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沈歡言這場病來得突然。
昨天她起床沖了澡後就覺得有些不舒服,再返回床上補覺,夢裏反反複複還是那些內容。
睡到一半被電話吵醒,是南瑾的工作人員打來的,同她确認了試訓的地點和時間。
挂了電話再合上眼,卻怎麽也睡不着,一整天都不覺得舒坦。
于是今天就有了感冒的跡象。
中午溫嫂做了飯後同她請了假,說下午要陪着自家姑娘去趟醫院,晚上可能來不及過來,沈歡言便将中午的那頓分出一半放進冰箱,打算晚上熱一熱再吃。
然而下午就開始覺得頭暈,眼皮很沉,身體也不自覺地發冷。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發燒了。
沒力氣上樓去,便從邊上扯了條毯子直接在沙發上睡了,好在沒再繼續做那些荒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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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是在醫院,窗外天光大亮,想來是結結實實睡了一整晚。
消毒水的味道讓沈歡言忍不住皺了皺眉,試圖挪一下身子,才發現手背上插了吊針,吊瓶裏的液體還剩下最後一層。
身體不像白天那樣難受,頭也沒那麽暈,她微微偏頭,又将身子小心翼翼地向上蹭了蹭,便看到陳放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閉着眼睛休息。
窗外初陽的光影落在臉上,皮膚被照得愈發白皙,高鼻梁與下颌線也愈發清晰明顯,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甚至還能看清他睫毛落下的陰影。
陳放沒睡着,聽見聲音便睜開眼睛:“醒了?”
說着,他站起身過來,臉上依舊帶着懶散的笑:“才住進來不到一禮拜就給自己養出一身病,你家裏人知道了還以為是我虐待你。”
沈歡言愣了下,“你告訴我媽了?”
陳放搖頭:“沒有。”
沈歡言聽見這個答案明顯松了口氣,抿了抿唇,沒說話。
陳放過來檢查了吊瓶裏剩餘的藥水,又問:“餓了沒?”
沈歡言從昨天中午那頓之後就沒再進食,她點點頭,如實說:“餓了。”
陳放留下一句“等着”,然後走出病房。
約莫十分鐘後才回來,手上勾了個黃色的袋子,他幫忙将床尾的桌板撐起來,把那袋子往桌板上一放,“買了點粥,将就着喝。”
說着他又去檢查吊瓶,見所剩無幾,便叫護士過來拔了針。
沈歡言基本恢複狀态,她從病床上坐起來,打開塑料袋拆了包裝,見是一碗青菜瘦肉粥。
鮮嫩的肉絲與晶瑩剔透的米粒,綠色的青菜是點睛之筆,用勺子輕輕攪拌,香味十足。
陳放依舊坐在沙發上,看着沈歡言舀起一勺粥,又放到嘴邊吹了吹,放進嘴裏,甚是滿足的樣子。
陳放忍不住笑了聲,問:“所以,小孩兒,你是怎麽把自己折騰發燒的?”
這聲小孩兒着實讓沈歡言愣了一會兒,随後意識到兩個人在年紀上确實有些差距,這三個字聽起來倒也不算違和。
但她自然不會把那些沒完沒了的夢境告訴陳放,想了想,最後只說是自己前一晚踢了被子,着了涼。
喝完粥又測了體溫,見燒退了就打算回去。
“我去拿出院證明,你在這兒等着。”陳放說着起身伸展了下身體,開口是調侃的語氣:“出差回來還折騰我一宿,誰慣的你。”
沈歡言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件白襯衫在經過奔波和一晚上的折騰之後早已皺得不成樣子,眼下也多了兩片青黑。
她自知理虧,微微低頭沒再說話。
沈歡言起來換了身衣服,又将自己剛才喝完的粥簡單收拾一下裝進垃圾袋裏,過了會兒依舊不見陳放回來,她便想着直接出去找人。
從病房出去轉個彎就是護士站,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歡言沒走兩步,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她轉過身,看到了沈其夢。
如果說這世界上真有生來就不對付的人,沈歡言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其夢,畢竟她們兩個身上有一半都流着沈從民的血。
沈從民為她花的時間和金錢越多,施華的意見就越大。
家裏的争吵也就越多。
出生于這樣的環境中并不是沈其夢的錯,但許是倆人自幼就經歷了太多并非常态下的情感,沈歡言和沈其夢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好好相處。
幾年前沈其夢的母親許琴意外去世,沈其夢作為學生也只能依賴沈從民,沈歡言記得最開始她其實只是一個說話怯懦的姑娘,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也開始變得理直氣壯,似乎自己傲氣了,倆個人的身份就轉變了。
這事說起來是家醜卻傳得沸沸揚揚,沈歡言從記事起就因此被卷入無限的争議當中。
早年因為沈其夢和她母親的存在讓施華和沈從民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沈歡言夾在其中還要承受倆人在争吵後無端發洩在她身上的脾氣。
所以她向來不願意在任何場合碰見沈其夢,可對方似乎又急于賣弄自己當下的收獲,每每見面,都忍不住到她面前炫耀一番。
此時,這個比她僅僅只小了三歲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就現在距離她不到兩步的地方,帶着一臉的笑意看着她。
“姐?”沈其夢滿臉寫着單純:“你怎麽在醫院?”
沈歡言着實被這稱呼惡心了一番,她一言不說打算走,可沈其夢忽地上來捉住她的手腕,擺明不想讓她離開。
醫院來往的人朝着她們看過來。
沈歡言不願與沈其夢多做糾纏的原因之一,是不想讓沈其夢看到陳放,可沈其夢偏偏不如她的願,甚至主動提起說:“聽說你和晟和的陳總住到一起了?”
“這是舍得拿自己當做嫁衣了?”
沈歡言皺了皺眉,回擊說:“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只有野雞才日日都想着飛上枝頭做鳳凰。”
沈其夢聽出這話是在嘲諷她的身世,她一時氣急,說話聲音也重了些:“你以為陳總看得上你?也不看看你比人家小了幾歲,在他眼裏你不過就是只沒長熟的麻雀罷了。”
沈歡言絲毫不懼:“也比你這只被吃得骨頭都不剩的鹌鹑好。”
“你……”
沈其夢再要說什麽,被身後一個一個男聲打斷:“夢夢。”
她瞬間換了副面孔,嘴角一撅眼尾微微一耷拉,嬌滴滴地喊了聲:“京宇哥。”
身後那男人年紀不大,看着還是稚氣未脫的學生樣,他走過來攬住沈其夢的肩膀,柔聲問:“怎麽了?”
沈其夢依舊是那副無辜的嘴臉:“沒事京宇哥,我們走吧。”
看着倆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沈歡言長舒一口氣,剛打算走,擡起頭卻看見陳放就站在自己不遠處。
側身靠着牆,背後是走廊盡頭的窗戶,虛虛實實的光影将人勾勒的只剩下一個輪廓。
她往前走兩步,男人的五官逐漸清晰,臉上的笑意也越發明顯。
沈歡言猜想他應該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本想着陳放會追問些什麽,沒想到他只是把手裏拎着的袋子遞給她,“一天三次,餐後吃。”
沈歡言接過,是一盒沖劑。
“走吧。”
他下巴微揚了一下,帶着她離開。
沈歡言原以為陳放到車上後會提起剛才的事,但他沒有。
就像那日她躲在窗簾下試圖阻斷施華電話裏的聲音,他還是聽見了,但他也沒有問。
大概是在維護她的面子。
車子行駛在回去的途中,沈歡言突然想起什麽,問:“能送我去學校麽?”
“不是事情都忙完了?回去幹嘛?”
沈歡言說:“過兩天要去舞團試訓,我想去舞蹈房練一會兒。”
“病剛好就跳?”陳放輕笑了聲:“不要命了?”
“我覺得我恢複得差不多了,而且就是發個燒而已,燒退了就好了。”沈歡言解釋。
陳放偏頭看了她一眼,調轉車頭朝着學校的方向去。
十五分鐘後,賓利歐陸沿街停下。
陳放為了她在病房的沙發上湊活了一晚上,沈歡言自然是不會吝啬一句謝謝。
而男人只勾了唇角,又說:“晚上我有個應酬,別等我回去。”
沈歡言心說自己從沒等過,大概自上次她說錯話後,這人就自動将自己代入了這奇奇怪怪的角色。
她沒解釋,道了聲再見便打開車門下車。
嫌這車過于招搖,沈歡言沒讓陳放開到校門口,卻依舊遇到了認識的人。
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對街,站着許乘和兩個男生。
許乘也看到了她,朝她走過來:“來學校有事?”
沈歡言:“過兩天去試訓,來舞房練功。”
許乘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剛才那個,是……”
沈歡言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眼,陳放的車早已一腳油門消失得沒影了,她不願解釋和陳放之間複雜又難以理解的奇怪,只說:“是一個朋友。”
說完她便擺擺手,“先走了,再晚練功房就沒位置了。”
許乘就看着人小跑着往學校的方向去。
學藝術的人家境都不會太差,比如許乘自己從小也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再看沈歡言,饒是從她的吃穿用度也知道她家條件不錯。
但想象是一回事,親眼看着她從幾百萬的豪車上下來又是另一回事,一時間他甚至有些懷疑她口中的“朋友”是否是收斂之後的借口。
許乘沒敢繼續想下去,況且朋友還在街對角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