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狀元郎
狀元郎
這熟悉的味道,她眼神微閃,眼角痣在冷白皮膚上格外顯眼,控制鼻息徐徐吸入,香甜的味道盈滿鼻腔緩緩充盈全身,像是陽光的味道,溫暖甜香很特別,倏然睜眼。
她确定一定聞過。
不過苦思冥想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裏聞過。只得作罷,“保不齊就某個瞬間就想起來呢。”
徐将軍哪裏還顧得上這些,擡手讓兩人先停下,他要問清楚,“你兩先別打岔,也就是說,”擡着手揮向徐姜,“你!認為裴禮來提親,完全出自利用?”
“我沒說完全是利用,只是覺得感情不應該摻雜其他東西,”她認為她爹說的不夠準确,試圖再辯解一二。
“你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父母意願嗎?你的未來你的計劃裏,有幾分是為了親人,幾分為了愛人?”
“裴禮,你的感情無足輕重,至少在你眼裏,它比不上你的籌謀。”
“我可以承認,我對你有好感,但是我自己更重要,我的家人更重要。你都沒有把我放到同等位置,你配得上我的喜歡嗎?”
“所以我覺得我們不合适,至少現在還不合适。”
“好。”語氣認真帶着寵溺。
裴禮見她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貼心地給她遞杯茶水潤潤嗓子。
徐姜順手接過,灌一杯下肚順着氣。
待緩過來,才開始道謝。
徐将軍卻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面上依舊擺着臭臉,心裏卻在安慰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可這事牽扯到世家各族,要說宋朝建立已餘百年,世家大族根基穩固,盤根錯節,枝環蔓繞密布整個大宋王朝的命脈,牽一發則動全身。
他不希望徐姜去查。
十幾年來,世家分瓜朝中官職,唯獨鹿城邊境的統領數萬兵将的遠征大将軍一職一直被牢牢握在他手裏,他又如何不被世家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自然并非他們不想拿回,只是前些年還邊境紛争不斷,他還是個可用之人。而去年拉扯三年之久的鹿崤之戰匈奴大敗。兩國簽訂止戰協議,并奉上無數珍惜物資,許諾至少十年不靠近大宋邊境。
這安生日子才過數月,徐家便被一道懿旨召回。
成為了現在京都城的笑話。
蚍蜉如何撼樹?
“珠珠,你不願那這親事就自然成不了。但是莊白玄和世家的事,你莫要再查。”牛眼一瞪,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爹!”
“別的休要再說。”
“伯父!”
“裴禮,我這個做父親的十分感謝你這些日子對珠珠的照拂,但有些事,不是你們兩個腦子一熱就能解決的。”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我就不送了。”
“徐管家!送客。紅纓!帶小姐回房。”
***
腳剛邁出将軍府門檻,心中憋悶許久的安平可算能開口說話。
可這口倒不如一直閉着。
“公子,你今日不是開開心心去求親,怎麽會被掃地出門啊?”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沒眼色,或者是仗着主子撐腰敢摸老虎屁股。
安平兩者兼具。
裴禮聽這話頓住腳,轉身扣了扣鎏金銅輔首,大門“吱吖”打開,門仆不明所以看着這個周而複返的主仆,兩眼迷茫。
裴禮勾勾嘴角,“我發現多帶了些東西。”
門仆和安平面面相觑,眨眨眼。
他搡一把安平後腰,安平沒有防備雙臂揮舞着往前撲去,待人離他有一遲遠後,提腳踩向後背,直接把人踹回徐府。
留下一句,“這人我不要了。徐府麻煩給口飯吃。”
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何其潇灑。
腰酸背疼的安平撲在門仆身上哎呦呦叫個不停。
門仆也龇牙咧嘴抱怨,他不過就是個看門的,他招誰惹誰了!
揉着屁股将身上千斤重的人掀到一邊。
看着連連撲騰的大活人暗自苦惱,他也做不了主啊!
連滾帶爬地去找管事的。
好在這事正好被去小廚房端糖水的紅纓碰見,好歹也算是有點交情。
她便趁着管事的還沒把人扔出去的功夫去禀報了徐姜。
徐姜一聽樂了,立馬将人要到自己跟前。
她自然沒有打消調查莊白玄的念頭。
裴禮既然主動留人給她,這安平定有他的用處。
雖然這人腦子不太好使,還人貧嘴碎。
勉強收下,不就是一口飯,徐府還是給的起的。
調查這事既然爹爹不許,那她先裝乖安分幾天,過幾日在繼續行動。
都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乃人生兩大喜事。
“若是前些日子裴公子求親成了,再加上今日的紅袍加身帽插宮花,那不就是喜上加喜。”
“小姐你知道嗎!今日街上有多熱鬧,我從沒見過這種陣仗,人山人海,京都那條最寬的大街都被堵的水洩不通。估計全京都的姑娘們都出門只為看春闱放榜,進士出街,看狀元榜眼探花騎馬游京!”
徐姜斜靠在貴妃榻上,手中小扇輕搖,慵懶閑逸,只是唇間幽幽吐出幾個字,“看見了?”
她暗道不妙,小姐在家中憋了些日子,怕是被悶壞了。
此刻語氣不善,她流水行雲般轉換話題,“那沒什麽好看的,擠進擠出到處都是汗臭味,熏死我了。”
“不過有一樁關于遠舟居士的事情,小姐一定有興趣。”
“哦。”她把玩着扇子吊墜,聽聞坐直了身子。
果然還是遠舟居士能拿捏小姐。
“今日桑尚吏部趙侍郎家被榜下捉婿,捉走了。”
“不是說榜下捉婿每次都是一場龍争虎鬥,激烈異常,區區吏部侍郎,怎麽就給捉去了?”
“小姐有所不知。那趙侍郎是監考官,在會考中就相中了桑公子,早早就做好準備,特地請了京都最有名的武威镖局裏武藝高強極有經驗的镖師,就為了桑公子。”
“那倒是有心了。”
“那裴禮呢?”
“裴公子可是狀元郎!本就長得俊,聽說好幾家都奔着他去的,結果連人都沒看見。不知道躲哪去了。”
徐姜聽罷才撇着嘴滿意地躺回榻上。
午後天光正熱,映着透窗鑽進室內,照在一縷發絲上。徐姜翻身後這一縷發絲滑進雪白脖頸,燙得她突地坐起。猛然扇起扇子,散落的發絲四散而飛,才奪來絲絲涼意。
喵~……喵~
“有完沒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日将過,她至少聽了兩只不同音色的野貓嚎半天。
聲音難聽的很,低沉嘶啞,令人聽了心緒不寧,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赤足提鞋去捉貓。
她順着聲音,走到一處比牆還高出許多的榕樹下,不知不覺間,從出初春嫩綠萌芽,到現在遮陰蔽日蓋過一處天光,也不過兩個月的時間。
郁郁蔥蔥、蒼翠欲滴中有朵朵花穗點綴其間。偶有煦風,搖搖晃晃飄飄蕩蕩,景美風涼,正是乘涼好去處。
而令人生厭的貓叫聲就是從牆那頭傳過來的。
徐姜仰頭看樹,粗略算了一下高度。便将裙擺撩起系在腰間,撸起袖子,搓搓手。
三下五除二就爬到樹上,扶着手臂粗的枝幹小心翼翼地往牆外探出頭。
一看,氣笑了。
這哪是什麽貓!
分明是兩個被熱得脫了水的大男人,穿着粗布麻衣,正虛脫無力地靠在牆角,嘴裏仍舊不住的喵喵叫。
她從樹上扯下一把花穗,朝牆外的男人砸去。
“被貓妖附身了?”
因為天光太曬,兩人阖着眼睛,額間泛起密密汗珠。聞言立即睜眼,汗珠立即混着塵土滾進眼睑裏,瞬間眼裏泛起一陣澀痛感,可仍舊壓不住上翹的嘴角和臉上的喜悅。
兩人用驚喜有沙啞的聲音喊道,“徐小姐!”
一人三步并做兩步往巷子外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他身後跟來一位穿着紅袍,帽插宮花,面若冠玉,松形鶴骨,若瓊林玉樹,蘊藉風流。
正是今日風頭無兩的狀元郎——裴禮。
他見徐姜正懸坐在樹枝上,雙腳時不時的晃悠兩下,粉白的人兒掩在翠綠之中,心裏登時猛跳了兩分。
那人粉面桃腮,朱唇渥丹,雪白的肌膚仿佛泛着一層光暈,調笑道,“你怎麽雇了兩只貓來。”
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還不是為了你!”
徐姜聽了失笑。
又道,“狀元郎!聽說你今天為了躲姑娘家的棍棒家仆,成了那過街老鼠!”
他走到牆角邊,一住不住地仰望着樹上言笑晏晏的姑娘,姑娘只是笑,看着他笑得越發開懷。
“下來嗎?”
他伸手。
修長細致的手掌斜向上伸,映着大紅的衣袖,更顯膚白。
徐姜只需輕輕一碰,就能碰到這手。
她仍舊笑,卻不伸手。
正當她猶豫時。
身後樹下一陣低沉聲響起,“大中午不午睡,爬什麽樹?!”
徐姜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一跳,身子前傾,就順着伸出去的手滑了下去。
而前面,正是牆外的巷子。
也不知道裴禮靠不靠譜,若是靠譜接住我,或許還能活蹦亂跳。若是不靠譜,接不住我,那恐怕真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了。
我命苦!
事已至此,只能閉上雙眼,聽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