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趕路
趕路
徐姜看着眼前這一高一瘦的二人立在十裏亭石碑旁。
空氣被烤得漾起層層波紋,滾燙熱浪噴面而來,人像是被炙烤的豬肉,不多時便析出油來。
她歪頭指指油光滿面的高個,眼睑微米,透着探究,“咱們在哪見過吧?”
高個下意識地回答道,“見過見過,徐小姐。”
緊接着他身子一晃,側眼掃過去,原來是被一旁的瘦子用手捅了一下後腰,瘦子冷眼瞪他。
他撓撓頭,莫名其妙。
瘦子被這呆傻同伴氣得不輕,鼻孔猛噴長氣,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将視線移到徐姜身上,惡狠狠地威脅道,“徐小姐!別問這些沒用的。你既然已經到了這,就別在想能回京都去。”
“我只有一個問題”
瘦子聞言挑起右眉,等她問。
“我有生命危險嗎”
高個立馬搶答道,說着還拿出一個布口袋,掏出個糖餅啃上一口,邊嚼邊說,“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帶你去見白天師。”
徐姜了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糖餅,問道,“這糖餅是鄭家餅店還是張家餅店的?”
和吃貨打好關系,必然要先吹捧好吃,再問問店家,誇他有品味,真會買。
阿谀奉承她也會。
“張家的。”
“我也喜歡張家的,他家每天五更就開始做餅,買餅的更是要打早去排隊才行。”她擡頭望一眼一天,日頭正足,垂直打下來,覆蓋萬物,半處陰涼都找不到。“你這糖餅看着還冒熱氣呢,是剛買來的?”
“嗯,我讓家仆早上買來,半個時辰前才買到。”
半個時辰才過來。也就是她上馬車和裴禮道別,這二人就開始往這裏趕了。
“準備這麽多,看來是要長途跋涉啊。”
他颔首,“沒錯,咱們得走上足足兩天才能到天師那。”
從京都為中心向周遭搜索,兩日車程能到哪呢?她沒有輿圖,還真不好說。
旁白瘦子見他問什麽答什麽,直接一腳踢向他腘窩,那高個徑直屈膝跪地,骨頭磕在石子路上聲音,讓徐姜忍不住蹙眉,幻膝也發跟着一痛。
高個手中被啃了一半的糖餅啪得刷在地上,還滾出去兩圈。
那跪在地上的高個目不轉睛地看着半張糖餅,待糖餅沾滿黃土草屑的停在地上,他頓時卸了力氣,細看眼眶通紅,好像還閃着晶瑩。
徐姜搖搖頭,看來直到見到莊白玄之前,她都是安全的。
這二人身無長物,一個呆傻,一個看似精明。
“許子奇,”高個瞪向瘦子,“你賠我餅!”
為一塊餅就橫眉怒眼,鬧不和,啧啧啧。
只見那個叫許子奇的瘦子還真從後背布兜裏翻出一包用油紙包着的餅。
挑出一個遞給那高個,順便攙扶着将人拉起來。
高個瞬間臉色一遍,唇角上揚,眉開眼笑地欣然接過,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接着啃餅去了,甚至還嘿嘿笑了兩聲。
好嘛!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是絕配。
徐姜看了會馬車。不知該如何選擇,是跟他們走,趁機端了莊白玄的老窩,還是留下來。
瘦子睨她一眼,搡一下她手臂,惡聲惡氣道,“看什麽看,上車。”
徐姜無奈,望向那匹白色駿馬,思忖半響。這馬是徐将軍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的,若是她搶了馬,有沒有機會回去呢?
可馬車單轅雙轭架于馬頸,以她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取下來。若是連帶着馬車搶回去,她好像不會駕車。
“你們如何知道白天師的位置,如今風聲這麽緊。莫不是有人給你傳了假消息?”
“胡說什麽!我們教衆遍布朝廷內外,就算風聲緊又如何,我們照樣能夠互通消息。”
“哦?我記得許子奇,許學士老來得子的唯一兒子,你現在偷偷跑出家,你爹、知道嗎?”特意強調了他爹二字。
虧得徐姜覺得眼熟,人熟、名字也熟。這人不就是別院被那個酷愛聊閑的永安侯夫人指給她看的許學士家的心肝寶貝,上天摘星星摘月亮都不為過的小兒子。
瘦子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不安的摳起指甲,因為急于否認,速度快了不少,“你別亂說,我爹同意我去找白天師。”
“我竟然不知道,一向清正嚴明的許學士居然允許自己的獨自去追随一個朝廷重犯。”
許子奇聽完有些惱羞成怒,手上也沒個輕重,又推一把徐姜,“你別說話了,趕緊上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
徐姜不僅輕笑,本以為是個機靈的,卻不想也冒着傻氣。
“快上車。”
出逃計劃暫時擱置,她登上馬車,撿起紗扇。躲在角落裏重新謀劃。
如今三扇車窗簾全被卷起,是不是對流風過,終于能降些暑氣。
既然決定不逃,那邊要跟這兩人混熟,于是搭話道,“你們怎麽就把剛那個駕車的馬夫放走了?我還以為你們會要殺人滅口呢。”
“殺人滅口犯法!”又是高個兒搶答。
“劫車擄人就不犯法了?”
“你是淨土教的叛徒,若不是因為你,我們還在朱家別院睡覺,哪裏需要像現在這樣長途奔走。”
瘦子見她手中小扇輕搖,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便奪過扇子,自己也搖了兩下。
清涼的淡淡梅花味随着扇柄擺緩緩飄來,沁人心脾,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什麽香?”
“龍腦香。”
“都說徐将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失了兵權卻也是富貴一方,說得确實不錯,這梅花龍腦,普通官宦仕族都不見有人用得起。”他将雲紗團扇湊近鼻子,細細聞了半響。
撞入徐姜視線中,瘦猴似的男人團扇遮面,頗為滑稽。
“好說好說,若你們把我送回去,我可以一人送你們一罐。”徐姜輕哄着。
“那不行,許子奇說了,雖然我們備受白天師信任,是第一批回到天師身邊的人,但是若是把你帶過去,肯定能博得天師賞識!”
看起來明明是個呆傻的吃貨,怎麽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不過非常好套話就是了。
徐姜抓住了重點,“第一批?”
“嗯,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我們所有人都會在淨土教新址團聚。”
“徐小姐,有什麽想問的,你可已經盡管問。”瘦子突然大方起來,他換個了舒服的坐姿,一副要和徐姜促膝長談的樣子。
“怎麽這會知無不言了。”
“你走不了,告訴你又何妨。”
徐姜輕笑望着窗外,思緒漸漸飄遠,不知道紅纓怎麽樣了。
直到天色昏暗,那一點紅色才稍稍動彈兩下。
紅纓嘤咛一聲,輕輕挪動一下腿,針紮般的鑽心疼痛瞬間從腿部傳來。
周圍寂靜無人聲,唯有蟬鳴蟲叫不絕于耳。紅纓憋一口氣大聲喊出來,卻因為疼痛,瞬間破了功。“小……”
蹭着小腿往前蹬,終于片刻之後才離開道路中間,用手臂撐着翻了個身,靠着樹幹喘息。
也不知道裴姑爺什麽時候能發現我們失蹤了?
目之所及之處,空寂無人,再沒有別人的身影。也就是說小姐沒跳下來。
輕觸一下大腿,痛感再度襲來。
她該慶幸小姐沒跳下來,她一個有點功夫的都落得這樣下場。若是小姐,怕是小命都得交代這。
如今行動不便,她只能原地等着閉目養神,希望姑爺能早來救她們。
天色越發晚,偶爾能聽見烏鴉還巢時的低鳴。暑氣也随着夜幕的降臨被驅逐殆盡,還泛了些涼。紅纓緊緊紅杉,抱起手臂,想讓身上的熱量維持的久一些。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紅纓強撐着困意,時不時去觸碰一下腿上的傷口,用痛感以免自己睡着。
可她鉚足了勁,強忍的眼皮還是顫顫巍巍,一點一點,終于完全閉上。
可在她閉上眼睛前,遠處好像有點點星火冒了出來,逐漸連城一片。
颠簸的車廂內。
“你這人怎麽還說話不算數?”
“你不是明明說過,随便我問。如今缺毀言不答。”
“徐小姐,你還是別問了,子奇說了,我們這趟路是誰都不能透露,”他又撇嘴,“何況你還是叛徒!”
“小氣鬼,”徐姜靠緊車壁,把額頭抵在雙膝蓋間,準備睡覺。
側過頭,偷瞄到高瘦兩人也都困極。一個抱着她的竹夫人,一人抱着她的雲紗團扇。不一會兒,呼嚕聲響起。和着蟬鳴聲,讓徐姜忍不住想敲掉他們的腦殼。
她将手伸進手袋,摸出一對螢石耳珰,假意去放被卷起的車簾,趁機丢出車窗外。
希望裴禮眼神好些。
徐姜怎麽也想不透自己會被這兩個蠢貨蒙騙被劫,獨自一人行走在追查莊白玄的路上。
她踹一腳那兩個癱在地毯上,大張着嘴的男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交織在一起,嘴邊劃着一條幹涸的白線。
徐姜嫌棄至極。也不知道口水沒有滴在地毯上,咦,太髒了。
踹一腳,沒反應。
她褪下手中玉指環,面不改色地順着窗口扔出去,動作已經十分熟練。
這一晚上她,只眯了幾次,就為了能留下些記號,身上也沒別的東西,就金銀首飾多些,于是便扔了一路。
剛丢了一枚戒指,現下又可以眯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