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曲成霆依舊昏睡着, 在夢裏構建了一個新的記憶。
他出了車禍,忘記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淩岐,但好在對方堅持陪伴他治療, 最後成功出院。
并且二人一起上下班, 相處的十分愉快。
“淩岐”的這副身體實在好用,它不打算換, 并且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
這個人實在是戒心太重, 陪他玩玩能怎麽樣?
為什麽非要走呢?
它檢查了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面前是一張張男女合照, 上面的主角喜笑顏開。
看起來着實讓人羨慕。
但很快這些照片都變成粉末了,直接被黑色的油漆物質所侵蝕了。
真讨厭。
它似乎并不知道曲成霆還有個兒子的事實, 只是盤踞在倒下的青年左右。
沒有五官,但卻莫名看出一絲絲煩躁不安。
到底該怎麽做?
要不直接吞噬了算了?這樣就不會亂跑了。
黑漆漆的人形怪物開始向四周蔓延, 碰到了仍舊沉睡的曲成霆的手指, 幾乎是瞬間。
手指就開始被腐蝕了。
疼痛使得昏迷中的人皺了皺眉。
動作戛然而止。
它不願意對方死掉,好不容易才碰到個這麽善良又好看的人類,不能輕易玩壞。
曲成霆最後被拖到了床上,身邊的人影開始逐步具象化,然後露出了一張熟悉的人皮。
正是淩岐的模樣。
這個身份很好用,原先的人已經被它給弄死了。
所以現在這的确是一張很好用的人皮。
它不打算再換了, 之前已經用了鄰居、同事、相同的乞丐、公交車司機、上司、前臺、物業等多個角色。
對方都沒有跟他建立起關系來, 很不好用。
只有淩岐例外, 他擁有着較大的社會能力和財富地位,很方便他圈住這個人。
他微微低頭看了一下昏睡過去的人, 對方眼底烏青, 似乎是好幾天都沒有睡過好覺了。
淩岐歪了歪頭,很天真又殘忍地想着, 不如就讓他躺上個兩三年。
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徹底忘記那些沒有用的人。
就這麽辦吧。
*
曲墨徹底找不着了。
意識到這個的時候,曲婷有些恐慌地想要報警,但是理智又讓她放回了手機。
她的丈夫和兒子現在還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
但從時間線來推斷,他們的确是最後進入……他侄子家的人。
老劉是樓下物業的大叔,她方才匆匆跑去看監控了,的确從她出門之後,就只有她的丈夫和兒子進出過那個單元樓。
如果報警……找到的話還好。
一旦沒有找到……豈不是他的兒子和丈夫要遭受牢獄之災?
沒上過學的農村婦女卻在這個時候陷入了一番糾結當中,她的良心在道德邊緣不斷徘徊。
但到底她還沒有愚蠢至極。
思來想去,準備先給曲成霆打電話,然後……再報警。
“嘀嘀嘀……”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一度讓曲婷懷疑手機沒打通。
但她那個侄子是經常會給自己打電話的,并且對于自己的來電通常不會停留多長時間。
今天是很忙嗎?
欸,反正他不是說過段時間就回來了……瞞也瞞不住。
應該能找回來的吧。
“喂,您是哪位?”電話那邊是一個輕快且年輕的聲線,很明顯不是曲成霆。
曲婷覺得有些奇怪,低頭看了一下號碼,确定沒有打錯後才說道:
“我來找阿霆,我是他親戚。”
那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但很快就又回複道:“我是他同事,他現在忙,您有什麽事可以跟我傳達。”
曲婷猶豫了幾下,說道:“真的很着急,您待會讓他給我回個電話,他兒子失蹤了……”
“他有兒子?”那邊的人傳來訝異的聲音,語調有些奇怪。
甚至電話那邊傳來嘶啦嘶啦的聲音,似乎是信號不好。
“喂喂喂,您能聽到,一定要幫我傳達阿霆啊,我待會得商量要不要報警……”
“嘟嘟嘟嘟。”
徹底挂斷了。
淩岐低頭看了一下手機,發現被捏爆了,屏幕都碎了。
面色平平地将這東西給扔了。
随後回到床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曲成霆,面上很是不解,不僅和女人結過婚,還有孩子了?
這麽多牽挂啊?
他替他解決一下吧。
*
曲婷最後沒有報警,因為“曲成霆”回來了,并且說他找到了孩子。
“那墨墨在哪裏?”
“曲成霆”很溫和地說道:“他發燒了,我帶走了,你不用再找了。”
說完就打算走,絲毫沒有留戀。
曲婷現在一家子都住在醫院,雖然暫時不清楚他們父子倆到底遇到了什麽,但是曲婷一看他侄子穿的這麽好,心裏就不由得又活絡起來了。
孩子找到了,那就不是她的過錯。
既然不是她的過錯,那之前許諾的也不應該打折扣吧……
“阿霆,那個房子的事……”
“曲成霆”轉過頭來看這個女人,面上露出點奇異的神色,走近了幾步,面帶微笑。
這個殼子似乎也可以利用。
警方那裏——
“你之前不是報警了嗎?為什麽又打電話說不必了?孩子找到了?”
女人面帶微笑,嘴角朝上挂起一個弧度,慢慢地說道:“啊,孩子找到了,找到了,是之前門沒鎖緊,他自己溜出去玩了。”
警察皺了皺眉頭,不是很相信,打算自己調下監控看看。
但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警察叔叔,我沒有走丢。”是一個約莫兩歲的男童,表情正常,長相确實和照片上的一樣。
民警這會不得不信了,雖然還是覺得這警情有些戲劇化,但是要說沒有類似的事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周邊地帶不知道接了多少類似“兒童失蹤”的案子,最後都是在馬路牙子、外婆家裏、麥當勞門口那裏找到的,孩子多半是自己跑出來的。
這次……恐怕也是一樣。
人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再執着地查看監控似乎倒是他不對了。
“行吧,我給你撤了,你們走吧。”民警揮了揮手,面上還是比較溫和的,畢竟孩子找到了比什麽都強。
這位婦女與後面的父子一同離開了,步伐都是十分一致的,并且沒有互相說話。
民警在後面看着,心裏有些莫名地覺得奇怪。
孩子找到了,不應該高興得很嗎?這家人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
曲墨還在山上住着,并且身子有漸漸拔高之勢,生長速度倒是比較喜人。
道渝稱贊道:“蘿蔔頭。”
含義乃是終于冒頭了。
曲墨記憶力好了很多,能記住很多事情,這具體表現在道渝問他昨天吃的什麽飯上。
“雞、雞蛋羹,南瓜羹,冬瓜羹。”他人最近才學會羹怎麽用。
“……這……也行吧。”
曲墨不是很能領會到“也行吧”裏面包含的複雜意思。
山上仍舊很荒涼,奇怪的事情也很多,曲墨因為會說話了,所以就一點一點表達自己的疑惑。
“哪、哪裏有香客?”
道渝坐在山間的一個石頭上,擡腿晃悠趴在自己膝蓋上的崽子,咬了一口果子。
“那不就是。”修長的手指指向東南方。
那邊有成群結隊的漆黑人形怪物,此刻正朝着山上的一個土堆走去。
曲墨睫毛很纖長,上下扇動了好幾下,他在确保自己沒有看錯。
“……不、不是人啊……長得不一樣。”他可憐巴巴地朝道渝看過去,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眉毛都皺了皺。
道渝聞言眉毛輕輕的一挑,心裏有幾分意外,随機擡了下腿,膝蓋上的崽很快就滑溜到他懷裏了。
“嗯,你倒是說說,哪裏長得不一樣?”
曲墨臉上的肉被捏住了,有點子不舒服,但還可以接受,咕哝道:“黑、黑乎乎的,不一樣。”
道渝這次表情倒是嚴肅了點,微微蹙了下眉。
“你這麽小,沒障住你嗎?”
“嗯,确實不是人。”,他倒是很爽快地承認了,但是很快又低頭靠近曲墨低聲“威脅”,“不許和空山說,就是那個光頭,不然不給你下山買糖。”
曲墨只是啪唧啪唧點頭,看着十分聽話。
道渝把人放在旁邊,擡手吹了個哨子,喚回了先前的小土狗。
“墨墨先自己玩,‘爹爹’出去辦點事。”
說完這話,那寬大的袖袍就帶起一陣風,人很快就消失了。
曲墨拽了一根狗尾巴草,拿來逗小狗,并且巴巴地說:“布布?”
這白色卷毛小狗一聽就開始撅起屁股,尾巴宛若螺旋槳,一副要好好玩的樣子。
“我也……也當爹,布布給我叫爹爹。”
狗子覺得不太對,不過反正也聽不懂,它在草叢裏撲來撲去的,仍舊很高興。
道渝走到裏屋去,視線環繞一圈,最後終于找到了目标。
“婆婆。”
“您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面前的老婦人其實并沒有什麽變化,頭發仍舊花白,臉上的溝壑交錯,是個耄耋老人的模樣。
隐婆婆笑着說道:“阿渝,分明沒有變化,老人就是這個樣子,你沒有老過自然不懂啦。”
“您知道我說的不是相貌。”
道渝面色算不上輕松,他已經叫了快二十年的婆婆了,根本不把對方當成當年的小姑娘了。
說到底他心智也不成熟,壓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東西。
但是單純來說,他不希望這個山再度空了。
“不如我給你找副皮囊來?”道渝還是沒忍住說。
并且還先發制人地補充道:“我找窮兇極惡之人的,不妨事的,我不用去投胎。”
隐婆婆倒是笑了,一邊咳嗽一邊說道:“不會那麽急的,時候還沒到呢,你急什麽呢?”
道渝面色平平,最後還是側身而立,看着窗外跪在蒲團上的空山。
沒好氣地說道:“可是兩三年本就很短。”
“那是因為阿渝身邊有人、有事,所以時間會變長。如果沒人沒事,那就很漫長,兩三年對于人來說,夠長啦!咳咳咳……”婆婆面色有些發白,但床邊還是一堆小衣服和針線,她想要做幾件小衣服。
道渝也只能作罷,但是正當他準備走的時候,視線又掃到了窗外上香的空山。
“墨墨居然沒有被障目,婆婆。”道渝覺得很奇怪。
但是隐婆婆對此不以為意,甚至還彎腰繼續縫補衣服,樂呵呵地說着:“不然你以為孩子一開始哭什麽,這地方四處漏風,你前些年又懶得修,淨搞些假東西糊弄人,周遭還都是你捏成的……球。”
“他到頭來居然還最黏你,奇怪奇咳咳咳……怪。”
道渝面色坦然自若,解釋道:“我後來不是修了修嗎,分明不漏風了,再說了,我不會讓他生病的,那崽子又不是什麽較弱的人,他吃飽飯之後身體皮實了許多。”
“不過,婆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個人怎麽辦呢?如若哪一天真的——”道渝移眼看向外面的空山,倒是有幾分憐憫。
何苦呢?前半輩子受盡折磨,怎麽出家也不嚴謹點,挑了他這座山。
啧,笨笨的。
“不必在意,他會明白的。”婆婆低頭拿着針縫補,似乎對此事早有判斷。
道渝聞言倒是也不能說什麽,只能邁步離開了。
出去找曲墨的時候,他意外的發現人不在原來的位置了。
名喚“布布”的那只狗圍在道渝腳下打轉,似乎有些焦急。
道渝蹙了蹙眉,有幾分不悅,但還是俯下身子摸了摸狗頭。
“放心,我把他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