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暴露
暴露
琴彈半宿,手腳都不像自己的一般。
本想着能借着彈琴拖延時間,待到後半夜,人困腦濁的時候,能将青宴套出點話來。
卻不曾想到現在這種情形……
坐在桌旁的年輕人正精神抖擻,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一眼不眨地望着她,眼裏的崇拜和喜歡呼之欲出。
徐姜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砧板上一條的魚,使勁渾身解數擺尾撲棱,而劊子手正饒有興致地望着你垂死掙紮,你仍然逃脫不了待宰的命運。
只是這個劊子手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單純真摯,真心一片。
這是正常人該有的表情嗎?
不說別的,就她這手琴藝,彈起來連自己都害怕。
這人是怎麽做到聽一個時辰,還興致勃勃,誇贊聲不絕于耳的?
“姜姜,你這首不專心哦~”見她走神,青宴忍不住出言控訴。
“姜姜你的指法真好看,定是學了很久吧。”
說到指法,可能是徐姜學琴生涯最引以為傲的部分了,因為除此之外,其他不值一提。
“姜姜,你這是什麽曲子?怎麽我沒聽過?”
這首耳熟能詳的《陽春》,他竟沒聽過?
趴在屋頂,伴着陣陣混亂琴音都快睡着的小六,心裏腹诽,什麽沒聽過,這調要是能聽出是何曲子,我也算你是個高手。
“哦~《陽春》!”青宴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徐姜,像是個要獎勵的半大少年。
小六:!
徐姜看他怎麽都覺透着那麽一絲古怪,可仔細琢磨又覺正常。
手好疼,本就是太久沒彈,手指上的老皮早已細皮嫩肉,可如今又要磨出血泡。
她暗暗決定,明日就去找裴禮算賬,定要讓他賠償。
左手按弦,右手蔥白手指像扇子般斜切過琴弦,身子随着彈奏的力度微微擺動。
音落身定,一曲畢。
終于完事,徐姜将琵琶擱置一旁,心裏念着,至少這半年都不會再碰這東西了。
傷身!傷神!
“姜姜怎得不彈了?”
她尴尬的揉揉手,輕撫泛紅的指腹。
在風月場所浸淫已久的青宴慣會察言觀色,見她頻繁摸手,就立即上前來雙手捧住她的手,細瞧片刻,見有些泛紅微腫,劍眉微蹙,清澄中帶着擔憂和心疼。
“姜姜,你稍等。”
他馬上在房間裏翻箱倒櫃,待到一片狼藉後,終于在大床邊的箱籠中翻出一個青瓷小圓盒。
他心喜的捧到徐姜面前,“我幫你上藥。”
将徐姜的白玉一般的手拉到他面前,将青瓷小圓盒打開,裏面是白色藥膏,“這藥可用于活血祛瘀,可以消腫。”
徐姜納悶,“你們這兒,每間房裏都備傷藥嗎?”
“嗯。”他漫不經心的答着,還在專注這手上的動作。
徐姜聽完後思索片刻,不知想到什麽,本就紅潤的臉色此刻倒和發間的南紅珠串交相輝映,相映成趣。
徐姜聽完,立即将手扯回,臉上露着讪笑。
清宴會意,連忙解釋,“這是新的。沒人用過。”
“畢竟這裏是風月場所,來往客人多,藥膏這種東西也比較私密,我們自然不會給貴客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您放心。”
說着說着又眼圈泛紅。
徐姜不由得暗自嘆氣,這人還能在脆弱點嗎?也太敏感了。
今日糾結許久,卻還沒得到一點有用信息,徐姜有點發愁。
該如何是好呢?
她看着面前專心低頭給自己上藥的清宴,開始琢磨該如何切入這個話題,才能顯得不刻意,不生硬,不惹人懷疑她的別有用心。
于是,她伸出蔥白玉手輕佻得擡起清宴的下颌。
清宴也十分配合,他微微揚頭,視線正好與徐姜持平,一副乖巧小狗似的模樣。
她擡着下颌的指腹從沿着嘴唇,緩緩向上。
嘴上說着,“我真的很喜歡你的長相。
從堅挺的鼻尖劃到堅毅的眼角。
“但你昨日說。你們這的頭牌雲來比你姿容更勝,所以我什麽時候更夠見上一見。”
最後到根根分明的濃眉,指尖頓住。
清宴似很喜歡她的撫摸,“姜姜的手好軟。”
他仍舊仰着面,好似在等着徐姜繼續,“雲來早就不接客了,現在連我想見他一面都困難的緊?”
“你們日日在同一座樓裏,竟是連面都見不到嗎?”
徐姜不解。
"姜姜有所不知,雲來身體不好,他常年住在閣樓,極少露面。"
徐姜思忖,身體不好……這四個字入了心。
小六趴在無遮無擋的屋頂已經兩個時辰,還好今日天氣好,無風無雨,唯有月華相伴。看到徐小姐對那小倌動手動腳時,當真為自己捏一把冷汗。
現在想想都冷汗沁沁。
猶記得他今早照例去小院給花園松土,順便看看隔壁徐小姐會不會需要傳信。
然後就被裴禮叫過去。
只見裴禮見他後,臉上挂笑。
他頓時心下涼半截,這裴禮他算是看清楚了,越笑越讓人不安。
“公子有何吩咐?”小六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沒好事。
“今日你去攬香樓。”
“!”
攬香樓他前幾日偷偷裝作車夫時跟着裴禮去過,那不是花樓嘛!
小六一臉驚悚,不知道的還以為裴禮讓他去賣身。
“你雖然只負責傳遞情報,但據我所知,你功夫極高,這普通武職都不能耐你何。”
他暴露了?
“但是不用擔心,我只需要你去保護徐姜。”
一顆心終于放進肚子裏。
然後一句“切勿讓別人離她太近。”就把他打發了。
什麽叫切勿別人離她太近?他一個暗衛,連面都不能露,如何能阻止別人靠近?
小六慌張。
看到徐小姐擡手的瞬間,他都準備直接沖下去了。
還好他忍住了,雲來在閣樓,閣樓……的話,他扭頭将頂樓巡視一圈,發現了不同于主樓的兩側樓,居然都設有閣樓。
不論如何總歸是其中一個,好過在這裏趴着。既然徐小姐不能去,那我先去會會這個人。
瓦片發出細微的聲響,徐姜完全仍舊在與清宴閑聊。可清宴的耳朵卻靈巧的動了動,好像聽到了什麽。面上卻半點不顯。依舊全神貫注和她說話。
“那他的生活也挺無趣的。既是這樣,我就見不到人了,可惜。”
“也不是不行。”
“若是為難那便罷了。”
徐姜松開手。
清宴臉上失望不已,又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雲來既然已經退居人後,她想要找他出來就有些困難。那該如何是好呢?
清宴繼續幫徐姜的手上藥。
藥點塗在指腹上冰冰涼涼,确實舒服不少。
思緒也清晰不少,不論如何今日在攬香樓,她必須挖出點消息回去。
朱慧為何會自願建立淨土教?
到底和莊白玄有無關系?
若晴娘說的真有其事,她爹的谪貶能斷定世家與莊白玄,必然有着聯系。
莊白玄勾結世家,拉攏權貴入他淨土教,究竟是何用意?
一細細深究,原本清晰的思緒又像亂線纏作一團,徐姜眉毛輕蹙,眼睛微阖,苦悶無比。
一根溫熱帶繭的手指,輕輕撫在她的眉心褶皺處,試圖幫她撫平。
“怎麽了?有何煩心事,就說出來,我定會幫你的。”
徐姜倏地怔愣,但立即露笑掩飾,腦子飛速運轉,嘴邊脫口道,“你昨日見過我那未婚夫,”
“他這人不僅霸道還十分愛拈酸吃醋,昨日因我逛花樓之事與他大吵一架,今日沒準還會來捉我。”
“若他找來,可否讓花娘告知我沒來,”轉念一想,“這樣也不成,若是沒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會來找我。”
“知道我在這,若是攔他,指不定又會鬧出什麽亂子。”
“怕是會影響你們生意。”一副真的為攬香樓考慮的樣子。
“姜姜不用擔心,或許”徐姜望着他的眼睛,他勾勾嘴角接着說, “他已經派人來過了?”
徐姜錯愕,“什麽意思?”
清宴指指房梁,“我剛剛聽到有人從上面走過。”
“那該怎麽辦?”
徐姜自恃耳力不錯,但她卻未聽到任何風吹草動,清宴就有點異于常人了吧。不由得盯着清宴多看兩眼。
“現下人已經走了,或許你現在離開。”
現在離開?那怎麽能行,回去還不得被裴禮嘲笑死。
只好故作深情,“可我舍不得你。”
“再說那人也只不過是我爹口頭上承認的,又沒下聘作定,我心裏是不承認的,”
見他沒有反應,只好捏着甜得發膩的嗓子喊他名字。
“清宴~”
“那姜姜想如何我不過一個花樓的小倌。如何能和前太傅之子抗衡?”
說完清宴暗道不好,說漏嘴了。
“你居然還為了我特地去查過裴禮的底細嗎?”
徐姜也是心下大駭,她就說這人總給人感覺不太多,露出馬腳了吧?
一個只見過一面的恩客未婚夫婿,也要調查嗎?
“我不曾想過,你居然對我樣上心。”徐姜眼中氤氲倍受感動的望着清宴,手下卻狠狠掐一把大腿。
既然清宴暗中查她,說明他與朱慧雲來都有關系,至少不會是一個普通小倌這麽簡單。
看來今日不虛此行。
正在這時,門外走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不一會兒,一陣急切的敲門聲砸來。
“若柳公子,不好了!閣樓出事了!”
清宴劍眉一皺,連眼神都不曾給徐姜就奪門而出。
徐姜輕笑,這人到底和雲來朱慧是何關系呢?為何如此緊張。
她權衡片刻,從趁亂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