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确定心意
确定心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放眼全京城,沒有比裴禮更貼切這句話的人。
再說今日裴禮更是精心打扮,一襲白衣并非普通布衫,而且輕薄如霧的雲紗。雲霧绡是這幾日才流行的新料子,正好夏日将至,料子一出世便被買到脫銷。
果然是京都富碩地,富人如牛毛,但凡新奇東西定會有人買單。若是鹿城荒涼地,怕是商人破産,鋪子倒閉。
暖風習習,拂亂層層繁複的袖角衣擺,吹起層層湖面漣漪,擾亂一顆正翻江倒海不能平複的心。
可惜此刻徐姜心裏一股子火正往頭頂沖,望向橋上搔首弄姿的裴禮,哪還有欣賞美色的心情,正狠狠使勁兒地磨着後槽牙。
眉眼彎彎,笑意盈盈,根本看不出她早已經被怒火燒得胸悶氣短,恨不得徒手撕了裴禮。
不過一會兒,就有姑娘故意側身去撞裴禮,只見裴禮不動如山,可那姑娘卻身子一歪整個人搖搖欲墜,就要往橋下栽去。
眼尖的徐姜清清楚楚看見,那姑娘憑着本能抓住白石橋欄的手抖了下,倏然松開。
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了。
她暗自搖頭,根據以往經驗,裴禮這人從不憐香惜玉,還記得她初遇時,幾次需他幫忙,裴禮都拒絕得極為幹脆。讓她不得不懷疑,裴禮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
這姑娘怕是要成落湯雞了。
雖然小姑娘耍了些小把戲,但是同為女子,又無冤無仇,定要要偏幫的。她和蘇晴娘往水邊走去,想着真要掉進水裏,也能幫上忙。
可出人意料的是,裴禮居然長臂攬住姑娘不盈一握的細腰,腳下輕旋将重心後移,本該翻身下水的姑娘就牢牢扒着他的胸口布料,身子微微顫抖,急促地喘着氣,不勻的氣息透着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心機得逞的雀躍。
徐姜看着幹淨清爽臉蛋泛紅的姑娘和她緊攥着衣服的裴禮,心底五味雜陳。
好一出英雄救美。
一股不知名的陌生情愫緩緩升起,她又往橋上看兩眼,轉身背對着橋往別去走去。
眼不見心靜。
可裴禮視線沒從橋下女子身上離開過。他凝望她的眼角痣許久,身上穿的這件外衫可是他一眼就瞧上,花重金購置。
還特意選了一處風口,就是為将他飄飄欲仙,出塵不染的氣質展露無遺。
再加上他今日特意畫的那幅《月下竹林》,就是想向徐姜表明自己的身份。
可徐姜卻一動不動,只是盯着他看。眼神清醒,怎麽看也不是看入迷了。
這個故意撞上來的姑娘讓摸不着頭腦的他心中一動,或許可以探探徐姜的反應。
不出他所料徐姜看得津津有味,還向水邊走了幾步。
這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可不是他想要的,于是再接再厲,厭惡地攬住送上門的姑娘,免于她掉進水裏。
可不曾想,嫉妒生氣的表情統統沒出現在徐姜臉上,她面色波瀾不驚,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裴禮見狀就想去追,誰知道那姑娘抓得那樣緊,待他把挂在他身上的姑娘扯下來,徐姜早走得沒影兒了。
心下一沉,登時就變了臉色。
身後姑娘仍然不依不饒,“公子,請受我一拜。”說着徐徐福下身。
裴禮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面上冷峻,聲音冷淡,“受不起。”
姑娘哪裏會因為一個生人勿近的隐晦拒絕就退縮,直接忽視,“謝謝公子救了我,若不是公子,袅袅可能就要掉進水裏了。”
裴禮見狀,不想再多做糾纏,“我要是沒看錯的話,姑娘明明握緊了欄杆,自己松手不就為了去水裏。”他手中扇敲下欄杆,玉石相撞铮铮作響。“說到此,還是我耽誤姑娘凫水了。”
他反手轉下扇子,微微颌首,嘴角輕翹,勾出一個嘲諷的笑,“是在下的不是了。”
“你!”這姑娘哪裏受得了心悅之任如此冷嘲熱諷,當下羞憤地猛跺下腳,擡手用袖子遮臉,擋住幾欲落淚的通紅眼眶,逃也似的跑開了。
裴禮摸了摸胸口的褶皺,眉心一擰,這般模樣如何去見徐姜!用手使勁撫了撫,試圖将皺皺巴巴的紗衣撫平。
可現在哪有那個時間,緊忙往徐姜去往的方向追。
朱家別院依山而建,地勢錯綜複雜。亭臺樓宇衆多,園林山水處處。
裴禮找到徐姜的時候,她正倚坐在一處朱紅菱格窗外,惬意地頭靠窗棱柱,盯着遠處發呆。
他順着徐姜的視線望去,山巅之處是一座淩然獨立的八角亭。
本以為自己來的悄無聲息,徐姜應該不曾發覺。
可她卻幽幽地吐出一句,“好看嗎?”
裴禮四下張望,這裏除了他好像也沒別人。
“別看了!說你呢!”徐姜語氣中透着不耐煩。
眼前女子,五官精致只着淡妝,眼睛大而有神,唇色不點而朱,尤其是眼角小痣狡黠俏麗,雪白膚色映着朱紅隔窗,更顯清麗無邊。
好像受了這無邊風月的蠱惑,他不禁心旌搖曳,脫口而出,“好看。”
“是吧,若是晨曦或是落暮,該是更美。”
裴禮驚慌失措,頓時耳上飛霞,口出無故結巴起來,“是、是是,确、實好看。”
徐姜極少見他嘴上吃癟,側頭看他,心中怒氣未消,出言譏諷,“伶牙俐齒又毒舌的裴公子還有結巴口吃的一天?”
下一句就說得順暢無比,“我只有對着姜姑娘才會如此。”
徐姜思及剛剛他不僅沒推開,還環住姑娘腰身的場景,不禁爆出粗口,“放屁!”
“我記得你裴禮對着我只有伶牙俐齒的勁兒。”
裴禮想反駁,但好像又無從反駁。
他也不知徐姜為何如此生氣。因為他平時嘴巴太毒?
還是因為剛剛自己的試探?
可他後悔了,若是徐姜因此生氣。他本該開心才是,可見她死犟地生悶氣,自己的心裏卻鈍鈍的疼。
“姜姑娘,我錯了。”
不管怎麽樣,先認錯就是。
徐姜挑眉看他,大眼中充滿疑惑。
“你有什麽錯的?”
“我說話委實欠考慮。”想想又補了一句,“做事也欠考慮。”
“不不不,裴公子就是心眼子太多,考慮的太多。”
依舊還沒有好語氣。
“姜姑娘,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你說。”
“你為什麽生氣了?”畢竟要對症下藥,問清楚最好。
“既然你問了,那我就要跟你好好算一筆賬。”她收回腿,收雙撐住窗臺借力一跳,站定在裴禮面前,和他面對面。
開口詢問,“你是遠舟居士嗎?”
“我是。”幹脆利落的承認,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那你為何要瞞我?”
“這畫師身份,不方便暴露。”
“好,我可以理解,可我想知道桑尚的那幅畫,是你屬了他的名,特地放在品味閣的?”
“沒錯,當時你追的那樣緊,若沒有人認領身份,就直接暴露了。”
“嗯,我不追究你的隐瞞,但是我想知道,今日你為何又要告訴我呢?”
她雖崇拜遠舟居士,但從沒想過打攪他的生活。說實在的,遠舟居士是誰也并不是很重要,不論是誰,她都會一直支持他。
當初她就是迷了眼,上了頭。無形中卻增加他的困擾,非常抱歉。
她目光如鏡般盯着裴禮,等着他的回複,眼中冷凝讓他無處遁逃。
“我想讓你知道。”
她歪了一下頭。
“我知你仰慕遠舟,我心悅你,我希望若是我有遠舟這層身份,你會多看我一眼。”
徐姜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身體裏的小鹿怕是已經撞死在心中。
內心的陌生情愫瘋狂生長,馬上就要破體而出。
脖子,耳朵,臉頰漸漸爬起淡淡粉紅,眸中水光盈盈。
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語氣真誠,眼神真摯,這不是他第一次向她告白。
裴禮此人雖然心中謀算諸多,但也是正人君子,出從小讀得聖賢書,行得端方規矩。
幾次三番,都說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何況徐姜一個少女懷春已經及笄的小姑娘。
“我信你一回。”這是回答。
“但是,我還是那句老話,若是想娶我,你先幫我把我父親的事解決。”
和第一次告白的茶館中一模一樣的話。
感情中摻雜別的東西,總會讓人第一時間冷靜。
重要的是今日他們的目的,徐姜平複心情後,開始詢問今裴禮今日的看法,“我們的事先放一放。你看今日朱家別院,可有何異常?”
“異常?我看怕是太正常。”
“今日一天不過就是吃喝玩樂,莊白玄也非常低調。”
裴禮提議回去,“那我們再去看看?”
***
莊白玄站在水榭中,憑欄高聲,“莊子謂之:只有不滞于物,才能乘物以游心。”
“話雖然是如此,我們該如何做?”
“我們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棄所有規則、思想、利益,遵從本心做任何事。”
“所有人可以選取一件自己想做卻平時不能做的事情。如果他今日做到了,我将為他進行‘降世’。”
衆人聽聞,眼神中迸發出狂熱的亮色。
徐姜皺眉沖着氣定神閑的裴禮擠擠眼。像是在說,這人怎麽越來越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