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安符
平安符
徐姜大步流星走下樓梯,裙角因為大幅度動作前後跳躍。她抱臂擺着一張臭臉,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犀利眼神,讓想要上前奉承兩句的掌櫃望而卻步。
紅纓見狀,立即踱步到樓梯旁安心等待。
掌櫃心底納罕,明明上去時還高高興興,怎麽不過半個時辰,就一人下樓不歡而散。
徐姜走下樓梯見到木板擋住去路,居然連走個路都讓她如此不順遂。
随即擡腳踹去,木板“啪”一聲瞬間倒地,錦緞雲鞋踏過筆跡幹涸的木板,木質纖維的斷裂聲讓她心裏憋悶感減輕些許。
對一旁的紅纓吩咐道,“走。去品味齋看看有沒有遠舟居士的新書。”
紅纓心裏打起鼓,看這情形,這個死裴禮又怎麽招惹到小姐?竟讓她如此生氣。
還好有遠舟居士,能讓小姐心情舒暢些。
心裏把遠舟居士誇得絕無僅有,把裴禮罵得一無是處。
許是今日出門沒翻黃歷。遠舟公子的新書未到,說是這月有急事耽擱了,下月補上。
徐姜思及再三,終于想起,再過兩日便是春闱。
遠舟居士怕是忙于此事,思及此處,哪裏還有怒氣,又開始憂心春闱之事。
她不想打擾他,便立即去相國寺,準備求個保平安高中的符來。
相國寺是京都城最大的寺廟,連皇後太後隔幾月都會來此處請願,所以平日裏也是香火鼎盛,人流不斷。
可今日徐姜剛進寺廟門口,便覺十分清淨,只有寥寥幾位香客往裏走。寺內庭院的也不比往日,只就連香火味都比往日淺淡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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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位穿海清的小僧正在掃撒,徐姜忍不住好奇上前詢問,她點下頭,雙手合十,恭敬問道,“小師傅,為何寺內香客如此之少?”
“不好意思,出家人不造口業。”
一旁堪堪到徐姜肩膀位置,臉上還透着稚氣,年紀稍小的小師傅卻憤慨異常,“師兄,我來說,還不是那淨土教……”
話還未說完就被剛剛不造口業的小師傅一手捂嘴,一手攜肩,拖着人一臉歉意的往後退。
嘴上還不住念叨着:“不造口業,不造口業,阿彌陀佛……”
倒是有個駐足許久的小姑娘,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娘說,大家現在更相信淨土教,不過淨土教一般人根本不能入教,普通老百姓都去上清宮了,說是白天師的道法和道教很像,進不了淨土教,便去上清宮上柱香,也是一樣的。”
徐姜簡直聞所未聞,這道教居然成為莊白玄的替代品,真是荒唐,也不知道上清宮的道長們知道嗎。
望着徐姜哭笑不得的表情,不等她開口,小姑娘搶話道,“我知道姐姐想問什麽。道長們當然不介意,這可是往裏送錢呢,他們恨不得敞開大門迎接這些淨土教徒。”
真是離譜。
怪不得近幾年道教式微,遠比不上佛家香火旺盛。
若不能從根上正正他們的思想,從內至外真正繼承祖師爺的衣缽,這道教怕是要沒落了。
可轉念一想,也不單是他們的錯,人生在世,哪能不計較銀錢呢?偌大的上清宮也都是需要吃飯的。
如何平衡道心和生活,就不是她該煩惱的事了。
徐姜看一眼紅纓,指向袖口。
紅纓嘆氣,無奈地從袖袋裏掏出繡花精致的荷包,挑挑揀揀後,選一粒銀瓜子遞給小姑娘。
小姑娘一雙小肥手捧着銀瓜子,無辜清澈的眼睛睜得溜圓,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大方的姐姐,什麽姐姐,說是仙女也不為過。
她眯起眼睛笑,笑得開懷,嘴上連連說着讨巧話,“謝謝仙女姐姐,不管姐姐今日來寺裏求什麽,必能如願!”
徐姜被她感染,嘴角也忍不住上翹,“借你吉言。”
只有紅纓一臉我是大冤種,明明是她給的銀瓜子,怎麽不見對她說一聲謝謝。
小姑娘似是感受到紅纓的怨氣,臨走前忙補一句,“也謝謝紅衣姐姐。”
兩手伸進嘴邊,将嘴角扯成最大,小臉像包子一樣皺成一團,做個苦哈哈的鬼臉,嬉笑着跑開。
紅纓怨氣更濃,一眼不落地盯着徐姜。
她沒法,面對這沖天怨氣,只得悶聲讨好道,“這月漲月俸。”
紅纓這才笑逐顏開。
徐姜也跟着輕笑出聲,兩人自幼相伴,對彼此脾性摸得一清二透。
她哪裏是缺錢,只是每次她一提漲月俸,徐姜便會笑稱她“小財迷”。次數多,就成為兩人心照不宣暗語。
紅纓在安慰她,希望她開心點。
相國寺裏燒的祈福香都集中在庭院寶鼎北側的大香爐中。香爐中香灰堆積在其中,滿滿一爐。
煙氣袅袅,線香的紅色火星忽明忽暗,燒完的灰白色長柱堆積在火星上,未燒到的部分終于承受不住厚重,或是輕風輕觸,灰白長柱無聲滑落,摔在堆積的無數白灰中,粉身碎骨,再也找不見。
徐姜點燃三根線香,虔誠一拜。穩穩插入香爐中,淹沒于香火之中。
紅纓不信神佛,但也有樣學樣,雖不信,但心懷敬畏。
進入大雄寶殿,與殿同高的佛像立于眼前,金色的佛像前懸挂不少或紅或白印有佛陀教言的經幡、用彩絲繡有蓮花、瑞獸、飛天、珍禽的歡門和各色法器,使大殿顯得更加莊嚴肅穆,讓人肅然起敬。
徐姜和紅纓各站立于一個蒲團後,雙膝貴于蒲團之上,雙手合十,緊閉雙目。徐姜心裏默念,請佛祖保佑遠舟居士金榜題名,最好高中狀元。
不知怎的,腦海裏竟出現裴禮那張毒舌的臉,本是十分厭棄,但兩人好歹相識一場,未來還是合作關系,她也發發善心。
希望裴禮那混蛋能上榜就好,排名多少不重要。
拜完後,跟師傅請完平安符,順着香爐順時針轉三圈,就算是完成祈求儀式。
兩枚平安符躺在徐姜細膩的手掌心,紅纓生疑,“小姐你怎麽求兩道符?”
“莫不是給我求得?”
徐姜知道她是故意打趣自己,于是收緊手指,将兩道符牢牢攥在手心,又倏然松開,這可是給遠舟居士求的符,可不能弄折揉爛。
她将兩道符撫平微不可見的折痕,寶貝地裝在荷包裏。準備回車上去就夾到書中。
***
徐府,書院外牆。
徐姜可沒有真的要次次爬牆去找裴禮。她站在足足有兩人高的院牆前,抱臂撫腮獨自發愁。
紅纓不知小姐為何要對着院牆發呆。
過一會,居然長籲短嘆起來。
“小姐,您這是怎麽了?”
“紅纓,你說,我每次要如何聯系裴禮呢?”
紅纓心想,這個她懂啊,她正好認識對面院子裏整理花園的小厮,随随便便喊上一嗓子,不就行了?
于是不顧徐姜驚恐的目光,她清清嗓子,大聲嚷道,“小月牙!”
驟然間,鳥驚魚散,頓時寂靜一片。
不出片刻,一道穿着家仆衣服的少年輕巧利的落身于院牆上,毫無聲息,像憑空出現一般。
徐姜面上驚恐變成詫異,冷白的手不住的鼓掌,發出有節奏的啪啪聲。
“紅纓厲害!”不停地向紅纓伸出大拇指。
“這位小兄弟,可否幫我帶話給裴禮?”
“自然可以。”其實自打上次帶話之後,裴禮就沒要求他守在小院。
只不過,自從見過紅纓之後,腦子裏總是會時不時想起她,所以他整日都來小院閑晃,萬一在遇上隔壁院喊話呢。
卻不曾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他都沒做好準備,掃一眼他身上的嶄新仆人服,怎麽看怎麽別扭,把他的偉岸身材全掩蓋了。潦草的仆人帽,把他軟緞般的黑色發絲全遮住。
這身衣服真各種看不順眼。
他發呆片刻後,卻不見對方繼續接話,忍不住問道,“今日要帶什麽話?”
餘光卻掃向紅衣黑臉的小姑娘,看似不經意,實際目的明确。
“不用了。你回去吧。”
“好。”他敷衍的答着,霎時間才發覺不對,以為自己聽錯,反問道,“啊?不用了?”
徐姜認真,“嗯。你回去吧。”
他才剛待片刻,就被下逐客令。才見紅纓姑娘沒有一炷香的時間,他可不甘心。
可有無可奈何。
一步三回頭的躊躇片刻。
“等下。”
等得就是這句。他興奮的轉頭,直接翻身躍下院牆。身手輕盈,穩穩落地。
直接看呆主仆兩。
連紅纓都不得不暗嘆一句好輕功。
“想不到,裴府竟然卧虎藏龍。小兄弟如何稱呼?”
小六面紅耳赤,又開始磕磕巴巴。“小,小六。”
徐姜從書中把平安符取出,遞給小六。看着小六的眼神冒着精光,看得小六忍不住打哆嗦。
一看就沒安好心。
她輕聲細語,目光溫柔,仿佛要把眼前人溺斃在其中,“小六,我看你功夫這樣好,你替我跑個腿可好?”
“好。”小六二話不說,美滋滋地點頭說好。
替徐小姐跑腿,紅纓定會開心。
徐姜千叮咛萬囑咐,“這平安符幫我送到城南觀橋西邊夾道的南面小巷裏,叫桑尚的人手裏。一定要親自送到。”
“好。”
“至于另一個,”徐姜手中還剩一個平安符,“你交給裴禮吧,祝他榜上有名。”
“好。”
“就這些,謝謝小六兄弟。”
小六撓頭,月牙似的側臉上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謝。那我就先走了,”臨走前還特地看向紅纓,“紅纓姑娘下次見。”
徐姜看着小六和紅纓,笑得促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