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從家到酒吧快半小時的路程,陳放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
吳悠在門口等着,看着一輛跑車疾馳而來在街對角停下,男人開門下車,朝着酒吧快步過來。
走近了,看見他一身風塵,襯衫與西褲的邊緣在趕路中帶上了多處褶皺,額邊還冒着密密麻麻的細汗。
“怎麽樣了?”他問。
沈歡言去洗手間時沒帶手機,過了十分鐘還沒回來,吳悠擔心她找不到人幫忙就去洗手間看了眼,沒想到裏面空無一人。
她回到吧臺又等了五分鐘才意識到不對勁,然而沒有任何聯系方法,只好跑去問工作人員是否有看到沈歡言的蹤影。
依舊未果。
慌亂間捏在手心的手機開始震動,上面映着陳放二字,才反應過來是沈歡言的手機。
不知為何,吳悠竟覺得放心了些。
電話裏她就将事情告訴了陳放,随後又找了工作人員提出想看一眼監控卻被無情拒絕。
就陳放趕來的十來分鐘時間裏依舊毫無進展,吳悠搖搖頭,語氣裏不免有些着急:“阿言不會無緣無故走的,何況她手機和包都還在這裏。”
陳放推開酒吧門徑直朝着二樓的監控室去。
監控不對外,但好在這裏的老板與陳放的朋友認識,在路上他提前打了電話聯系了老板,此時已有兩個工作人員在監控室等他。
根據時間調出視頻,陳放一瞬不瞬地盯着,畫面裏沈歡言捂着肚子走進洗手間裏,約莫五六分鐘後再出現,卻是被人拽着手腕捂着嘴的樣子。
陳放的視線落在拽着沈歡言的那個啤酒肚身上,瞬間皺了眉。
“這人在哪個包廂?”
其中一個服務員想起什麽,說:“左邊第二間,我送酒的時候看到過他。”
後面半句話飄散在空氣裏,陳放已先一步離開房間,快步朝左邊過去。
站在門邊,陳放毫不猶豫地推開包廂門,厚重的鋁合金玻璃門撞到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裏面的情景讓他瞬間捏緊了拳頭。
整個包廂裏約莫七八個人,卻充斥着不絕于耳的男女的嬉鬧聲。
三四個人圍坐在一起玩骰子,早已喝得眼神渙散,還有兩個人已醉倒着癱坐在沙發前的空地上咿咿呀呀不知在唱些什麽。
剩餘便是沈歡言和許耀。
小姑娘整個身體瑟縮在沙發的一角,雙手緊抓着沙發表面的布料,整張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裏,只露出一雙泛着紅的眼睛。
而一旁的許耀就湊在她的邊上,一手扯着她的手臂試圖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拖。
陳放過去一把拽住許耀的衣領結結實實地給了一拳。
“他媽的誰啊!”
許耀被打得整個人陷進沙發裏,他捂着兩側擡起頭破口大罵,直到看清眼前的人,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瞪大了眼睛張着嘴,沒再說出一句話。
陳放沒再管他。
他側身坐到倆人中間的位置将人攬進自己懷裏,擡手抹開沈歡言額頭上不知是被汗水還是淚水打濕的發絲,又在她腦後輕撫着,一下又一下。
直到那淩亂的頭發變得整齊,他才看着她柔聲問道:“沒事吧?”
沈歡言終于反應過來。
剛才那一幕幕就像是電影鏡頭般在她的腦海裏重播。
在洗手間門口拒絕許耀後被人硬拽着拉進包廂裏,她試圖反抗,可力氣本就沒男人大,再加上肚子持續的痛感,實在無能為力。
包廂裏的男女互相灌酒已初見醉态,但意外沒見何沫的身影,而許耀也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
“小美女,過來跟你許哥喝一杯呀。”
“之後要不就跟着許哥過?許哥對你好,缺錢了給你錢,遇事了還能幫你解決事,肯定不會虧待你。”
“為了你我可讓我的小女朋友先回去了,她之前學校裏攤上事還是我幫着解決的。你放心,要是跟了我,我對你肯定比對她好。”
這些話的信息量很大。
沈歡言猜到他說的攤上事,指的就是何沫在學校論壇被爆抄襲的事。
而在她進包廂時就不見何沫,那麽剛才在一樓洗手間的“偶遇”,許耀明擺着就是為着她來的。
她突然想起之前陳放提醒過她,讓她離何沫遠一些,不知是不是因為許耀的原因。
沈歡言沒有任何通訊工具也沒力氣反抗,她不說話更不帶任何表情,看着許耀在面前帶着笑意一臉的谄媚。
但慢慢的許耀就沒了耐心,他擡手扯着沈歡言的手臂試圖要一些回應。
“你這小姑娘怎麽就冥頑不靈呢?”
“老子在這裏好聲好氣跟你說了半天,你在那裏板着臉給誰看?”
“你他媽的以為我是在做慈善呢?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就沒法讓你說話了。”
沈歡言強熬着肚子的痛感,緊抓着沙發又将整個人縮成一團。
期望眼前的一切早些結束,卻又實在想不到會以怎樣一種方式結束,她忍着淚意,忍着委屈,咬着唇不做一聲。
直到看見陳放進來,這部可以算得上恐怖片的電影終于要走到尾聲。
她搖搖頭,心裏的恐懼未消,說話時一字一頓,“沒事,我沒事。”
但說話間,豆大的淚珠就順着臉頰滑落,砸到了陳放的手背上。
陳放心疼極了,擡手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落下的淚水,扶着她的腦袋靠到他的肩膀上,聲音愈發得溫柔:“對不起啊,我來晚了。”
沈歡言沒有回應,但陳放卻能感受到肩頭處輕微的抖動,是小姑娘止不住的啜泣。
另一邊的許耀出聲,“那個,不好意思啊陳總,我不知道這小姑娘是你的妞,要是知道,借我十個膽……”
話沒說完,陳放偏過頭一個眼神看過去,吓得人半句話也沒敢再說。
再轉過頭,他在沈歡言頭頂輕揉了下,語氣又柔了下來:“我們走了,回家了,好不好?”
沈歡言像是終于從這場鬧劇中回過神,她點點頭站起身,手腕又被陳放灼熱的掌心包裹住,“走吧。”
陳放牽着她離開包廂,門外是焦急等候的吳悠,只對視一眼未說任何,三個人一起走出酒吧。
迎面是夏日熾熱的風。
等到了車上,吳悠的情緒被忽來的空調風打散,她打了個寒顫才一把抱住沈歡言,又念及還坐在別人的車上,只敢低聲地抽泣。
沈歡言也回抱住她,大口地呼吸着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
車窗開了條縫,暖風從縫隙中鑽進車裏,吹散了耳後的熨帖的長發。
等後座的抽泣聲漸漸低了,陳放透過後視鏡看向沈歡言,問:“要不要讓你朋友陪你回去住一晚?”
沈歡言一時沒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才突然意識到陳放的意思。
此時此刻她确實需要來自朋友的陪伴為她提供安全感。
這周全的考慮顯然出乎沈歡言的意料,她愣了片刻問吳悠:“可以麽?”
吳悠沒任何猶豫,“當然。”
車子駛出繁華的市中心,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只有一棵又一棵的樹影攢動,在橙黃色的路燈裏灑下片片陰影。
車上的溫度漸漸滴下來,沈歡言擡手抱住手臂搓了搓,将頭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出神。
下巴處餘溫尚在,鼻尖似有若無殘存着陳放身上的味道,沈歡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剛才倆人的擁抱持續了許久。
她在當下毫無抗拒的意思,甚至到了此刻,竟然還有些許的懷念。
這顯然不是一個好苗頭。
與此同時,沈歡言也意識到車內的溫度似乎不如剛才那樣冷,稍稍側過頭看去,她發覺陳放不知何時調高了車內的溫度,還把風速調小了。
毫無預料的,心口處重重地跳了兩下。
陳放開得慢,半個多小時候車子終于在車庫停下,沈歡言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她第一時間換了鞋子上樓洗澡,擠的沐浴露都比平時多了兩泵,試圖來沖刷掉今晚的記憶。
再次回到房間,吳悠立刻放下手裏的手機起身,走過來撥開她額前剛吹幹還帶了些熱意的發絲,關心到:“好點了麽?肚子還痛麽?”
沈歡言情緒好了,便有了開玩笑的心情,“你別皺着眉撅着嘴一副求親親的表情了,不然我都怕我忍不住過去親你。”
吳悠被她一句話弄的瞬間破防,忍着笑說:“親親親,随便親,我沒洗澡渾身的汗,我還真不信你能忍受這潑天的臭氣。”
沈歡言噗嗤一下笑出聲,又從衣櫃裏拿出睡衣遞給吳悠:“趕緊去洗澡吧,今天你只能穿我的了。”
吳悠笑着接過:“幹嘛說得這麽勉強,搞得好像第一次穿似的。”
自沈歡言大學自己租了房子住後,吳悠寒暑假回來倆人就會一起住上幾天,互相穿對方的衣服也是常有的事。
吳悠抱着沈歡言的衣服聞了聞,感嘆說:“果然,閨蜜的衣服就是比較香。”
“什麽流氓言語!”
沈歡言說着就要去打她,兩個人就湊在一起笑成一團。
一邊笑着,一邊聽到敲門聲。
她們停下打鬧,看見陳放端了兩杯水進來。
他将杯子在床頭放下,轉身看向沈歡言,問:“好點了麽?”
沈歡言搖搖頭,“沒事了。”
看出倆人有話要說,吳悠趕緊拿了衣服出去,“我先去沖個澡,你們聊。”
吳悠出去後,房間裏陷入短暫的安靜,片刻後陳放問,“洗完澡了?”
“嗯。”
“這段時間我公司有點忙,所以回來得有些晚了。”
“嗯,我在幫悠悠搬家。”
在經歷了驚險的一晚後,倆人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之前那種不尴不尬的狀态。
就像是兩個剛認識不久的朋友,沒話找話後,又是一陣沉默。
“身上有不舒服的麽?”陳放問。
沈歡言搖頭,“沒事,他就只是拽了我手臂。”
一想到許耀拉扯沈歡言手臂的畫面,陳放忍不住皺起眉。
他伸手試圖擡起沈歡言的手臂,“讓我看看。”
卻被沈歡言微微側身躲過。
一個簡單的動作意味明顯,陳放瞬間愣神。
只有床頭的夜燈亮着,房間被照亮了一角,一切都是影影綽綽。
小姑娘臉上被照亮了一半,陳放的視線落在那一半陰影上,心口砰砰跳了兩下,直覺不妙。
幾近沉寂的環境下,沈歡言再次開口:“陳放哥,在你這裏打擾你這麽多天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正好悠悠租好了房又離舞團不遠,所以我打算去她那裏住幾天。”
說是住幾天,但陳放自然知道她想要搬走的意圖。
他嘆了口氣,“如果是因為我之前說的那些話讓你覺得不舒服了,我跟你道歉。”
怎麽會呢,沈歡言想。
她搖搖頭,很多話難以啓齒,但她還是咬咬牙,笑着開口:“沒有不舒服,就是一直賴在這裏怪不好意思的,要是影響你找女朋友,那我的罪過就大了。”
前腳對方剛救了她,後腳她就提出要走,怎麽說也有點忘恩負義了。
最殘忍的話以玩笑的方式說出,但彼此都不帶任何笑意,而沈歡言也很清楚這時候她提出的任何訴求陳放都不忍心拒絕。
這算不算是在利用他的感情呢?
果然。
就算盡管連沈歡言也看出了陳放臉上的苦笑,但男人還是無奈地點了頭。
沈歡言松了口氣,“那,我先休息了?”
陳放依舊點點頭,沉着臉未說任何,轉身離開。
從房間裏出來,陳放說不上是什麽心情。
他父母去世太早導致很多事情就只能以觀察習得,工作上的投資與決策大概能用天賦二字形容,然而這次遇到感情上的事,卻讓他無從下手。
在對方明确拒絕後該做什麽?
他怕死纏爛打讓沈歡言覺得不适,又怕太早放棄讓自己後悔。
正想着,看見吳悠從洗手間出來,兩個人微微點頭打了招呼。
吳悠:“今天謝謝你啊。”
“客氣,應該的。”陳放掏出名片遞過去,又擠了個笑,說:“她說要去你那裏住一段時間,要是再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或者任何需要幫忙的,麻煩随時聯系我。”
吳悠接過名片看着他,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放心。”
陳放轉身要走,又被吳悠叫住。
“雖然我之前是有和阿言讨論過要攢錢買套房子一起生活到七老八十,但此時此刻理智戰勝情感……”
頓了頓,她露出一個略帶揶揄的笑,“我還是,希望你能加油的。”
大概是內心早已有了方向,而這如此明白的指示只是追尋方向的借口。
陳放覺得剛才的問題一瞬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