,說:“沒事了,今天再看就沒什麽熱度了。”
“我也是昨天很晚才看到的。”許乘說:“找了朋友想删帖,他說我晚了一步事情已經解決了。”
沈歡言皺了皺眉,從他的話裏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所以是有人删了評論把熱度壓下來了?”
許乘問:“你不知道?”
沈歡言搖頭,“我起來之後忙着去舞團,沒想這麽多,還以為是那人自己删掉的。”
“我以為是你找的人。”許乘感嘆:“畢業之後你的名字依舊在學校裏傳得火熱,就連很多新大一的學生都知道你。所以碰到這種事情八卦還來不及,怎麽可能輕易就過去了。”
“所以——”頓了頓,許乘問:“那個,是你的朋友?”
沈歡言愣了片刻,最後還是點點頭。
“算是吧。”她盡量讓語氣聽不出:“不過,已經挺久沒聯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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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從餐廳出來,沈歡言拒絕了許乘送她,說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小長假伊始,街上多了許多國慶與中秋的裝扮,沈歡言逛得漫無目的,等反應過來時眼前已是一條長長的燈光璀璨的夜市攤。
這個商業街離舞團很近,是她第二次來。
上一次留給她的記憶,是那個椰子味的冰激淩,是耳釘和綴了彩色寶石的戒指,是向陽花的話語,還有那句真誠的、毫不掩飾的表白。
時至十月,夜晚已經有些涼意,晚風一吹,臉側的碎發随着微涼的風揚起又落下,還沾染了些許燈光裏的暖意。
買冰激淩和首飾的小姐姐又換了一波,但這一次沈歡言顯然沒有心思細看,只走馬觀花似的從熙熙攘攘的人群衆穿過。
一直走到攤位的盡頭,她轉身打算回去,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了兩下。
沈歡言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是一個熟悉卻也陌生的名字,是她方才告訴許乘的那個,很久沒有聯系的人。
【在幹嘛呢?】
沈歡言一度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停下腳步不緊不慢地打字回複,卻依舊無法抑制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
【剛吃完晚餐,随便走走。】
沈歡言等了一會兒,沒再等到那頭的回音。
她輕嘆了口氣,試圖無視心底那清晰的失落感。
夜市攤的燈火依舊亮得挪不開眼,熱鬧的,又或是抒情的音樂聲不斷。
沈歡言正打算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手心再次傳來震感,連帶着整個身子都跟着輕顫了下。
拿起手機,屏幕上只有兩個字。
【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