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理寺
大理寺
這京都城徐姜還沒逛過幾次,卻不想先到了這大理寺。
大理寺府衙,兩頭威嚴的石獅子伫立在門口兩側。幾人走進大門,就看見一頭足足有兩人高,體型如牛,額上帶角,雙目明亮有神,被擦的锃光瓦亮的獬豸銅雕。
幾人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兩眼,卻被其中一人呵斥,“看什麽看!”
徐姜反擊道:“怎麽多看兩眼還能看壞了不成?”
正在這時,從正堂走出一位身着暗紅色圓領官袍,頭戴黑色璞頭,他面上褶子頗多,尤其眼尾,一雙眼睛雖被松垮的眼皮遮一半,卻目光如鏡。左手捋着自己白色胡子,話未出,笑先來。“哈哈啊,小姑娘多看看,你可知道這是什麽?”
一旁的兩個官差見到人立即行拜禮,“參見李大人。”
白胡子老頭大袖一揮,免去他們的禮,将人趕了下去。
其中一人還想再做解釋,急忙道,“李大人,這幾位傷了趙少卿的公子。”
只見李大人原本半遮的眼睛竟完全露了出來,眼神淩厲。手中的動作卻不停,但仔細看,像是比平時順胡子的動作更慢些。
另一個到是有點眼色,看出李大人眼神中的不悅,生拉硬拽地把身邊的兄弟拖走。
徐姜幾人看着這長相奇怪的東西苦思冥想,只有裴禮指着這東西,像是極熟悉般,侃侃而談,“這是獬豸,是古書中記載的一種神獸,它能性別曲直。見人鬥,觸不直者。聞人争,咋不正者。”
李大人興致勃勃地聽他說完,眼神中流露出欣賞。“這位公子說的不錯,這是獬豸,相傳呢,在先秦時期,有官員斷案折獄,用的便是這獬豸,你們可曾聽說帝堯時期的邢官,名為臯陶,他凡是遇到疑難不決之事,便會讓獬豸解決,并且均準确無誤,所以呢,這獬豸就成了公正的化身。”
“賢侄許久未見,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你。你祖父如何了?”
“謝大人關心,我祖父安好。”
"那便好,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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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姜慢慢湊到裴禮身邊,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音量說,“真沒想到,你居然還認識大理寺的人。”
李大人見兩人關系親密,捋着胡子笑到,“這姑娘是?”
“大人好!我是徐姜,徐将軍的女兒。”
“哦~原來竟是徐大将軍的女兒!”
“大人可認得我父親?”
“那是自然,當年我還是大理寺少卿之時,與你父親有過一段淵源。”敘舊完,也不能忘了正事,李大人摩挲着胡子,問道:“今日到底發生何事?”
“是那個寧國公府世子,他遇對我不軌,讓我揍一頓,我們便報了官。可哪知來的剛剛二人,聽聞那人是世子,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我們抓過來。李大人可要為我們作主啊!”徐姜一開始還說的有模有樣,可到最後竟學起戲文中的戲子模樣,只見她漆黑的眸子奮力眨巴着,眼角的小痣靈動極了,語調宛轉悠揚。
李大人見她這誇張的樣子,也跟着笑得胡子一翹一翹地,寵溺道:“自然。”
“來人!”
李大人看起來雖已年入花甲,可他步腳穩健,聲音如洪鐘,一句來人,卻有雷霆之勢。
不出片刻,剛那二人随即連滾帶爬地跪在李大人面前。
“你二人可知罪?”
“知知知,”兩人跪趴在地,哪裏還有來時的趾高氣昂。
“我大理寺,從來都是秉公辦案,而今你二人卻以權謀私,要知短莫短于茍得,幽莫幽于貪鄙,敗莫敗于多私。今日起,你二人卸去職位,不在是我大理寺之人。”
“李大人,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求您饒了我們!……”兩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大理寺。
“帶走。”
“李伯伯,您真的太厲害了。”
“我還有事物要處理,不能陪你們了。”
“好的李伯伯!我們也正好還有事。您忙,不必管我們。”
“小侄下次定會登門拜訪。”
李大人笑着點點頭,看着這兩個小輩齊齊行拜禮,轉身離開時衣擺掀起的弧度都那樣相似,心中愈發覺得兩人甚是相配。只嘆是自己年紀大了,竟有興起給小輩說媒的嗜好。
走出大理寺。徐姜想和裴禮分道揚镳。
于是便假模假樣說道,“裴公子今日陪本小姐走了這一造。定是十分辛苦,不如您先回府休息吧。”
“可我還有一處未去,可否借徐小姐的馬車送我一程?”
“不知裴公子想去何處?”
“西市的品味齋。”
徐姜卻沒想到他要去的地方竟與自己一樣。心想既然順路,那便捎他一程。
今日這一天可真的算是多姿多彩,徐姜累極,抱着手爐合眼小憩。
車廂內寂然無聲,除了書頁翻動的聲音,可發出動靜的罪魁禍首似乎也心不在焉。
安平看着自家公子,十分無奈地搖搖頭。果然墜入愛河的男子,啧啧。真是無可救藥。
只看裴禮手中雖拿着書卷,可視線卻未在上停留,而是落在了一旁安安靜靜地閉眼休息的女子身上。
徐姜把整個人縮在鬥篷裏,鬥篷上的帽兜帶着密密的絨邊,只露出小半張臉。與平時張牙舞爪充滿活力的樣子完全不同,多了一份少女的恬靜。
安平真的很想出聲提醒公子,可又怕驚擾到徐小姐,只好作罷。等回頭他一定要把公子這幅癡漢模樣好好說給公子聽。不管怎樣,他家老爺也是當今皇上還在太子時期的老師。這大儒之後,遇到姑娘竟是如此做派,真是有辱斯文。
他家公子看似被美色迷了眼。可實際上,心裏卻是另一番思緒:接下來該如何讓她堅信那窮書生桑尚才是遠舟居士呢?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計劃已初具雛形。
明明已經春和景明,可這天氣卻不見回暖。幾人從下車時,又稀稀拉拉地落下雪花。
徐姜伸出手,一只冰片飄落掌心,瞬間化成水滴,她啪啪手,将水滴抖落。心想再過幾日就是上巳節,希望屆時這春寒已過。
品味齋的錢掌櫃在二樓遠遠就望見這将軍府的寶馬香車,上次的一擲千金還歷歷在目,撩起衣袍前擺小跑着下樓迎接。
果不其然,這車停在他品味齋門口。他圓潤的臉上立馬堆滿笑,“不知道徐小姐要來,真是有失遠迎,您能再來,“話說到一半,就見遠舟居士從馬車中下來,他差點驚掉眼珠子,木讷地把後面的話說完,”真是讓小店蓬荜生輝啊。”
将軍府竟然這般厲害?短短幾天就把遠舟居士,不僅找到了,還帶在身邊,同進同出。
這京都傳言徐将軍被收兵權,一個無實權又沒世家背景的失勢将軍,竟有如此人脈和消息?果然傳言不可信!
本有幾份失态,但不過轉瞬,錢老板又堆起職業假笑,來招待徐姜。
徐姜領着紅纓想找掌櫃的私下了解了解遠舟居士的消息。但礙于裴禮二人在場,她又不好開口。畢竟遠舟居士不想暴露自己身份,自己雖在探查,可也不想讓其他外人知曉。
到是裴禮絲毫不見外,跟錢掌櫃詢問自己上次定的古畫可有消息。兩人撇下其餘人直接去了內室。也不知是什麽古畫,這麽神神秘秘。
徐姜想起上次自己來時,遠舟居士的畫冊都擺放在二樓,就決定上去看看。只留下安平和紅纓兩人面面相觑。
一到二樓,最顯眼的木櫃上碼放着遠舟居士的最新作品《屠戶家的小娘子》,這本她還沒看過。這說明,這幾天內遠舟居士來送過手稿。今天那個豬頭不用想,一定不是。那只能是裴禮和桑尚之中。從今日來看,這兩人近幾天都來過這,桑尚來賣畫,裴禮找古畫。
遠舟居士的畫冊一出版必然會被搶售一空,他定然早就賺的盆滿缽滿。怎還會像桑尚那般窮,這說不通。
難不成真的是裴禮?她立即蹙起秀眉,真的很不願承認,這人确實很符合。有學識,有積蓄。雖然跟自己比還差點。
他的畫作,要是能見一見就好了,這樣誰是遠舟居士便一眼就知。
她捧着書愣神許久,待回過神來,又自覺無趣,又準備去三樓逛逛。
可卻在樓梯轉角處,看到一幅線條極為熟悉的山水畫懸挂的牆上。這是遠舟居士的畫!畫的左下角還有署名,不是別人,正是桑尚!
正在此時,錢掌櫃和裴禮也從樓上下來。裴禮拿着一幅畫卷,和一本書像錢老板道謝。
經過徐姜時,看她對牆上的畫似乎很感興趣,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哪知道徐姜一把捂住畫,生怕被別人看到一般,直接對掌櫃的說,“這畫我要了,幫我包好。”
錢掌櫃一聽,連連擺手,“徐小姐,這畫可是非賣品呀。”
“一百兩。”徐姜伸出一只手指,緩緩道。
錢掌櫃盯着那一根手指,抖了抖唇,“真的……不能賣。”
“五百兩。”
“成交!”錢掌櫃立馬喊人,“來人!給徐小姐包起來!”
徐姜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不過無所謂,畢竟她有錢!
突然想起桑尚缺錢,便把錢掌櫃叫住,“我再給你五百兩,你将其中的四百五十兩當做分成交給這位桑尚先生。”
錢掌櫃一聽,居然還有這等好事,連道三聲好。
裴禮這一天見過徐姜的各種樣子,初見自己時的驚慌失措;說起遠舟居士時的侃侃而談;遇到浪蕩子時的無所畏懼;為了遠舟居士的一幅畫一擲千金。
“徐小姐真是大手筆,為了一個遠舟居士一下子就是一千兩。這遠舟居士,真有那樣好?“他忍了許久,還是問出了在心中所想,”你是,”這三個字在他舌尖滾了一圈終究還是脫口而出,“愛慕他?”
徐姜眉頭一皺,只覺這人好生無禮,“他好不好與你無關,我愛慕他否更加與你無關。我為他一擲千金只是因為我覺得他值得。”
她說完邊走,只留下裴禮一個人在原地愣神許久。
安平極少看到這樣茫然失措的公子,公子從小到大都以書本為伴,更未曾與女子熟識,怕是因為這樣才會對徐小姐春心萌動,感慨道:“竟沒想到,徐小姐如此仰慕公子。”
裴禮好一陣子之後才離開,離開的時候與平時明顯不同,心不在焉。
安平恨鐵不成鋼地想: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去。徐小姐可是在向他告白呀!他怎麽一定動靜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