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幾日後,沈歡言回學校參加畢業論文答辯。
論文根據導師的意思修改了好幾遍才定稿,所以整個分享的過程都很順利,就連提問環節中出現的問題也提前做過預設,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結束答辯,沈歡言從教學樓出來。
時間跨入六月,南城的天難掩初夏的熱,連吹來的風都是暖的。
下午四點多,太陽已落到一邊,從教學樓到哪兒都要經過長長的林蔭道裏,就是每個學校都會有的,水泥路與兩旁的常綠樹。
頭頂的樹蔭遮蔽了大多奪目的光,淺灰色的水泥地上灑下一路斑駁。
身邊大多學生因為暑氣紛紛加快腳步,只有沈歡言,刻意的,存心的,撐着一柄墨綠色的陽傘,緩步在這一條道中。
畢業前最後一件大事在今天告一段落,下一次再來就是畢業典禮,領了畢業證書,就算和學生時代徹底作別。
真的做好準備進入社會了麽?
連沈歡言自己都說不好。
但就是帶着此刻這份不确定的心情,她待會兒就要去舞團開研讨會,商量關于上次周窈邀請她參與的雙人舞劇的事情。
再接下來就要馬不停蹄地進入研讀、排練,年底就會迎來舞劇的第一輪演出。
仿佛從學生轉換到新的身份,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林蔭道很長,才走了一半沈歡言就被熱出一身汗,她稍稍加快步子,還沒走遠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學姐。”
沈歡言一開始沒覺得那聲音是在喊自己,直到緊接着聽見腳步聲,随後自己的傘下又竄出個身影,她擡起頭,認出是畢業彙演那天找自己合影的那個小姑娘。
“是你啊。”沈歡言沖她笑了笑,見她穿着舞蹈服一身的汗,問:“這是剛從練功房裏出來?”
“對。”小姑娘點點頭,一邊收着手裏的陽傘,語氣卻難掩興奮,“學姐你竟然還記得我,我叫徐糯,糯米的糯。”
沈歡言第一次見有人把這個字取進名字,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一顆又大又圓的糯米團子,忍不住笑了笑,說:“沈歡言。”
“我知道我知道。”徐糯眉眼一彎,笑得格外可愛,“我來這個學校就聽說你啦,可惜等到你畢業了才有機會認識。”
距離研讨會還有些時間,沈歡言本就想着再在學校裏走走,倆人便沿着林蔭道一路邊走邊聊。
徐糯說話時也像她的名字似的軟軟糯糯的,想到什麽就問:“學姐你是不是已經進舞團了?”
沈歡言點頭:“恩,前段時間剛試訓結束,已經簽完合同了。”
徐糯露出一個羨慕的表情:“太厲害了,我都在想要是我最後沒有進舞團,該去哪裏工作呢。”
沈歡言笑了聲,“你還有兩年呢,其實不用這麽心急的。”
倆人随意聊着,不覺就走到了寝室樓。
大學四年,沈歡言一直在學校邊租房住而放棄了更加方便的學校宿舍,原因無他,依舊和施華有關。
從小施華就熱衷于幹涉她的生活,小到穿什麽衣服、買什麽零食,再到周末安排、交友對象。
不知是否因為從小就深陷在這樣的掌控當中,沈歡言似乎習慣了被施華安排,唯獨從芭蕾舞轉現代舞是她當時唯一的“逆反”。
一直到初中,她和施華又起了場沖突。
彼時有個關系好的閨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在那時候,她和吳悠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倆人回家順路,每日放學都會聊上好久。
有兩次聊得晚了施華就起了疑心,以為她是早戀,偷偷跟蹤了兩天,知道了吳悠的存在。
怎麽說呢。
明明施華自己也是普通家庭長大的孩子,卻開始嫌棄起吳悠的父母不過只是普通工人,兩個人能成為朋友,只是對方觊觎沈歡言的家世罷了。
标榜着說是為了沈歡言好,卻在她面前數落了吳悠一晚上,言語裏都是對對方的輕蔑與嫌棄。
被動地聽了一整晚,最後,大概是施華說累了,沈歡言才淡淡地開口,不帶什麽語氣,卻像是将這一晚的情緒全部塞進話裏。
“你嫌棄人家家境,但至少她父母恩愛家庭幸福,她的名字就是最好的祝願。”頓了頓,又開口:“她沒嫌棄我們家這情況就已經很好了。”
什麽情況呢?
反正不是父母恩愛家庭幸福。
當下最不願意提及的事被自己的女兒用一句話戳破,于是施華的臉色瞬間變了,擡起頭瞪着沈歡言,卻始終沒說出什麽。
那晚争吵的最後,是以落在她臉頰上的一巴掌作為結尾。
當然,那之後施華的對這件事的掌控并未停止,她甚至還背着沈歡言去找過吳悠,揚言要是倆人再有聯系,就有的是方法讓她在學校待不下去。
把一個僅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吓得不輕。
再次聯系上是在高中。
沈歡言因為學舞蹈去了私立的藝術學校,吳悠則按部就班去了普高,不知是否因為長了幾歲對自己生活、交流的認知清晰了,反正沈歡言沒找到第二個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大概吳悠也是,于是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又重新有了交集。
施華會在她十二三歲依舊處在懵懂年紀時用威脅的方式玷污她對友情一切的美好幻想。
也會在她二十二歲不知情的情況下打包所有的衣服退了她的租,将東西丢給一個不算相熟的男人。
同樣的,從十八到二十二歲的四年大學生活中,若是同室友住在一起,不知道要被見證多少次落魄與尴尬。
當然這是次要的,沈歡言不想再給身邊的朋友帶去任何麻煩,畢竟吳悠的事已經有了先例。
宿舍區是沈歡言大學四年途徑最少的地方,如今很快要同這裏告別了,一時間還有些感慨。
她擡頭掃了眼寝室樓,基本每間寝室都緊閉着窗戶打着空調,西斜的太陽照在窗戶上,反射出層層的光。
沈歡言收回視線,打算和徐糯道別,無意間的側頭,倒是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何沫。
同是要答辯的關系,她也是一身幹淨利落的正裝,頭發在腦後紮了個馬尾,腳下踩了雙平底的白色板鞋。
大概是趕時間,何沫小跑着進了宿舍樓,絲毫沒留意到沈歡言的存在。
“那是,何沫學姐吧?”徐糯問。
沈歡言點點頭。
她和何沫之間的關系因為何沫單方面的态度說不上和睦,沒弄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但總歸還是有不少人在看戲,想來徐糯應該也聽說了些。
“我最讨厭她這種搞雌競的人了。”徐糯說着皺了皺眉:“我還有同學說她跳得好把她當偶像呢,你聽說了麽,她之前的那個作品抄襲了國外的一個舞蹈家。”
沈歡言點點頭,“我看到論壇裏的帖子了。”
“我那幾個同學知道這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提起過她的名字。”徐糯說着聳了聳肩,又突然想到什麽,說:“但很奇怪,我聽朋友說本來學校是打算取消她之前的獎項和獎學金的,但現在一切照舊,半點風浪都沒有掀起來,連之前的帖子也被删掉了。”
自那日之後沈歡言就沒再關注這事,自然也沒打探後續,但既然連原視頻都被人扒出來了,想要定性抄襲應該不算是一件難事。
難不成學校打算把事圓了?
沈歡言不想細究這事,與徐糯告別後,她本想着去食堂随便吃點然後直接去舞團,但人一到夏天就不覺得餓,想了想,最後打算去食堂旁的冷飲店買杯飲料。
食堂離宿舍樓不遠,太陽沉得更低,藏在了建築後,沈歡言索性收起陽傘,踩着連片的樹影過去。
手機在答辯前被關了聲音,此時在口袋裏不斷地震動,沈歡言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是陳放的電話。
“答辯順利麽?”男人的聲音帶着笑,聽着像是處在一個放松的狀态。
沈歡言不覺勾起個笑:“很順利,距離畢業只差一場畢業典禮了。”
“待會兒什麽安排?”
她如實說:“要去趟舞團開個研讨會。”
“我剛結束個會議路過你們學校,送你過去?”
誰能拒絕夏日的“專車司機”呢?
對面說大概二十分鐘到她學校,算了算,正好夠她去買杯喝的,再從冷飲店走到校門口,不知應該說是巧,還是太巧了。
沈歡言要了杯去糖的果茶,捏着冰冰涼涼的飲料再度路過那條長長的林蔭道,太陽已經沉了半邊,天空被渲染成了橙黃色,頭頂連片的綠葉也被鍍上一層光。
她邁着輕快的步子來到校門口,陳放的車就停在路旁。
男人依車而立,低着頭,手肘撐在車頂上。
從會議而來,身上是工作時才會見他穿的白襯衫與西褲,離開學校久了早已脫去了學生氣,這身裝扮也帶走了他平日裏慵懶的少年感。
陽光從背後照過來,在寫滿了“青春”二字的大學校園外,這挺拔又颀長的身姿要比熱血的大學生更加惹眼,何況身邊還有輛價值不菲的跑車。
沈歡言一路小跑着過去,試圖盡快逃離周圍人的側目,卻又被某個聲音叫住。
——“沈歡言?”
她回過頭,又看到了何沫。
而趁着她買飲料的這半小時功夫,對方已經換了身白色的吊帶連衣裙,踩了雙米色镂空高跟鞋,頭發打了卷,連妝容都比剛才精致了幾分。
何沫顯然看出沈歡言是朝着陳放的方向過去的,她不由得往那邊看了眼,眼神又在陳放身上多停留片刻,問:“你男朋友啊?”
沈歡言不願與她多浪費時間,直言:“不是。”
本以為給了否定答案之後對方就沒了繼續調侃的意思,沒想到何沫卻冷笑了聲,嘲諷說:“不是男朋友那你急什麽?跑這麽快,一點兒形象也沒了。”
“诶對了,他知道你在學校裏還有個許乘麽?”
在何沫眼裏男女間總逃不開如此的關系。
沈歡言懶得再說什麽,剛打算走,就見不遠處的陳放擡步朝她走過來,嘴角牽起個不算愉快的笑,不知是不是聽見剛才的話。
陳放站到她的身側,接過她手裏已經喝完的飲料杯,下一秒,擡起長臂勾着她的肩膀輕輕一攬。
“你誤會了。”他說。
夏日的傍晚,陽光藏在雲後,風比走在林蔭道上時更加溫柔。
一個略顯暧昧的動作讓沈歡言心口重重跳了兩下,身體不免也跟着燥熱起來。
她說不清此時的情緒,想聽聽陳放接下來想說什麽,偏過頭,卻對上他的目光,難掩的認真。
片刻後,聽見他開口——
“她不需要在我面前維持什麽形象,因為——”
“是我在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