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陳放不知道自己要被帶去哪裏,卻也順着沈歡言的力道,跟着人往外走。
直到走近停在車庫裏的車子,他突然反應過來,“我剛喝了酒,沒法開車。”
沈歡言猶豫片刻,又細細打量了一眼他的車,問:“你相信我麽?”
陳放有些驚訝:“你會開車?”
“當然。”畢竟要讓人放心,她還多解釋了兩句:“我大一就拿到駕照了,只是之前在學校開車沒什麽必要,但我平時也有在開,技術也還算可以吧。”
陳放也沒多猶豫,将手裏的車鑰匙扔給她,笑說:“走吧。”
沈歡言倒是沒想到陳放如此信任她。
都說男人車與老婆不能外借,現在手裏握着陳放昂貴的二老婆,她甚至有點打退堂鼓。
最後還是決定上車,在熟悉了一番基本操作的位置後,她将車子啓動。
一開始沈歡言還有些不太适應,好在別墅區幾乎沒人沒車,就算時速十幾也沒人管。
陳放也不催她,只靠着座椅,悠閑到仿佛這輛車不是他的。
慢慢的就習慣了些,操作也不再拘束,繃着的神經才放松下來。
“可以,挺穩的。”陳放這才出聲誇她。
沈歡言勾唇一笑,“當然。”
趨于平穩後,陳放想到什麽,說:“之後你出門要是需要車就跟我說。”
沈歡言趕緊搖搖頭:“別,偶爾開一次可以,你那幾輛車要是真磕了碰了我可賠不起。”
“賠什麽,不是還有保險?”陳放笑了聲。
“要真碰了你估計會殺了我。”趁着紅燈,沈歡言停下車偏過頭,玩笑說:“而且你的車不夠酷。”
“這還不夠酷啊。”陳放忍不住哼了聲:“那你喜歡什麽車?”
沈歡言直言:“大車,硬派越野,就方方正正的那種。”
紅燈轉綠,沈歡言收回視線,并交代陳放:“你先別跟我說話了,不然待會兒傷到你的寶貝車可別讓我負責。”
陳放失笑,倒也沒再打擾。
這個點商業區基本打烊,只有酒吧街還熱鬧着,車子經過,甚至還能聞見空氣中彌漫着的酒氣。
直到車子行駛漸緩,陳放知道快到目的地了。
這裏并非商圈也不會舉辦什麽大型活動,自然沒建停車場。
他偏頭想幫着找個車位,沒想到沈歡言早已有心儀的位置,她不緊不慢得開過去,僅打了一把方向就将車子穩穩地倒入路邊的車位,順利熄火後還不忘留給他一個驕傲的眼神。
陳放忍俊不禁,推開車門下車,細細掃了眼才算完全認出這裏。
距市中心幾公裏外的一個産業園,因為有政府的扶持與補貼,小型技術公司的創業路一般就從這裏開始。
但陳放依舊不懂沈歡言帶他來這裏的目的,他偏過頭看過去,見小姑娘臉上帶着盈盈笑意,像是把這一趟當作是旅行。
“等我一下!”
沈歡言說着,往馬路對面跑去。
初成立的公司免不了要加班到深夜,也是因為這關系,到這個點了馬路上依舊有幾家開着的夜宵鋪子與便利店。
陳放看着她走進街對面的便利店,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挂着個塑料袋。
過馬路的時候遇到紅燈,小姑娘安分又耐心地站在那兒等時間走完,手上的袋子跟着一晃又一晃,臉上也被路燈照得亮一塊暗一塊。
綠燈亮了,她邁開步子小跑着過來。
穿過城市的喧嚣和浮躁。
站到陳放跟前,她獻寶似的提起手上的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陳放看清那是幾罐啤酒。
他笑着接過袋子,問:“你也喝?”
“不然看着你一個人喝嘛?多沒意思。”沈歡言以為他擔心車,一邊說着一邊聳了聳肩:“可以代駕,或者幹脆就停在這兒,明天我放假,再來幫你開回去。”
陳放擔心的自然不是車,只覺得一小孩兒累了一整天還因為他的情緒被迫喝上了酒有些慚愧。
但看着沈歡言略帶興奮的樣子,也就随她去了。
“去哪兒?”他問。
沈歡言狡黠一笑,“跟我來。”
沈歡言帶着他走進園區大門,挑了最高的那一幢,走進電梯按下了頂樓的按鈕。
陳放心底大概有了猜想。
電梯上升得很快,徑直到了頂層。
跟着沈歡言走出電梯,又看着她熟門熟路地走到一旁拉開安全通道的門走進去。
一片漆黑的樓梯間裏鴉雀無聲,只能聽見塑料袋搖晃發出的脆響。
直到打開手電筒才能依稀看清眼前的樣子。
這地方疏于打理攢了不少的灰塵,被人一擾,便飄揚在手電筒的光影裏。
“在這裏?”陳放疑惑。
“當然不是。”
沈歡言笑着上樓,樓梯通向一個扇鐵門。
拉開鐵門便是樓頂。
眼前高樓林立,霓虹耀眼,城市夜晚的絢爛盡收眼底。
沈歡言看着他,又問:“你恐高麽?”
陳放搖頭。
她便又同他招招手,“跟我來。”
走到一處鐵梯旁停下,沈歡言下巴微擡:“爬上去。”
陳放照做,三步兩步上去,才發現這地方與他預想的不同。
雖說是樓頂,但下面圍着大半人高的牆,而這裏的牆只到膝蓋處,還向外延展了一大塊,完全足夠人坐着躺着。
沈歡言先一步跳上去,又坐下來從陳放手裏拿過袋子,把裏面的酒取出放在地上。
陳放也沒猶豫,跨上平臺,在一邊坐下來。
“怎麽找到的這裏?”他問。
沈歡言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住宅樓,直言:“我奶奶生前住那兒,她去世後有一天我想來看看,但還是沒敢走進去,最後誤打誤撞就找到了這裏。”
“經常過來?”
沈歡言想了想:“也不是經常,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過來坐會兒,在這裏會覺得這個城市很大,而我很渺小,生氣也好傷心也罷,一陣風就吹走了。”
話音剛落就起了陣風,她擡手将被吹亂的發絲撥到耳後,随後撈了罐啤酒遞給陳放,“不說我了,你呢,今天為什麽不開心?”
陳放打開啤酒先遞過去給沈歡言,又給自己拿了瓶,想了想,說:“就工作上的那些事。”
沈歡言覺得這回答不夠真誠,但她也不想逼迫着他要個答案,最後還是舉起酒同他手裏的碰了下淡聲說:“虧錢了就再賺,合作方相處得不舒服就換,怎麽還有要你這個投資人順着別人的道理。”
“如果換不了呢?”
這個問題同飛機的轟鳴聲同時響起,最後都隐沒在頂樓的晚風中。
但沈歡言聽到了,也明白陳放今晚的憂慮與沮喪都來自于那些他無法更換的“合作方”。
那些他得稱之為家人的人。
每個圈子都不缺八卦的人,大家族的那些紛争只要一有風吹草動,自然就會傳得沸沸揚揚。
沈歡言也聽說了一些。
陳放的爺爺陳青松育有二子,大兒子陳竟仁和二兒子陳竟業。
陳竟仁就是陳放的父親,從懂事來就對金融圈毫無興趣,一直投身于環境事業研究地理地質,這也致使陳青松對這個大兒子有諸多怨言,連帶着對陳放也沒好氣。
然而陳竟業從小就是不學無術的性子,如今人到中年太太換了好幾任,酒吧午夜場一晚也能輾轉好幾圈,在公司裏卻始終沒能展現出大作為。
明眼人自然能看出誰更适合接管公司,可老頭子卻一面享受着陳放為公司帶來的紅利,一面又不舍多年來對小兒子的偏愛。
幾經輾轉,甚至不知哪兒傳出流言說陳青松會将公司留給陳竟業,畢竟有才能的領導者哪兒都能找,偏疼的小兒子卻只此一個。
這便讓陳放處在一個更糟糕的境地。
沈歡言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偏過頭去,看到男人盤腿而坐,明明是有些局促的環境與姿勢,卻硬生生帶上了些懶散的味道。
因為是側面,他的五官顯得更加立體,輪廓與棱角在城市的燈火下愈顯清晰。
也正是有夜色的襯托,他的眼神顯得極其淡漠。
看慣了那個灑脫的陳放,沈歡言有些不習慣眼前這個被拘着的男人,她擡手在陳放肩膀上拍了下,笑說:“要是因為別人說的話而傷心或者生氣,就更加不值得了。”
陳放當然懂這個道理,但這種安慰的話從一個比他小了七歲的小屁孩口中說出,他又忍不住想笑。
本想着要調侃兩句,卻又念着此刻的氛圍,最後也只是點點頭,說了句是。
沈歡言覺得此刻的陳放有些過于“溫順”,像是一只等待垂愛的小狗,只要撓一撓他的腦袋,他便會主動将身體湊過來。
“好像很少看到你抽煙?”沈歡言說。
“我沒瘾,身上也很少會備着煙,今天那支是前兩天應酬有人留在我口袋裏的。”陳放回答。
沈歡言好奇:“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
“大學。”陳放說:“那時候進晟和壓力大,聽別人說抽煙可以緩解我就想着試試。”
“有用麽?”
陳放想了想:“怎麽說呢,最開始還是有用的,畢竟接觸了新的事物注意力就被轉移了。但時間久了發現也不過如此,所以有時候也只是點一支放在那兒罷了。”
晚風逐漸涼下來。
對面大廈裏的燈光一盞一盞地暗,連帶着心底深處的某一處也在快速陷落。
看着城市一隅,沈歡言想起自己最初發現這個地方時,老人過世還沒超過一周。
因為在醫院裏施華的指責,她總覺得是因為跳舞,才害得自己沒見上奶奶最後一面。
心裏壓着塊石頭,沈歡言一度想放棄跳舞。
可施華無休止的指責真的是因為可惜麽?
當然不是。
她怕丈夫的責罵,怕親戚的嘲諷,唯獨不是因為可惜。
也是過很久之後沈歡言才想明白這件事,終于從自責的情緒從逃離出來,開始好好跳舞。
很多時候陌生人影響不了什麽,只有親近的人才會使自己陷入痛苦與焦慮。
也有運氣好的,其樂融融阖家歡樂的故事也不少。
但恰巧,她和陳放都沒這麽好的運氣。
沈歡言抿了口酒,将額頭靠在小臂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想我奶奶了,昨天我還夢到她了。”
雲層很厚,半顆星星的影子也未見,連帶着她的一句低喃一起,被吞沒再深夜裏。
“你說夢到一個人,是因為她想我,還是快要忘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