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吃瓜、掉馬
吃瓜、掉馬
“徐姜!”貴婦人身上淡紫色繡牡丹披帛垂于盈盈一握的腰側,妝容濃淡适宜,腰前環佩叮當作響,頭上煙紫鈴蘭鑲金步搖簪于發間,走起路來一步一晃。
她看到徐姜眼神一亮,雙手抓起裙側小跑而來。
禁步和步搖晃得如波濤洶湧間的一葉獨行小舟,随着巨浪上下翻湧,根本停不下來。
徐姜見是蘇晴娘,也不再端着,擡手松松肩膀扭扭脖子活泛僵硬的四肢,眼神卻沒離開過,還不忘打趣她注意腳下,“你慢點。”
“嫁人了?”視線從蘇晴娘的眼睛移到她的發髻上,一頂繁複的蓮花紋金冠赫然在上,被一根精致地蓮花金簪和發髻谷固定,這是已婚婦人做的裝扮。
她揉了兩下被熠熠金光閃得發酸的眼睛,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過得不錯?”
已到面前的蘇晴娘抖開被抓出兩道褶皺的紫色裙擺,嗯了一聲,“至少我是滿意的。”
說罷也學着徐姜大喇喇斜着身子攀在欄杆,側卧在長椅上。
徐姜接着問,“你嫁人怎麽都沒透出一點消息?”
“當時出了那檔子事,我嫁人之事哪敢再張揚。”
“宋毅清那個王八蛋非蘇晚娘那個賤人不娶,堂堂尚書府嫡長女,面子沒有了,難道裏子也不要了?”她冷哼,“我蘇晴娘就這麽一文不值?”
“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徐姜的瞪着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澄澈的眼神讓人不忍心拒絕。
事已至此,倒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蘇家的事裏裏外外都被外人扒了個遍,被全京都的百姓津津樂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還有好事的,特地去蘇府找府中老人花重金買消息。
也就是徐姜消息閉塞,居然一問三不知,倒是讓蘇晴娘啧啧稱奇。
“你哪裏像是家住在平安街的京都人,比那些個外鄉人都不如。”
她随即小聲反駁,“我本來也不是京都人。”視線落在地上,像是在看地上的搬食螞蟻,聲音悶悶地,低沉許多。
蘇晴娘也知道她家情況,畢竟在京都百姓嘴中口口相傳的不止她們蘇府,還有三歲幼童都能說上兩句的徐将軍。
都是可憐人,何必要戳彼此的心窩子呢。
于是轉移話題,“我們家的事,要真的說起來,那就得追溯到我幼時了。”
她定睛看徐姜,嘴角雖是翹着的,卻彌漫着說不出的苦澀,“我和那宋毅清五歲就認識了,”
徐姜捂嘴張大眼睛,眼角小痣一跳,“青梅竹馬啊?”
“嗯。可惜,”蘇晴娘抿抿嘴,舔舔唇,“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喊了兩年的清哥哥。”
輕扯嘴角,自嘲道,“卻比不上他們的兩面。”
“蘇晚娘生下來就沒哭過,後來大夫檢查說是娘胎裏帶的病。她小時候因為不能說話,小夥伴們都不愛跟她玩。聽說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清哥哥第一次游學回來,他來我們府上給我送禮物。”
她垂眉低眼,偶爾會停頓兩下,像是陷入回憶當中。
“那天,他拿着禮物來找我,我正在房間裏學習繡花,繡得正是那副秋菊白鶴圖,那是我準備送他的生辰禮。”
“你知道我滿心歡喜地等他回來,坐在一遍繡着白鶴的羽毛一邊想,清哥哥會給我帶什麽新奇玩意呢?”
她倏地擡頭,揚起雲淡風輕地笑,“我等了半天他,都沒來,還傻呵呵地以為果然出去幾年就忘了,明明走過幾百遍的蘇府,怎麽還能迷路呢。”
“我就去尋他。你猜怎麽着?”
徐姜本不想戳人傷心處,只管做個傾聽者。但面對蘇晴娘的灼灼目光,不得不硬着頭皮接話。“怎麽?”
“我看見呀,他把手中錦盒遞給了蘇晚娘,蘇晚娘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死活都不要,是清哥哥硬塞過去的。”
“我現在都記得,那個錦盒是粉青色的,是我最喜歡的粉青色,巧的是,那天我正好還穿着粉青色的襦裙,你說多諷刺。”
“我沒敢露面,當時年級小,只覺得又氣憤又難過,灰溜溜地跑回房。之後清哥哥來的時候,沉不住氣跟他大吵一架。好像就是從那之後,清哥哥對我就疏遠了。”
“後來他又去游學幾年,回來時家裏就開始準備他的婚事,我兩青梅竹馬,他回來後對我也很好,本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結果卻弄成現在這樣。”
“可按你的說法,既然你回來之後宋毅清就打算遵從家中長輩意願跟你成親,可是為何跟你那妹妹攪在一起,就算是年幼時的心動和情誼,也不至于幾年未見,再準備跟你成親的情況下還舊情複燃吧?”
她盯着徐姜半響,面上笑意越來越大,“你說的沒錯,這是蘇家的家醜,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現在我跟她都已經嫁人,倒也沒什麽顧慮。”
“其實啊,我是不想把她的醜事藏着掖着,” 說完捂嘴大笑。
“她到底使了什麽手段?”
蘇晴娘徐徐貼近她耳邊,“她啊,有孕了。”
!真是沒想到。
“看着仙女一般的人兒,怎麽就做出此等不顧廉恥,珠胎暗結的事。”
“她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我和她相處十七年,還能不知道嗎?”
“仙女?你別侮辱仙女!”
“不過說實話,我還挺佩服她的,膽子那麽大,後半生都敢賭。若宋毅清那個混蛋死不認賬,她又能如何。”
長嘆口氣,眸色暗淡下來,“可能只是對我混蛋吧。”
“那她是什麽時候又跟宋毅清好上的呢?那時候你們不是天天在一起嗎?”
“這我怎麽知道,我都納悶這兩個人是怎麽搞上的。她一個深閨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還是個啞巴。”
“你嫁給誰了?”
“百花宴事後,我爹雖然心疼我,但是他覺得既然大局已定,女兒哪個嫁不是嫁呢,就允諾了他們的親事。我娘為此和我爹大吵一架。我一個嫡長女還沒出嫁,怎麽能讓一個妾肚子裏爬出來的腌臜東西越過我去。”
“你娘,還好吧?”徐姜想起去百花宴那日和蘇夫人相處,總覺她狀态不是很好。
“還好,開始禮佛不管府中事務了。柳姨娘也不是省油燈,她幹脆放過自己。這幾年精神不太好,能不在理會府裏的糟心事,安心禮佛也挺好。”
“我爹呢,可能對我還心懷幾分歉疚将我許給了他手下門生,雖然不及那個周學子,但是好在家境殷實,為人也算老實。低嫁嘛,他又倚靠我爹,自然是将我供起來,百般對我好。”
“蘇晚娘倒是還在家中,應該這兩月就要嫁了,畢竟肚子再大些,就遮不住了。”
“你怎麽入得淨土教?”
“陰差陽錯吧。我婆婆簡直将莊白玄比過活神仙了,家裏有些錢,托了關系,花了不少才買到一個名額。但是淨土教有規定,入教者需年不及而立。”
徐姜眼珠子轉轉,回憶今日所見,“怪不得今日來往之任不見一位年邁的,居然還有這項規定。”
蘇晴娘無奈攤手,“錢都花了,所以我就替婆婆來了。”
浮生閑日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
兩人起身決定回去。
整個別院,因為建造方式十分奇特,确實十分具有游覽價值。
今日丫鬟們還特地将院子整理一番,分別劃分成幾個區域,各個別具一格的景致都擺有筆墨紙硯,和各色樂器。
在徐姜看來就是裝腔作勢、附庸風雅。
這幫人來這難道是一起吟詩作對,彈琴作畫的?
回到院子的徐姜忍不住無聲地剜了個白眼。
以莊白玄之首,大部分人都圍着他言笑晏晏,正對着一幅畫在評論什麽。
徐姜沒別的愛好,對于畫作也是有幾分話語權的。
看大家各個捧着畫吹噓不已,高談闊論的樣子,倒是引起她的好奇。
于是緩緩踱步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走進之後,發現是一副月下竹林圖,月光皎皎,微風習習,竹葉随風沙沙作響,意境有是有,但是一般,一看就是倉促而畫。
可慢慢地,徐姜把着畫角的手卻漸漸收緊,直到旁邊人心疼地出言制止,她才回神。
什麽情況?這遒勁有力流暢飄逸的線條,是遠舟居士的畫!
她略帶狐疑地輕聲詢問,“這畫是誰帶來的?”
旁邊人見她一會兒差點毀了畫,一會兒又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怪哉:莫不是腦子有病?語氣溫和了許多,“這畫可是裴公子親手畫的。”
“姓裴?”
“不姓桑?”
“對啊,裴公子。那邊……”還好心的幫她指認,“就那個一身白衣,手持玉扇的那個。”
“這裴公子不僅畫工一絕,你應該再去看看他作的詩,”居然還自顧自的推銷起來,“就在那邊花園。”
徐姜早已經聽不進去他口中叨叨不停地語句,只顧着看白石橋上,一襲白衣的裴禮正打着扇子笑盈盈地望着她。
兩人視線交彙,原本心中升起一片柔軟的徐姜,心頭一點點地硬了起來,就是這個人裝模作樣陪她去找遠舟居士,還冒充遠舟居士的書迷,現在想想當真可笑!
居然愚弄她!
在細想想,就是那次,他和自己一起去品味齋,她發現品味齋裏挂的一幅畫是遠舟居士的手筆,落款是桑尚。自此她才确定桑尚就是遠舟居士。
好你個裴禮!真是把她當傻子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