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偏航
偏航
鄭書夏覺得自己和林與骁似乎是陷入了冷戰狀态。
婚後的, 第一次冷戰。
他并沒有表現的怒不可?遏,但已經是鄭書夏認識他這麽多年?以來見到?過?他最生氣的一次了——在部隊時候那些上下級訓練的時?候不算。
單獨相處的時?候,林與骁對她一向是看起來又皮又戲谑,但實際上是很溫柔的。
鄭書夏不是木頭人, 能感覺得?出來。
所以她在問?之前, 是真的沒有想到?他會這麽生氣, 甚至會說出讓她以後都不要去見宋凜這種話……
鄭書夏當然?是沒有答應的。
她不答應并非她多想在日後見宋凜, 非見宋凜不可?,而是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不平等條件。
她和宋凜現在, 未來,都不會有任何暧昧的情?愫再發生, 鄭書夏能保證這一點,所以她不會答應林與骁這個無理的要求。
真的答應了, 就好?像她畏懼什?麽似的。
兩個人都說服不了彼此,理所當然?的開始了冷戰。
後花園的不歡而散過?後,初二一整個晚上他們都各自生各自的氣,背對背躺在一張床上卻一語不發。
鄭書夏不經常失眠,但這個晚上幾?乎是睜着眼睛到?天亮的。
僵硬着身體連翻身都忘記,不知不覺就過?了很久。
清晨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鄭書夏聽見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是林與骁起床的聲音。
他同樣一夜沒有翻身和動作,此刻像是怕打?擾她,輕手輕腳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卧室門‘咔噠’一聲關上。
鄭書夏憋了許久的淚水一下子控制不住, 無聲的打?濕蒼白的臉頰。
屋裏的溫度是恒溫的, 很暖和,但自從和林與骁抱在一起睡久了, 她現在蓋着被子都覺得?冷。
鄭書夏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說到?底着明明是宋凜和林與骁的糾葛,現在卻弄得?她兩頭不是人。
她像是一顆豆子被兩塊石頭夾在中?間碾磨着,就快要粉身碎骨了。
林與骁因為她和宋凜見面生她的氣,宋凜因為她偏心生她的氣……可?誰理解她了?
自己也不過?是因為信任他們,不想無端去懷疑另外一方?而已啊。
越想越委屈,鄭書夏趴在枕頭上哭了好?一會兒,直到?鄭其川在外面敲門,叫她下去吃早餐。
她擡起頭輕咳兩聲調整了一下嗓子,讓聲音顯得?不要太過?沙啞,但還是有些?甕聲甕氣的:“我不餓,一會兒再下去吃。”
“行,那給你留着。”隔着門版,她稍稍異樣的聲音沒被聽出來,鄭其川有些?不解地問?:“林與骁怎麽一早就走了?爸媽還問?來着。”
“他…隊裏有事。”鄭書夏随便找了個借口,他也就沒再問?了。
耳朵靈敏的聽着鄭其川走開,鄭書夏又在床上趴了一會兒,才?爬起來去卧室內自帶的浴室來拾掇自己。
她難得?犯懶,走路都是無精打?采的。
等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卻是吃了一驚——眼睛都有些?哭腫了,面色蒼白,就像是受了什?麽大委屈的可?憐蟲。
這個狀态下去,肯定是要被問?東問?西。
鄭書夏索性放棄了下去吃早餐的想法,擺爛的又躺回到?床上給鄭其川發了條信息,說自己昨天睡得?晚要補個覺。
得?到?的卻是鄭其川的一串省略號。
鄭書夏不解:[???]
[我說,在家裏節制點。]鄭其川很快回:[大初三的不下來吃早餐,怎麽讓我和爸媽說啊。]
‘節制’這兩個字讓鄭書夏怔愣片刻,随後就是忍不住的難堪。
她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有這種誤會。
但此刻她也沒什?麽解釋的心情?,把手機扔到?一邊,任其自生自滅。
結果裝着裝着,倒也真的迷迷糊糊小憩了一陣。
日上三竿,來敲門的換成了江姝妍。
鄭書夏聽到?母親的聲音幽幽轉醒,下意識摸到?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的眼睛,看?到?已經消了腫,才?用冷水洗了把臉走出去。
江姝妍正在客廳桌子前坐着,砂鍋裏煲了老母雞湯,香氣四?溢。
她盛了一碗給鄭書夏,等看?到?女孩兒的神色,不免有些?驚訝:“夏夏,你看?起來怎麽有點憔悴啊?”
鄭書夏垂下眼睛喝湯,胡亂搪塞:“昨天睡的有點晚,不習慣熬夜。”
她興致缺缺的樣子讓江姝妍以為是因為沒睡好?的緣故,便也就沒在說什?麽。
但鄭書夏知道自己在不開心的原因——剛剛手機上有挺多新年?祝福的短信,還有梁谷音和其他朋友約她出去的消息,但唯獨沒有林與骁的。
昨天一個晚上加上今天一個上午,他一句話都沒跟她說。
鄭書夏想到?這裏,失了胃口。
她勉強喝完這一小碗雞湯,又折身上了樓。
這個新年?她不想串親戚,也拒絕了江姝妍所有讓她去參加晚宴的提議,除了偶爾赴梁谷音的約,基本就是待在家裏。
很快,她的不對勁兒就被看?出來了。
“你和林與骁最近怎麽回事?”痛快如鄭其川,直接就過?來問?了:“那貨怎麽最近都沒過?來?你倆鬧別扭了?”
否則哪有新婚夫妻大過?年?就‘分居’的?
“沒有。”鄭書夏靠在床頭抱着自己的娃娃,小手不自覺的揪着玩偶兔子的耳朵:“他有任務,去申城了。”
“這大過?年?的還出差啊?”鄭其川一愣,‘啧啧’兩聲:“你們這工作确實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哥,我心煩着呢。”鄭書夏用玩偶蒙住自己的頭,郁悶道:“你出去吧,別煩我了。”
“林與骁出任務你煩什?麽?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任務了。”鄭其川挑眉,頗為不解:“說實話,是不是他惹你生氣了?”
女孩兒這兩天真的有點反常,他能看?出來。
“哎呀,真的沒有。”鄭書夏幹脆想了個私密的借口:“是我這兩天親戚來了才?煩,行了吧!”
小小的發火顯得?脾氣暴躁,更彰顯了這個謊言的說服力。
“……”鄭其川無語片刻,嗤笑一聲:“得?了,不問?你了還不行嗎,反正林與骁沒惹你生氣就行,否則我不會放過?他的。”
“真的沒有。”鄭書夏堅持這麽說。
“其實你倆剛結婚那兩個月,我确實有點擔心。”鄭其川讨人厭的揪着她的玩偶,說着心裏話:“因為我和這家夥是多年?的朋友,了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人不錯,是個很能吸引你們小姑娘的存在,但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感情?基礎,當然?就會擔心他能不能對你好?。”
“林與骁沒談過?戀愛,連個經驗都沒有,我有的時?候就會尋思如果我妹不開心,耍小性子,他能哄好?麽?”
鄭書夏被他說的忍不住笑,鼻子卻有點酸,嘟囔着:“誰耍小性子啊。”
“嗯,知道你乖。”鄭其川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短發,意味深長:“但有的時?候太乖會顯得?無所求,反而會讓你的另一半産生失落感,明白麽?”
他是個細心的人,就算鄭書夏執意不說,鄭其川也是能隐約發現他們之間存在了一些?問?題的。
至于或大或小他就不知道了,也不是他能關心的領域。
鄭書夏沉默片刻,不确定地問?:“哥,你是說……我不夠在乎他麽?”
“我沒說,這是你自己說的。”鄭其川笑了笑,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手腕上的镯子在:“這是林與骁送你的吧,我陪他飛去紐約的總部找設計師訂做的。”
她沒想到?這只镯子還會和鄭其川有關聯,聞言有些?詫異的看?着他。
迎着女孩兒的視線,他若有所思:“當時?我還想着這貨開竅了,是想給誰送镯子,沒想到?是送到?你的手裏。”
過?年?期間鄭書夏戴上了這個镯子讓鄭其川看?到?了,片刻的錯愕之後,他這才?相信結婚這件事情?,林與骁應該是認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心中?的一塊大石是落了地的。
畢竟他這個做哥哥的,最擔心的就是妹妹嫁的并非良人——他作為林與骁的朋友絕對信任他的人品,但感情?這件事情?是另外一回事。
聽着鄭其川的話,鄭書夏怔怔的低頭看?着手腕桌子上的那塊狼牙。
這塊狼牙已經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像是藝術品,但因為成色頂級的緣故,隐約依舊有種野性感。
鑲嵌在女性化的镯子上,有種獨特的,野生勃勃的堅韌感。
“我突然?發現,林與骁是了解你的。”鄭其川的聲音響在她耳邊,低沉有力:“我的妹妹,就應該像這顆狼牙一樣硬。”
用‘硬’來形容一個女孩子或許有點奇怪,尤其是鄭書夏這種十分清純,長着一張初戀臉的女孩兒。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就知道,這個字十分适合他。
而林與骁送的禮物都那麽懂鄭書夏,所以鄭其川可?以放心,他從一開始的排斥,到?現在主動當起了和事佬。
等說完這幾?句他就不再打?擾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只是出去時?路過?卧室裏那套播放黑膠唱片的設備,屈起手指敲了敲——
“心煩的時?候就聽聽音樂,要不然?你這玩意兒都積灰了。”
卧室門再次被‘咔噠’一聲關上,鄭書夏若有所思的盯了會兒音樂設備,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林與骁家裏時?問?他借的唱片。
借回來後她忙這個忙那個,一直還沒時?間聽呢。
這麽想着,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從桌上翻找到?那張已經絕版的唱片,放在設備上播放起來。
北歐小衆語言的女聲輕靈溫暖,極佳的音質靜靜流淌在室內,讓人四?肢百骸都有種十分享受的感覺。
仿佛本來煩躁無比的心情?,也沒那麽焦慮了。
鄭書夏指尖撚起碟片裏面夾着的字條,輕輕讀着:“既然?太陽每天都有新的交替,我的愛也就永遠把舊話重提……”
舊話,指的是什?麽呢?
鄭其川說林與骁從來沒有過?交往對象和戀愛經驗,看?起來也沒對任何人動過?心,但他曾經和自己表白過?。
須臾間,女孩兒有種福至心靈的清明感。
鄭書夏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近乎有些?匆忙的跑向桌邊,拿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就快速翻找。
裝着這個盒子的小藍盒就在這裏,很快被她狼狽的翻找到?。
一種本能的預感,讓她覺得?這個盒子裏不光只有手镯這個禮物。
鄭書夏動作利落的把裝飾盒拆開,裏面兜底的黑色絨布被扯掉,在她頗有些?暴力的動作下,盒子裏飄出來一張紙條。
她迅速接住,近乎是迫不及待的看?,上面是林與骁龍飛鳳舞的字跡——
[反正送來的禮物多半不會被看?到?,哥哥就可?以大方?的說我喜歡你。]
這是禮物裏面的隐藏‘彩蛋’。
心髒像是被無形中?重錘了一下,讓鄭書夏在怔愣過?後,酸澀的眼眶就落下一抹濕潤。
珍珠不小心掉在紙上很快暈開,她急忙去擦,幸好?已經幹涸的字跡不會被水漬弄得?模糊。
鄭書夏反複看?這行字裏的‘我喜歡你’,恍惚間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原來在這些?年?裏,林與骁一直都在藏着他的喜歡。
在今天之前,鄭書夏總覺得?宋凜是她的青春,而林與骁是現實。
青春是用來懷舊的,雖然?美好?但卻終究回不去,總難免落下‘遺憾’二字,而現實是你每天都要面對的雞毛蒜皮,并且要永遠跟随左右,會在其中?找到?自己喜歡的某個平衡點。
但她在這一刻突然?發現,其實不是的。
林與骁是現實,可?他也是青春——青春裏不光要有太陽,還要有見不得?光的酸澀隐秘。
如果用他們飛行員的飛行軌跡來比喻,青春時?光就好?似短暫又危險的夢境,在惡劣天氣下行駛,茫然?又刺激。
因為‘未知數’更多。
可?在霧天飛行經過?漫長的危險區,結束後看?見的那抹驕陽,才?是真正的天光。
鄭書夏覺得?,她已經窺見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天光了。
想通一些?之前沒想通的事情?,她只覺得?豁然?開朗,下意識的拿出手機想給林與骁打?電話。
如今在她的心境裏,主動服軟已經不是什?麽難為情?的事情?。
只可?惜她忘記了時?間,等到?忙音響個不停沒人接,一看?日歷才?發現今天是初五——林與骁已經去申城執行任務了,而她就在家裏渾渾噩噩了三天。
鄭書夏有些?失落的放下手機,她非常珍惜的把兩張紙條放在一起夾在書裏,然?後慢吞吞地收拾。
收拾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拿着盒子的手腕一頓。
林與骁的紙條上寫着的是‘禮物多半不會被看?到?’……
對了,他或許還送給過?她其他的禮物。
鄭書夏之前就曾經想過?這件事,只是後來有事耽擱的忘記了。
恰巧今天初五,負責整理家中?雜物的張姨已經回來了,她站起身來跑出房間,興沖沖的去問?她拿儲物間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