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淨土教2
淨土教2
酒足飯飽後,困意襲來,徐姜有些瞌睡。
一下午都精神頭十足,這會兒難免精神不濟。
但莊白玄約好時間,活動不能失約,她勉強集中精神腳步虛浮地往花廳走。
眼睛時不時輕阖兩下,趁着擡腳的功夫眯上兩息。
裴禮見她迷迷瞪瞪,忍不住勾勾嘴角,桃花眼中漾起盈盈波光。
偶有一霎陷入困頓,頭猛地下砸,失重襲來瞬間又倏地擡起。眼神迷蒙正對裴禮笑顏,眸中蒙一層霧色,茫然道:“你笑起來真好看。”
裴禮剛想抿平的嘴角登時翹得更高,忍不住輕笑出聲,眼眸中似有水光,他扶穩徐姜,聲音輕柔得要把人溺斃其中,“小心。我牽着你,接着睡吧。”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步履輕緩地往花廳方向去。
等到兩人走到時,花廳人早已陸陸續續來齊。他二人應該是最後到的。
幾十道視線同時轉向二人,裴禮神色如常,接受衆人或打量或打趣的目光。
徐姜頗不自在,手指扭動,竟一時沒掙脫開,仰頭斜睨他,無聲地淩厲。
他寵溺地松開手。
徐姜這才心滿意足,故意擡手撥轉細腕上的翡翠鑲金的镯子給衆人看。
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衆人心下了然,其中有與徐姜熟識的幾人揶揄捂嘴,盡管她怒目恐吓,幾人拒不與之對視,眼神飛飄笑意更濃。
直到莊白玄出現,大家才又恢複肅然。
“點燈。”
十幾個婢女湧入廳內。每人手中提一盞燃得正旺的燭臺。
有秩序地自動分為四組去四個角落燃燈。
徐姜随着婢女們的身影去看一盞盞燈燭,除了廳內四周靠牆擺有與房間同長的燈架,門正對的主牆前又多擺了兩張。
婢女先點燃主牆前燈架,霎那間牆上裝飾一覽無遺。
徐姜這才注意到這間廳堂的布置有些特別。
最顯眼的是莊白玄身後的一張巨幅畫作,這幅畫并不是普通山水,整幅畫上畫滿色彩濃郁缤紛一環套一環的圓環,煞是怪異。
尤其是在跳動的燭光映照下,又平添幾分神秘色彩。
徐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畫。
等她看完畫作,室內燈燭還沒點完。
待到蠟燭全部燃着,廳內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婢女退下,只留一室教衆,所有人坐在蒲團上。
她擡頭望,除了在高位的莊白玄,其餘只能見到黑壓壓的一片後腦勺。
“今日我們評選出了可以接受‘’是黃子清,大家可有異議?”
既然天師都發話,誰還敢再吱聲,只有幾個人嘴唇翕動,到頭來也未聽到半個音節,雖臉色發緊,觸及到天師目光,又将不甘隐下去。
“子清,上前來。”高高在上的召喚。
黃子清拍拍衣擺浮塵,神色虔誠地往前走去。步履小心謹慎,像是蹒跚學步的小兒,緊張溢于言表。
明明幾步路,卻像是刀山火海般艱難。
他比莊白玄矮上半個頭,莊白玄盤坐于高位,視線将将與他持平。
“請跪坐蒲團上。”
依言跪坐,背脊挺直,身體緊繃,忍不住微微戰栗,對于未知的體驗總是害怕緊張又充滿興奮。
莊白玄骨節分明的手掌虛撫在他頭頂,懸而未落。
他跪坐視線只能看到白天師身後的那幅畫,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對于新奇的體驗總是更加專注。
莊白玄口中念念有詞,“時間萬物具為幻想,生命瞬息無常。”
他的聲音像有神力加持板,不過瞬息,黃子清明亮的眼睛開始混沌起來,片刻之後,已經支撐不住沉重眼皮,眼睑緩緩閉合。
莊白玄拆掉他頭頂金冠,滿頭烏黑長發頃潑而下,他輕撥發絲幫他攏在耳後,免于遮住臉頰。冷白色的指尖輕柔至極,像是情人間的親昵逗弄。
他雙目緊閉,眼皮輕輕顫抖。白天師手掌置于他發頂。他發頂上三個發旋清晰可見,人們都說三個發旋的人最擰巴。
清冷的嗓音想起,“你是一根生長于懸崖峭壁間的青竹,受天地靈氣長勢喜人。”
手中動作不停,泛白的指尖按壓發頂,沒有一絲不适感,反而讓人放松下來。
黃子清呼吸愈漸平緩,像是睡着了一般。
徐姜了然,居然是按扤。【1】這沒想到,莊白玄還會這一手。
“你枝繁葉茂、碧翠堅韌,可做弓做弩,做釣竿、做床柱。”
繼續重複手中動作,修長手指按過頭上每一處。手下動作微變,輕觸瞬間猛烈起來,四指箍住前額及太陽穴,兩個大拇指在發間游走,手背上爆出青色脈絡,指腹血色全無。
“可山峭涯險,令人望而生畏。于是星移鬥轉、韶光荏苒。”
黃子清因為咬牙腮幫子鼓起,額上青筋暴露,沁出冷汗,像是在經歷某種痛苦。
難不成是莊白玄掐的?手勁太重?可單單是手指按壓揉搓,不該會如此痛苦。
他仍舊沒睜開眼,仿佛被魇住一般。
所有人都為他捏一把汗。
“幽幽韌竹垂垂老矣,尖嘯狂風吹不彎你,霜凍積雪壓不垮你。”
廳內燭火随着清冷的聲音搖曳兩下。
他面上漲的通紅,呼吸急促,像是一條在離水的魚,張着大嘴汲取所有的空氣,胸腔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衆人皆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第一次見的人大受震撼,不是第一次的人面露向往,期望下次能被‘降世’的是自己。
徐姜看他反應不像裝的,莊白玄還真有特別之處不成?真的能通神?
思忖間有甩掉腦中想法,神鬼之說無稽之談,她才不信。
聲音還在繼續,“你總會等到甘願犯險将你帶回的人,”
嗓音驟停,滿廳寂靜。只有黃子清的喘息聲還在繼續。
“你看。”
黃子清随他指示驀地睜開眼,眼睛瞪得奇大,目眦欲裂,情緒在這一刻攀達頂峰,整個人都為之顫抖。
徐姜忍不住抿抿嘴,她視線投向裴禮,想看看裴禮的反應。卻不想裴禮只是平靜地望着,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古井無瀾,瞧不出絲毫情緒。
裝模作樣。
“我不是來了嗎?”像是撫慰幼童一般輕撫他的發頂。
黃子清眸中濕潤,話音未落兩道清淚已滑落臉頰,淚珠“啪嗒”墜在地上,滲入地縫中,洇濕的圓深色痕跡像是虔誠功勳。
望着莊白玄的眼神既敬畏又眷戀,像是幼獸看着主人的神情。
之後的動作更是讓徐姜大為震撼,周圍還想起不少的抽氣聲。
只見黃子清彎下腰,伸出雙臂環住莊白玄的腳,匍匐在他腳邊,将臉不斷地貼近他的小腿磨蹭。嘴中喃喃着:“天師,謝謝您,謝謝您……”
從徐姜的角度看去,畫面太美,真沒眼看。
怎麽就案個杌,人都案魔怔了?
這莊白玄挺能忍,不癢嗎?
莊白玄一動不動,只是将手放在他的頭上肩上安慰似的輕撫幾下。
“今日就先到這裏,大家請回吧。明日一早可自行離去。”
“那黃子清他……”徐姜見他狀态不好,怕是難以自己回去,想着送他一趟也不是不行。
莊白玄:“先讓他平複下心情,我差人送他回去。”
話已至此,徐姜和裴禮一同離去。
等他們走過長廊,隐約還能看到花廳一角。剛剛還燈火通明人影幢幢的花廳,現在已經黑燈瞎火、阒無人聲。
華燈初上,月華灑在這座瑤臺阆苑,給本就宛若仙境的別院披上一層缥缈銀練。
如此美景,徐姜突發奇想,記起自己的住處外有片竹林。便将人往那處帶。
手不由自主的牽在一起,裴禮心思微動,任由徐姜引着他。
走過白石橋,越過晴水湖,兜兜轉轉彎彎繞繞,才墨綠蔥翠地。
“裴禮。”
裴禮望着她,眼波流轉,眼尾潋滟,有一絲絲勾人的味道,等着她的下文。
徐姜卻撇開他的手,踮腳四處張望,神神秘秘道,“我觀察過了,這裏不會有人經過。”
裴禮聞言耳尖慢慢染成嫣紅,不過竹林枝繁葉茂,漫天銀絲也撒不進來,天色黑黢黢一片。
确實适合做一些隐蔽不能為外人道之事。
“其實、我們回房不也可以嗎?”裴禮猶猶豫豫說道。“還是房間裏更舒适一些。”待此話溢出,不止耳朵全紅,連脖子臉頰都漫紅半片。
“不行,你不知道,府裏丫鬟就住在房間後面的耳房裏。不方便。”
裴禮不自覺的執起玉扇一頓猛扇。
雖然是初夏,但山間夜晚本就山風陣陣,不僅不熱,還有些涼意。
徐姜詫異的看着裴禮的方向,“你沒事吧?難不成也被莊白玄魇到了?”
摸索着去尋他的手,順着手往上,由手臂到脖頸,雙手繼續向上,大拇指劃過凸起的喉結,喉結不自然地滾動。摸到臉頰時,“是有點發熱。”
踮起腳去夠他的額頭,能摸到一層薄汗。
嘴裏嘀咕,“不會真的發熱了吧?”
裴禮被撩撥地有些心旌搖曳。他反手握住徐姜地雙手,将她的手完完全全包裹,桎梏在徐姜身後。
俯下身去,溫熱的唇先是碰到她的鼻尖,輕啄一下,繼續向下,尋找另一片細膩柔軟。
徐姜在他的薄唇觸到自己鼻尖時,就傻了眼。
腦子混亂地完全不能思考。
什麽情況?不是,不是、不是來商量莊白玄的事嗎?他怎麽動起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