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探
試探
夜深人靜長安街,燈亮如晝花柳巷。
雕欄玉徹,花團錦簇。
彩色琉璃點綴花窗,繁華燈影墜入将整間屋子顯得暧昧不明。
徐姜此刻正翹腳喝酒,擡眼睨向老鸨,輕佻道,“把那些個長得漂亮的都喊來!”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潇灑揚手,大氣地拍在鋪滿絲緞的桌子。
老鸨的眼睛瞬間被吸引,仿佛黏銀票上一般,貪婪又外露的眼神讓徐姜也開懷大笑。
貪心是好事。
有錢能使磨推鬼,這話果然不假。
老鸨瞪直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銀票,只待徐姜一聲令下,她就會立即撲身過來,将這堆銀票都納入懷中。
“花娘,”
“姑娘請說。有什麽要求,我們都能滿足。”
“我呢,沒有別的喜好,只對漂亮皮囊感興趣。”她自顧自說着話,眼神只盯着纖細手指把玩的酒杯,指尖輕輕一轉,酒杯随着指尖轉動一圈後穩穩落于細膩的掌心。
倒像真是個整日沉迷酒色,流連風月的女子。
紅纓從進攬香樓就跟緊了徐姜,生怕徐姜在這裏出事,整個人略顯局促。
哪知道小姐沒有一丁點不自在不說,反而如同魚入大海,鳥歸長林,像是回家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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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整日裏和徐姜同吃同住,她真懷疑小姐是不是背着她常去這種勾欄瓦肆。
這還能無師自通嗎?往裏學習上怎麽不見通呢。
誇起攬香樓,花娘是絕對不含糊,“我們攬香樓不止漂亮小倌多不勝數,這才藝也是一頂一的好。我們這的小倌各具特色,只有您想不到的,絕對沒有我們攬香樓沒有的。”
花娘說得振振有詞,自信極了。
攬香樓是京都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不論男客女客全部接待的花樓。規模大不說,确實人才濟濟。聽聞這的男女花魁花名在外,很多慕名而來的外地男女商客,不遠萬裏,只求一賞美人芳容。
她最後盯着銀票半響,将視線落到金主——徐姜身上,柔柔一笑,雖是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姑娘稍等片刻,我這就帶人來。讓姑娘細細挑。”
說罷就扭着腰肢揚着團扇出了門。
紅纓見人一走,探頭出門望兩望,小心翼翼帶上門,轉身謹慎道,“小姐!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嗎?”
徐姜不答反問,“紅纓,你知道我們是幹嘛來的嗎?”
“查朱慧啊!”
這還用問嗎!
而且來之前裴公子千叮咛萬囑咐,說這攬香樓的背後老板就是朱慧,并且朱慧的老相好就是這裏的男花魁——雲來。讓她們自己千萬小心,不要暴露意圖。
“錯!”她輕彈手中酒杯,待發出清脆的一聲“叮”後方才滿意,笑意盈盈遞與紅纓,強調着,“我們來喝花酒的。”
“一會人來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喝酒,”
紅纓一聽連忙搖頭,她真的做不來。
“若是覺得不自在,就老老實實站在一旁,別出聲就行。”
将手中酒杯放下,規矩的守在徐姜身後。
不一會兒,故意裝出來的尖細聲音由遠及近,像是在說教,“一會見到姑娘,可得好好表現,若是都被趕出來,我可饒不了你們!”
攬香樓一樓大廳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可身在二樓的徐姜卻聽不見一樓的一點聲響。可二樓的房間隔音卻不好,人在屋裏便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聲音轉瞬就到門口,尖細聲音停在門口清了清嗓子,卻将原本粗犷的嗓音暴露一瞬。
“噗嗤”有人沒憋住笑意。
花娘瞬間冷臉,有礙于門內的金主,不好發作。
只得壓下怒火,一記刀眼剜過去。
轉頭間倏然變臉,她整理下金釵,挂上标準的迎客笑容。
推門而今,而在她身後,源源不斷的湧進了十幾個小倌。
使得原本十分寬敞的房間裏擠擠攘攘,好在徐姜是坐在椅子上,現在若是站起來,恐怕連下腳地都沒有。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年輕或年邁的男人站作兩排。
等等……
“花娘,我喜歡年及弱冠血氣方剛少年郎,這兩鬓都斑白的就出去吧,”嫌棄的望着那幾個年紀稍大的,又指了指那兩個眼神懵懂的幼齒小童,“這年老的咬不動,年幼的下不了口。”
“走走走。”花娘擡手将幾人轟出去。
待幾人走出後,果然呼吸都順暢不少。
徐姜舒服不少後,望着黑壓壓的人頭,又開始找茬,“花娘,你不是說什麽要的都有,”她一皺眉,“這才片刻,就出去一半,這剩下的……”她沉吟半響,瞪大眼睛在面前這排人身上來回掃視。
回過身,将身子松散地捱在桌子上,左臂慵懶地半撐着頭,漫不經心地開口,“這就是你們攬香樓的好看皮囊?”
說完眼皮微擡,眼角痣夠人心魄。
花娘心下了然,這姑娘容顏頗盛,面前這些确實比不上她,她哪裏看得上。
尴尬地輕咳一聲,還是觍着臉将其中一個推到徐姜面前,“這是,年紀剛剛二十,您看他膚白柔嫩的,喜歡嗎?”
徐姜掩嘴輕笑,“花娘,你是覺得我瞎嗎?這位公子雖然面如冠玉,可五官也就勉強端正。您覺得……我看得上?”
“那這樣吧,姑娘,您在具體說說?”她眼睛有一次撇向那沓被徐姜墊在手臂下已經淩亂不堪的銀票,暗吸一口氣,心疼至極。
這可都是要進她口袋的錢吶!
這姑娘太糟蹋了,得趕緊拿過來。
于是伸着耳朵滿臉認真等着徐姜發話。
“我嘛!要求也不高,長得漂亮就行了。”又擡眼掃一眼面前一排,失望地抿上嘴。
“這……”花娘為難,“要不您在等等,我們琴書可是一等一的好樣貌,不過他吶那有客人在。”
“竟是這些銀錢不夠嗎?”徐姜支起身子,空閑的左臂擡擡手,示意紅纓拿錢。
又一疊銀票被徐姜随意撇在桌子上,混着之前的那沓,竟是鋪了滿滿一桌。
花娘看徐姜這闊綽模樣,真是恨不得自己化身小公子。
淩厲地瞟一眼這群沒用的東西,招手将人都帶了出去。
“小姐,你挑來挑去,怎麽不直接點名雲來公子。”
“你傻呀,雲來自從跟了朱慧,已多年不接客,現在人知道他的都是少數,我若是上來就點名雲來,你說,我是何居心啊?”
“不知是何居心,反正目的不純。”紅纓鼓着腮幫子認真分析,然後驟然嘆氣,“是紅纓考慮不周。”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她們門口。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
還挺有禮貌。
“進。”
一位身穿青綠圓領長袍的少年人邁進來,眼神澄澈不帶一絲一毫煙火氣,與這風雨場所的氣質完全相悖。五官深邃如刀削劍刻般,嘴唇薄而略帶血色。
卻是一眼驚豔。
“姑娘好,我是若柳。”
起初聽見這名字還以為是個弱柳扶風的病美人,像莊白弦那般。
此刻再聽,便想皺眉,這名字與人實不相配!
若柳見徐姜蹙眉,以為是自己令她不滿,于是直白的問出聲,“不知姑娘可是對若柳不滿?”
“不是,公子多慮。”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會被優待。
徐姜忍不住開始解釋,“我只是好奇,誰給你取的名字,竟然這樣難聽!”說到後面還情緒激動,越發憤慨。
倒是把若柳逗笑了,“這名字是老板取得。”
“花娘?”
“不是,是另一位。”
徐姜心裏竊喜,竟是個單純好套話的。
“攬香樓居然還另有老板?”
“我們這種皮肉生意,老板怎麽會親自抛頭露面,”他嘴角一扯,嘲諷道,“花娘不過是個管事的。”
“他見你這容貌氣質,竟然取了若柳這名字?”
“若柳雖是個名字,但不是為我而取,而是恰好落在我頭上而已。”
徐姜不解其意,偏頭聽着,等着他繼續解釋。
“姑娘可知攬香樓第一個男花魁?”
徐姜茫然地搖搖頭,示意他繼續。
心裏樂開花。
“他叫雲來,是個仙姿佚貌,是個風華絕代的人物。不過身子不好,常年吃藥。”
這形容,到讓她想起一個人。
“與莊白玄相比呢?”
“我不知姑娘說所之人,我來這裏三年,鮮少出門。”神情有些落寞,倒叫人怪心疼。
徐姜想着該如何寬慰面前之人,掃到鋪滿桌子的銀票,心生一計,“你想改名字嗎?”
“姑娘何意?”
“我見這名字不配你,想給你改名。”她單手自斟一杯酒,笑着看他,“你想想要改什麽?”
“姑娘說改就改。”
她手中已沾唇的杯邊頓住,望向若柳的眼睛向下看去,“喏,不是有這些嗎?”
若柳随着她視線瞧去,不由失笑。
果然財大氣粗,怪不得來時花娘特地交代,這位大金主定要伺候好。
“謝姑娘,姑娘需要我倒酒嗎?”
“不用。你站着便好。”
這是什麽怪癖?不過他倒是樂得輕松。
只見徐姜身前身後各站一年輕人,無一人說話,只是靜靜站着,只有她伏于桌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許是喝得有點多,她在擡起玲珑有致的身子時,已經東倒西歪,不知東西了。
紅纓立即上前來扶。
“想好叫什麽名了嗎?”
她面上酡紅,眸光潋滟,眼角小痣帶着幾分妩媚。
若柳見她竟一時失語,呆愣片刻。
突然門板的碎裂聲伴随着怒氣升騰的冷冽嗓音。
“先想想你自己吧!”
徐姜努力睜眼,卻仍舊看不清晰,只覺得一個足足有她兩人高的黑影張牙舞爪地沖她而來。
身邊溫度驟降,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她下意識想跑,腳卻失了力氣。
此時,腦海中只餘下一句話,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