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喏, 你家就是這兒,不過牆都快塌了,你真哩要進去……”村支書雙手叉腰地指了指, 面容中有些好奇。
他倒是不知道曲家居然還有人。
阿霆不是早就遠走他鄉了嗎?家裏的親戚不都死差不多了嗎?
難道是騙他的。
但是這模樣, 老書記仔細看了下,又覺得不像騙人, 這分明長得一模一樣。
曲墨看了一眼自己所謂的“家”。
扭頭先是給這村委書記遞了一包煙, 這是程禹主動跑去一個小賣鋪買的,人情世故倒是懂得很好。
對方一下子笑了, 頓時多說了幾句話,大概就是幾句“來我家吃飯”之類的。
曲墨現在關注的事顯然不是這個, 他見人走了之後,重新擡眼看向這個房子。
中囷的農村呢, 其實是中原地帶普通的瓦房, 但是由于上級領導的規定,需要統一村容村貌。
所以都往牆上刷了一層白漆。
如果是重新翻蓋的房子的話,那樣還好看些。
但是像曲墨老家這樣的話,那純粹是多此一舉,畢竟這上面的磚牆都已經開始掉皮、歪斜了。
絕對有資格往上挂一個“危房”标志。
程禹坐在行李箱上,雙手趴着拉杆, 頭頂的一堆頭發被太陽照的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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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要進去嗎?”他略帶好奇地問。
曲墨側頭看了他一眼, 倒也沒有說話, 只是望了一會。
程禹:“……”
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有些犯怵, 總該不會臉上沾上泥巴了吧?
良久。
“你真的很不像一個富家少爺。”
程禹蹙了蹙眉頭, 沒理解這是什麽意思,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表, 突然有些猶豫。
要不下次換成勞力士?
曲墨已經在準備開門了,這是他從村支書那裏拿來的鑰匙,因為他家的房子一直沒人住,所以就暫時歸村委會所管理了。
“哐哐當當……”鎖眼有些生鏽,不太好弄開。
程禹丢下行李箱往這邊看了下,有些狐疑。
“你連鎖都打不開?”
“咔噠。”門鎖打開的聲音。
曲墨情緒穩定,面帶微笑地看着對方。
程禹默默閉上了嘴,然後視線往院子裏看去。
這裏面屬實是……看不清啥,因為草已經長的宛若人那麽高了。
曲墨蹙了蹙眉頭,站在過道那裏,一時也是有些茫然。
中囷已經來了,老家也找到了。
但是……為什麽他家的人……全死了?
那份家譜上,甚至還有他爸爸的名字。
可是,爸爸分明後來一直在臨海住,但沒道理這邊的戶就銷了。
曲墨想到點什麽,一時低頭就開始往自己書包裏翻,但是動作到一半又卡殼了。
“程禹,把我身份證給我。”
對方此刻正在認真去拔那顆巨大無比的苋菜,聞言這才松開了手,甩了甩泥巴。
準備用那個髒手去往衣服裏掏……
“等下,我自己拿。”曲墨十分眼疾手快地撈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并且與這個沉迷于薅草的人保持距離。
程禹本來就沒見過這麽高的草,所以就立馬轉身蹲着薅了,表情認真。
身份證還是那張身份證,但是曲墨關注的點卻變了。
他視線往下一掃,然後看到了自己的戶籍地址——
xxxxx臨海市xxxx幸福之灣23號。
果然,戶籍變了。
曲墨拿着這張身份證,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後知後覺。
老家是中囷市的話,那戶籍地應該也是中囷的。
肯定是改了的。
曲墨收好了自己的身份證,擡眼往院子裏看,有些愁眉不展。
這滿院子的草……
房子其實原貌已經不太能看出來了,因為已經過去十多年了,甚至可能更早。
雖然沒有取得什麽進展,但是起碼知道一個事了。
那就是他家是真正意義上的沒有“親戚”了。
曲墨撥開程禹薅的草,擡眼看了一下正屋,房檐處懸挂着一個八卦鏡。
“看什麽?”
曲墨聞言答道:“那裏。”
“為什麽挂個鏡子?”
曲墨扭頭看了一眼程禹,真的是覺得對方是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
這種鏡子就是普通的八卦鏡,一般就是用來除煞的,不過種類聽說還很多。
什麽凸面、凹面什麽的,功能也不是很相同。
“哦,那它還挺結實,這麽多年還這麽锃亮……”程禹十分誠心誠意地感嘆道。
曲墨聞言頓時一愣,随後擡眼望了過去。
是啊,這麽多年了,牆都快塌了,八卦鏡還完好無損?
曲墨已經大概猜出了當年離開中囷或許不止是因為媽媽的事情,或許還有什麽別的隐情。
他方才已經加了村支書的聯系方式,關于村裏喪事的記載,他後續還要再查查。
關于曲業飛……曲墨對這個“爺爺”可以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咱什麽時候吃飯啊?”有些埋怨的嗓音打亂了曲墨的思緒。
他沒有向村裏人透露很多,只是語焉不詳地說自己順路過來看一眼而已,好在書記沒有多問。
曲墨擡手扶了扶額,仰頭看了下堂屋上的瓷磚牌匾,這是農村自建房最常用的裝飾品。
上面寫着最常見不過的:
——家和萬事興。
“先走吧,我已經拿到鑰匙了。”曲墨擡手搖了搖,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院子裏的雜草衆多,家裏一個親戚都沒有,辦了三起喪事。
其中一起……還是自己爸爸。
興什麽啊,都差不多散光了。
曲墨站在大門中間,表情有些看不懂,這個古遙村……路也修了,牆壁也挂着“進步、平等”的條幅,看樣子應當是個現代化鄉村。
但即便如此,這裏面還是透露着一種濃濃的破敗感。
曲墨從進村到現在,就沒有見過一個青年人,到處都是暮氣沉沉的老人。
他們或是出現在電線杆腳,或是出現在村口,不厭其煩地看馬路邊的電瓶車和四輪轎車。
偶爾說幾句閑話,但更多的還是用渾濁的雙眼看遠方,聚焦不起來。
大概是在看車輪。
曲墨覺得喪事記錄的問題,他自己解決不了,傅荊南或許知道當年的檔案問題。
他爸爸出事不過是在他上小學的時候,沒道理在這麽早就……在老家被銷戶了?
“所以,你只是來看一眼?”程禹給大門挂好鎖之後,略帶好奇地問曲墨。
曲墨聞言反問道:“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怎樣?”
程禹托腮仔細想了想,結合自己的想象說道:“我以為你會很懷念你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的,這不是你待的地方嗎?”
“可我完全不記得。”
話音落下之後,曲墨就拉着行李箱走了。
老家的門口旁邊有一個巷子,裏面傳來些悠揚的聲音。
曲墨擰眉往那邊看了一眼,聽到了記憶中熟悉的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是大平調。
程禹對這個還挺好奇,本來想探頭去看看人家怎麽唱戲的,但奈何曲墨已經往外走了。
他有些不懂。
來的匆匆,去也匆匆?
不過變故很快就發生了。
*
曲墨和程禹站在一輛熟悉的黑車面前,有些猶豫。
“……”
裏面很快就來人,依然是沖着程禹叫程少,看起來宛若是程家的人一樣。
程禹退避三舍地說道:“別,我不認識你們,我家在中囷沒有産業,不要亂攀關系。”
兩人本來是打算打車去一個普通酒店的,但是沒想到司機開到一半就說有人跟着,并且說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握着方向盤的手都抖了抖,原因無他,就是因為跟着的車實在是太貴了……
曲墨最後也沒有辦法,只能和人半道下來了,順便挑了靠近派出所的位置。
對面的人聞言笑了笑,說道:“我們也沒說是您家裏的人啊?”
程禹頓時有些緊張,側頭小心地和曲墨說:“真不如在你家薅草,我就說了,他們不是我爸那邊的人!”
現在其實已經是正午了,街道上人不少,沒道理幹些什麽違法的勾當。
“要不給我爸再打個電話?讓他來救我們?”程禹又接着說道,聲音放的很低。
不會被綁走吧,他作人質的話大概兌不了多少錢……
曲墨暫時沒有回程禹的話,而是轉而對視向那人道:“做什麽?你們總不能什麽都不說吧?”
那穿着黑西裝的人笑吟吟地說:“只是想請程少去做做客。”
“那要是他不想去呢?”
對面那人變了神色說:“都是好朋友好同學,怎麽會不願意做客呢?”
曲墨一聽這話,頓時有種熟悉的反胃感。
随後冷冷地看了一眼程禹。
“……”
程禹完全不知道當初曲墨是因為“好同學、好朋友”的理由被強制來到他家“做客”的,所以一臉茫然。
只知道自己被嫌棄了。
曲墨只能說道:“旁邊有派出所……”
“你們是不是第一次來中囷啊,我們延河區派出所也可以參觀一下,最近裝修了呢。”對面的人顯然有恃無恐。
曲墨:“……”
沉默兩秒之後。
曲墨從身後的程禹手中拽出來自己的袖子,随後拿出了手機,平淡地說道:
“叔叔,是這樣,他們是——”
“嗯,對,目前情況是這樣……”
程禹的眼睛裏頓時閃出敬佩之光,曲墨居然提前搖來了他爸!
這樣子肯定沒問題。
程禹的狀态仿佛從癟着的氣球一下子變膨脹起來了。
視線很是煩躁地看向對面的那些人。
“對,您就到路口了是嗎?”曲墨拉着行李箱往東邊看,表情很是平靜。
對面的人忽然皺起了眉了,似乎是當真有些戒備了起來。
一行人本就不在意這兩個小孩,但看到曲墨打電話的樣子,一時也有些迷糊。
程家棟真的來了?
但就在他麽一行人仔細查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些劈裏啪啦的聲音。
是行李箱被甩了過來,一下子擊中膝蓋,有幾個人差點摔倒。
與此同時,遠處已經多了兩個五十米外的人影。
“……”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