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南瑾的會議室裏,一張能容納約莫二十人的會議桌幾乎坐滿了人。
初次研讨會流程比較多,本身是打算放在白天的,但是制作人那邊有事只能在晚上舉行。
負責人介紹了這次舞劇的制作班底、資金投入,随後黃珈作為全劇的指導老師開始講述舞劇的內容。
與之前沈歡言猜測的相似,這是一出雙女主的劇,名叫《春日來信》。
劇本構思巧妙,是以一位危在旦夕的病人,即周窈演繹重病的病患展開。
從一開始不接受病情從而抗拒與全世界接觸,到後來意外與沈歡言演繹的角色相識、相知,在對方的安慰與鼓勵下共同成長,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然而最後等待見面時卻得知對方病情比自己更加嚴重,于幾日前已離開人世,只給自己留下一封長信。
全劇有三段情緒點。
一是在周窈演繹的角色與家人、朋友對抗,也完全不願意接受新朋友的好意,在壓抑與強制的氣氛下難以喘息。
也就是當時周窈在沈歡言面前演繹的那一段。
二是倆人成為好友後的默契與愉悅。
三,就是在閱讀好友留下的信時的感情戲,也終于恍然在這之前好友的所有笑容與樂觀,不過是瀕臨絕望的人的保護傘。
然而在她面前,她從未卸下過自己的保護傘。
舞劇的情緒從最開始的消極,到中段的樂觀再到最後直面現實并重新振作,是一個病患對自己的鼓勵,同樣也是她帶着好友的夢想繼續走下去的決心。
黃珈說完之後的安排,便有其他老師來宣布舞劇的演員。
周窈聽得實在無聊,忍不住偏頭掃了眼會議室裏的其他人,最後視線卻落在沈歡言身上。
小姑娘皺着眉,一手手臂支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
明明盯着前面的屏幕,眼神确是空蕩蕩的。
周窈側身撞了撞她的胳膊,問:“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
沈歡言這才回過神,她搖搖頭,“沒事,就是發了會兒呆。”
“聽說你今天論文答辯?還順利麽?”
沈歡言:“挺順利的,後面的時間基本都是自己的了。”
“哪兒還有你的時間啊。”周窈笑着,傾過身子輕聲說:“馬上就開始排練了,到時候肯定忙得早出晚歸可能連太陽都見不到,你這兩天好好休息争取多睡覺,想吃什麽趕緊多吃點啊。”
沈歡言點點頭,玩笑說:“好的,保證吃得圓滾滾的回來。”
會議持續了一個半小時,再出來時已經快九點了。
沈歡言拿出手機打算打車,看到陳放在半小時前給她發的消息。
【結束打電話給我,去接你。】
該怎麽形容當下的心情呢?
進入南瑾後的第一次研讨會,人生中第一次,有制作團隊、有投入的舞劇,明知道不能分心,可她還是忍不住分神了。
沈歡言不知該如何回應陳放的直白,所以來時當車子在舞團門口停穩後,她便推開車門匆匆下車,連一句再見都來不及說。
但她也同樣知道逃避沒辦法解決問題,畢竟自己還住在人家裏,總歸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尴尬。
沈歡言最後沒有回陳放的信息,也沒有直接回家。
她打了輛車報上地址,下車後又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
敲門敲了半分鐘,門終于從裏面打開了一半。
吳悠一臉的驚訝:“大晚上的你怎麽過來了?發生什麽事了?”
“找你喝酒。”沈歡言微微擡手向她展示了手裏的袋子,推開門走進去:“大晚上都不問是誰就開門,也不怕遇到壞人。”
“我當然是看了貓眼的。”吳悠說着接過她手裏的袋子:“不用脫鞋,我這兒還在整理呢一堆的灰,本來還打算弄完喊你吃飯,你倒好,招呼也不打就直接上門了,要不是我今天忙得晚,連給你開門的人也沒有。”
吳悠和沈歡言的畢業進度差不多,前幾天剛結束答辯,這禮拜就着急忙慌回來找工作、看房子。
運氣好正好有看入眼的就直接定下來了,這兩天剛把東西搬過來,還在整理的階段。
沈歡言參觀了一圈。
一間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不大,但盡管現在所到之處都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卻無處不透着溫馨,卧室已經初步成型,白色的紗簾配着淺粉色的遮光窗簾,連被套都是粉粉嫩嫩的風格。
倆人回到客廳,吳悠找了塊幹淨的布墊在落了灰的沙發上,“湊合坐吧。”
沈歡言坐下,從袋子裏撈了兩瓶酒打開。
沒打算上來就直奔主題,只問:“你工作找得怎麽樣了?”
吳悠大學讀的新聞傳播,按現在的發展趨勢,選擇了新媒體運營的工作。
她說:“還在猶豫,有兩個offer,一個是家大傳媒公司的基層,另一個算是剛起步的小公司,不知道去哪個。”
“确實難選。”沈歡言說着幫她分析起來:“大公司基本成型,待遇和保障不會太差但也沒什麽驚喜。小公司很多方面還不完備,但可能晉升很快,還能收獲團隊一起奮鬥的快樂。”
吳悠點頭:“就是這麽個道理。”
倆人又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沈歡言始終神色淡淡提不起什麽興致,像是有心事的樣子。
倆人多年好友,吳悠自是發現這一晚沈歡言的不正常,她拿着酒與沈歡言的碰了下,問:“大晚上匆匆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沈歡言想了想,問:“你說有沒有可能你進了一家大公司,然後發現不僅待遇、福利和保障都很好,并且工作輕松的同時晉升也快,團隊氛圍還很和諧。”
吳悠一臉茫然:“你是在做夢吧?”
頓了頓,她又露出個愈發驚訝的表情,說:“你不會已經是你們舞團的首席了吧?”
沈歡言搖搖頭:“比這個還恐怖。”
“導演?總監?團長?”
于沈歡言而言,陳放突然的表白就等同于吳悠找了份如她形容的工作。
又或是更甚。
聽着越來越離譜的猜測,她不忍再賣關子,坦然且詳細的将最近和陳放之間的事情告訴了吳悠。
然而當沈歡言将事情梳理完,才發現她和陳放之間那不算長的糾葛都是由她而起。
——她生病去醫院,她丢了手鏈,她邀請他看表演。
一件件小事像是一條無形的線,使得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密切,又或是,親密。
“你知道的我不太會向別人示弱,更何況在一開始我對他其實有些抗拒,大概是覺得他看起來和我爸太像了,或者說,我爸年輕時應該就和他留給外界的印象一樣。懶散、肆意,毫無拘束。”
沈歡言抿了口酒,接着說:“原來以為住到他那裏後跟之前的生活不會有什麽區別,甚至少有些摩擦我都謝天謝地。但到現在才發現,他似乎打破了我挺多看法和原則的。”
吳悠不問她被打破的那些看法和原則,只說:“那之後你怎麽打算呢?”
沈歡言想了想,雲淡風輕地說:“走呗,大家都是成年人,總不至于我跑了他還不懂我什麽意思吧。”
“做逃兵啊?”吳悠看着她:“這可不像你會做的事。”
沈歡言聳聳肩:“不然怎麽辦呢,你可別忘了,我現在過的可是寄人籬下的生活。”
“你這哪叫寄人籬下啊,才住沒兩個月就把主人拐了,待會兒一不小心連房子都是你的了。”
沈歡言吓得趕緊擺手:“你可別說這種話。”
吳悠收起玩笑,“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支持你的決定,你要覺得從他那裏搬出來沒地方去,就先來我這裏住着。”
沈歡言這才勾起個笑:“這可是你說的啊,我剛就看上你的卧室了,看着就舒服。”
吳悠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我看這就是你今晚跑過來的目的。”
又聊了會兒,喝了兩瓶酒,沈歡言才離開。
回到家,房子裏漆黑一片。
沈歡言沒開燈,也不在一樓多留,直接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徑直往樓上走。
路過二樓,各個房間的門都緊閉着,偌大的空間裏聽不見半點聲音,連門與地板之間的縫隙中也看不見一絲光亮。
不知陳放是沒回來還是已經睡了,但至少她沒回對方信息,而他也沒再追問。
沈歡言從房間裏拿了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洗了澡吹了頭發再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回到房間,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吓得她渾身一震。
沈歡言在床上胡亂摸了一通,終于在床尾找到了手機。
接起後,對面吳悠的聲音傳來。
“等一下,阿言。”那頭語氣有些急:“剛才我想了一下,明明在這之前你也接受過很多人的表白,再高調、熱鬧的都有,甚至,你學校裏的那個學編舞的,叫什麽來着?不也追了你很久?”
“但也從來沒見你是這副狀态吶。”
話音落,沈歡言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就像是坐久了突然站起身,連帶着嘴唇、臉頰,還有發絲都是麻的。
那是隐藏的、不願示人的秘密即将要被人揭曉的預兆。
有風吹過,窗邊的紗幔被吹起,像海浪般在空氣中緩慢地翻滾。
房間裏沒開燈,路燈的光照進來,連帶着擠進了一陣陌生氣息,還混着淡淡的,夜晚才有的青草氣。
沈歡言側躺在床上,手機開着外放,亮起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
她聽見吳悠的聲音再次傳來,是沖動的,卻也是帶着猜測的、小心翼翼的。
——“你不會,也,喜歡他吧?”
那一瞬間,不願承認的少女心事瞬間沒了遮掩。
沈歡言深吸了口氣,卻在不經意間碰到食指上的某處凸起,那是陳放在今晚的夜市裏為她戴上的戒指。
僥幸卻無處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