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看熱鬧
看熱鬧
燭光細碎,伏在桌上的姑娘的圓潤臉頰一半在光裏,一半入影中。
她眉間舒展,嘴邊帶翹。纖長的睫毛下積下一團黑影,卻黑不過那點墨般濃郁的眼角小痣。
漸漸地,她細密的睫毛微微震顫,恍恍惚惚中,好像看到昏黃的燈光中,一松形鶴骨的剪影立于面前。
輕眨眼睑,便見面前人似乎在一團暖黃色的霧中,雖看不清容貌,但此人像是在用手巾擦拭手指?
她緩緩閉眼,又将眼珠子在眼眶中滾了一圈才睜眼,眼皮微沉,眼眶泛酸,但好歹看得更清晰。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正一手握着白色手巾細細地揩拭他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手指拳曲,白色的手巾覆在上面一遍又一遍。
只看只指骨關節處似有紅色,再細看手巾上也沾了淡淡的粉。
血色立即喚醒了徐姜的神志,她扶着額頭,輕輕搖頭,想把腦子中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甩出去,卻無濟于事,強忍着疼問道,“你手怎麽了?”
“打了只臭蟲。”
她聽後立即蹙眉,用手輕按太陽穴,“幹嘛髒了自己手?”
“太礙眼了。”
“有藥嗎?”她見桌上擺着幾瓶顏色各異的小瓷瓶,淩亂地翻找着,觸及他的眼神又緩緩移開,“我幫你上上。”
裴禮從中撥正一瓶被她翻倒的瓷瓶,遞給她。
她接過手就準備往手巾上倒,卻被一只大手包裹住,“讓你聞的。”放在她鼻息下,清涼的帶着薄荷香的味道湧入鼻腔。
“頭疼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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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不可查的點點頭。小貓似的“嗯”了一聲。
裴禮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又挑出一瓶落于她手中,白皙的雙手抱拳道,“那就先謝過姜姑娘了。”
徐姜不好意思地糾結着發尾,眸中閃爍其詞,“你也別謝的太早。”
片刻鐘後。
裴禮緊咬後槽牙,面色泛白,額角覆汗,漂亮的桃花眼卻一眨不眨地說着,“不疼,挺好。”可緊握拳頭的左手上卻青筋暴起,微微發顫。
她深知自己的斤兩,以前幫父親包紮的時候,爹爹哪一次不是叫的鬼哭狼嚎,仿佛殺豬了一般。
怎麽辦,有點內疚。
看他明明就很疼還故作鎮定的樣子,心裏的歉疚像個雪球般越滾越大。
她深深看了裴禮一眼,“我小時候幫爹爹包紮,爹爹說只要呼呼就不疼了,我也幫你吹吹。”
說着就将他的修長左手捧到自己面前。
撇了一眼他的眼睛,就長吸一口氣,剛想吹卻憋住了,感覺別扭又尴尬,一口氣梗在肺裏上不去下不來。
又瞟了一眼,見他笑得意味深長,似乎在等着什麽。
她沒憋住,一口氣全吐了出來,噴在裴禮的傷口上,帶着……口水。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拿起一旁的淡粉手巾手忙腳亂地直接往傷口上擦。“你相信我!”
哪怕是忍耐力如裴禮,也終于破了防。
只聽他“嘶”的一聲掙脫出徐姜的魔爪,甩了兩下手後,觀察起傷口來,俊臉上不見異常。
還好,也就是比剛剛沒上藥前更紅了些,更腫了些。
徐姜愈發愧疚。
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外面的吵鬧聲吸引了注意。
大門被推開,安平對着裴禮一臉無奈,“公子,我真的攔不住他們!”
轉而又臉向面前的這幾位蠻不講理的夫人們,“蘇夫人,我都說了,我們公子和徐小姐在這,您怎麽就不信呢。”
破門而入正是蘇夫人與幾位和她交好的世家夫人。
“徐姑娘,你怎麽在這?”蘇夫人面露驚訝,像是真不知道一般。
“是蘇府的丫鬟把我領過來的啊。”徐姜實話實話,直接将蘇夫人的話口堵住了。
“呃,這樣啊,你們在這可有見到其他人?”
“未曾,難不成蘇夫人在找人?”裴禮嘴角噙着玩味,眼中略顯冷意。
蘇夫人聞言連連否認,面露慌亂,跟幾位夫人解釋道,“我本來是想着幫我家二姑娘,相看一下她父親挑中的那個周學子。”慢慢地便冷靜下來,“這沒見到人,咱們繼續去賞花吧。”
說完便招呼幾位夫人往外走,還不忘叮囑兩位小輩,“你們兩個別忘了晚點的宴席。”
徐姜褔身答是。在長輩面前,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幾人一走,屋子裏又冷清下來。
“咚咚咚,”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随後遲疑的聲音傳來,“徐小姐在嗎?”
徐姜挑眉,“進來。”
是之前來‘請’蘇晚娘的小丫鬟,她戰戰兢兢地扣着手裏的托盤扶手,有點害怕徐姜。
垂眸不敢與徐姜對視,磕磕巴巴地說道:“徐小姐,今日我家小姐本來只想推二小姐落水。卻不想差點害了徐小姐,覺得十分抱歉,所以讓我送來幹淨衣物。”
說着将手中的托盤高舉。
徐姜也不予計較,小丫鬟得了令如蒙大赦般快步離開,細聽腳步,竟比來時輕快許多。
小丫鬟來時問過蘇晴娘,為何還要給徐小姐送衣物,小姐不是很讨厭她嗎?
蘇晴娘答道:今日我是主,她是客,我本就無意針對她,為何要背鍋平白受人暗恨呢?
****
“紅纓拿個衣服怎的這麽久?我又怎麽在這睡着了?”徐姜的問題一個接一個。
她見裴禮不語,心中暗忖,念起她剛醒時昏昏沉沉有頭痛的情形,喃喃道,“我這是中迷香了?”
頓時驚覺:“那紅纓定是被人絆住手腳了。”
“看來姜姑娘也沒那麽傻。”
徐姜撇嘴暗瞪他一樣,“那蘇夫人一來就找人,看見我兩那麽驚訝的樣子,看來這裏真有個人?周什麽?你見過嗎?”
“一直臭蟲。”
徐姜恍然大悟,驚叫道,“你把人給打了?”
“那人呢?”
“扔了。”
“扔哪了?”
“這你就不必知道了。”
徐姜見他并不想說,也就閉嘴不問了。畢竟裴大公子不想開口,誰又能撬開他的嘴?
徐姜看了看天色,餘霞成绮,暮景殘光離。晚宴開席還有一會兒。
“咱們,去賞花?”徐姜望着他眼神中透着不确定的詢問。
“咱們去看熱鬧!”
裴禮啪地掃開扇面,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睫羽半擋中眸光微沉。
不懷好意。
不過熱鬧,那必須要看!
****
“公子,我剛去看了,那被扔在西廂的周學子果真被帶走了,被蘇夫人的侍女帶走的。”
兩人随着安平左拐右拐,來到一處下人房。“就是這了。”
“你去找一下紅纓,我有點擔心她。”
安平點頭走了。
這下人房,有一特點,乃是大通鋪,且分兩個屋子,兩個屋子打通一扇門,用布簾隔開,所以左右屋子相通,且各有一門。
他兩從一側進入,本想看看這侍女究竟作何打算。
卻不成想,見到了令人面紅耳赤的一幕。
透過半截布簾,隔壁的屋子裏,一對男女正翻雲覆雨。
徐姜瞬間紅透了臉,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朝着這方面發展!
不是說侍女帶走了周學子,這周學子不是昏迷的嗎?
再看裴禮,他倒是看着面色如常。
“什麽情況?”她張張嘴,做口型。拽着裴禮就要往外走。
可還沒到門邊,就聽見外面越來越近的急促腳步聲,還不是一個人。
她趕忙轉身帶着人往裏走,可空曠的屋子裏一張占了一半屋子的大通鋪再無其他。四周巡視一遍後,看見衣櫃的眸子閃了閃。
不容分說的扯着裴禮就往櫃子裏塞。
見他也不掙紮,自己也跟着縮了進去。
漆黑狹小的空間內,兩人肌膚緊貼,能清楚得聽到互相的呼吸聲。
隔壁的木床仍在咯吱作響,徐姜默不作聲的屏住呼吸,拉着裴禮的手也濡濕一片。
她緩緩松開,往他的袖子上來回反複的搓了搓。
明明來了人,可怎麽還沒聲音?
隔壁的聲音愈發不可描述,一會兒是極具忍耐的哼唧聲,一會兒是鼓掌似的啪啪聲,似是越來越激烈。
兩個藏在櫃子裏的人寂靜無聲,徐姜借着灑進門縫裏的燈光瞧了瞧裴禮。
裴禮雖對男女之事接觸不多,但是道理他都懂,一般人家十四五歲都有同房侍妾,他雖沒有,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畢竟熱血方剛,春宮圖也沒少看。如今真刀真槍的呈在自己面前,他是有反應的。
可怎麽能讓徐姜發現呢。
故而他側了側身子,想離她遠一點。
可這窄小的櫃子就這麽大點,他側身的瞬間就後悔了,緊貼着對方的肌膚被磨了磨,霎時間身上所有的熱流都彙于一處。
耳朵緋紅一片,額間細珠密布,清隽的容顏也惹上了一層俗塵豔色。
“你沒事吧?”她見裴禮面色不對,戳戳他側身嫩肉。
誰知不碰還好,一碰裴禮他竟倏地要站起來。
好在,徐姜手疾眼快,立馬給拉了回來。
“你們在做什麽!?”刺破耳膜的尖叫聲傳來,她聽到旁邊的裴禮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青衣,我待你如親女!你為何要勾引周學子?”
啜泣的女聲傳來,“夫人,我只是一個丫鬟,這輩子也只是個奴才,若要真的嫁人,也只是嫁個小厮,家仆。可我不願如此!”
“今日我見那周學子昏迷,就起了歹心,若我能嫁與周學子,就是為妾,奴也心甘情願。”
蘇夫人聲音發悶,卻不憤怒,反而有絲絲心疼。“你呀!糊塗啊!”
“老爺,既然事已成定局,那總不能讓我們晚兒再嫁與周學士吧。我們晚兒可不能與一個同府爬床的丫鬟共侍一夫。”聲音如百啭流莺,勾人的緊。
我們晚兒……莫不是蘇尚書的侍妾?
氣急敗壞地有些慌不擇語“你!真是你教出來的好丫鬟!跟你一模一樣,貪得無厭,心思狠毒。”這話看來是對蘇夫人說的。
可這青衣姑娘,徐姜是接觸過的,蘇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極懂分寸,又善解人意。如何會做主動獻身之事?
難不成她看走了眼?真像這青衣姑娘自己所說,一念之差,為脫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