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曲墨看不到自己的臉, 自然也不知道脖子那邊有一圈紅痕。
只是擡手想摸摸看,但是正好碰到道渝的手了,于是作罷。
“是。”曲墨把自己的下巴從對方掌心移開, 眉毛輕輕地蹙着, 似乎在思考,“他好像一直就想讓我死, 但我小時候還不懂那個眼神是什麽, 現在看來估計就像是在看螞蟻。”
“時刻想把我捏死,但又覺得可以先留着不管。”
曲墨心裏的不安感其實越來越重,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夠應對接下來的事。
心中原本的希望,其實他也知道, 已經越來越渺茫了。
但就在曲墨發呆的時候,他感覺脖頸一涼, 有手指貼上來。
“嗯?”他仰頭去看, 目光略有不解。
白皙的脖子上的紅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好的皮膚。
但是曲墨還不知道,只知道對方輕拂過了他的脖頸,動作有點奇怪,
“嘎吱——”
門那邊傳來響動,曲墨連忙抓住了道渝的袖子, 對方幾乎是瞬間消失了。
“曲墨?”傅荊南走進門來, 臉上一片陰雲, 似乎是有事情要說。
“在。”
傅荊南拿過來一件普通黑外套,扔給了曲墨, 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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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還有雨, 穿上吧,我們回去。”
曲墨低頭看了一下這件衣服, 估計是傅荊南從自己家裏随手拿的,那說明對方是去自己家裏了。
他幾下就套上了外套,并且拆掉了自己的醫院護腕,走過去問道:
“我家現在怎麽樣?小偷抓住了嗎?”
曲墨仰頭等着答案,但是傅荊南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
“你自己去看一下吧。”
*
曲墨在跟着傅荊南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才從對方口中得知程禹已經基本清醒了,在另外一個病房修養。
“那就好。”曲墨點了點頭,并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
程家那邊肯定不需要他操心,但是方才淩岐的事……
曲墨低頭抿了抿唇,覺得自己也算長大了,應當有資格知道一些事。
他站定喊道:“傅荊南。”
對方腳步一停,轉頭看了過來。
“我還是想問——”
正當氣氛沉沉、難以言說的時候……
“曲墨!”醫院走廊盡頭突然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嗓音。
曲墨條件反射地回頭去看,果不其然發現了一個手上還插着留置針的程禹,對方看到他就大步地跑了過來。
“!”
不要又來撲他,救命。
程禹身體恢複的很快,在醫院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飯,一連喝了一整保溫桶分量的雞湯。
當然裏面的雞也吃了。
“你要走了?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吧?”程禹甩開後面的護士,一臉認真地發出了三連問。
曲墨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後面的傅荊南就有些不耐了,質問道:
“你爸讓你亂跑嗎?你跟曲墨回家做什麽?”
但程禹表情只是略微的不适,在幾秒之後又調整到正常的樣子,繼續說道:
“我真的不能跟着去嗎?”
曲墨看了對方一眼,沒看出來開玩笑的樣子,一時間也有些困惑了,只是解釋道:
“我家進賊了,我得去看看,你……”
“還是先休息一下。”
程禹聽到這話沒什麽較大的反應,只是皺了皺眉,他還是想再說兩句。
但是身後已經來了巡視的護士,并且催促道:
“24床,你跑什麽?你的液體還沒有輸完呢!”
曲墨探頭往那邊看了看,沖對方揚了揚下巴,示意對方麻溜地回去。
程禹本來還想上前一步說話,但是被傅荊南略有敵意的眼神給勸退了,只是說:
“我很快就去找你,我有事和你說。”
曲墨只好點了點頭,看着人被帶回去了。
醫院走廊裏沒幾個人走動,但程禹卻頻頻往後看了幾次。
曲墨覺得很奇怪,總不能是程禹生了一場大病,結果就把他當爸爸了吧?
沒道理黏他怎麽緊。
不自覺地擰了擰眉頭,試圖回想之前發生的事。
“走吧。”傅荊南出聲打斷了曲墨的思緒,帶着人進了病房樓的電梯。
曲墨靠在電梯一側,輕微地嘆了口氣,剛才其實是想問的,但恰好又被程禹給打斷了。
看來還得另找時機。
……
幸福之灣——
曲墨從略舊的黑車上下來,這是傅荊南自己讓同事從家裏開過來的車。
他仰頭看了下五樓的窗戶,裏面是暗下去的。
“早上已經給你取過證了,但門還沒換,你可以上去檢查一下,這地方不能住人,你待會還是跟我回去。”傅荊南一邊往樓道那邊走,一邊開口說道。
曲墨跟在後面,接着問道:
“有沒有抓到賊?”
傅荊南的動作一頓,保持着上臺階的姿勢,回頭看了一眼曲墨:
“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事。”
打開門之後——
家裏的東西全部被扔到了地上,亂七八糟的,一看就是被人故意弄亂的。
曲墨從客廳走到廚房,視線不斷地掃過,但是面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冷。
東西大多只是移了位,但其實并沒有減少。
若是旁人來看,定然會覺得這賊是腦子有毛病的,非但不搶財物與大件家電,還盲目地将鍋碗瓢盆弄一地。
是生怕別人聽到這動靜嗎?
“沒有查出來任何有用的指紋,二單元前面的路上的攝像頭也沒有捕捉到什麽可疑人物。”
“你的鄰居們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這确實很奇怪,應該繼續去查,但是房子裏幾乎沒有丢任何東西。
入室盜竊案,似乎只能定性為“未遂”事件。
曲墨站在廚房邊上,冷眼看着冰箱門。
“所以呢?你要跟我說什麽?”
傅荊南看了對方一眼,嘆了口氣,勸道:“你不要這麽早就炸毛。”
“是淩岐嗎?他在醫院還找我了呢。”曲墨提前說道,面色很是平靜。
倒是傅荊南一下子震驚住了,着急地說道:
“那你怎麽不跟我說?!他去哪了?”
“你當時又不在,你在又能怎麽辦,他又不是人。”曲墨看着冰箱門消失的一塊,眼神冰冷至極。
有必要麽?來搶他一張照片。
傅荊南聞言久久地沒有說話。
“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
曲墨直接繞開傅荊南,拉開椅子坐下了,看到了餐桌上放着的玉菩薩。
居然還在……
拿起來握到了手心,傳來微量的觸感。
“傅荊南。”曲墨仰頭去看,面上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絕望。
“你這麽些年不讓我去看爸爸……你實話告訴我,我爸爸是不是已經不在了?”曲墨垂下了眼皮,他還是沒忍住去問了。
其實過往的日子裏他有過這種猜想,但是他每次都會駁到自己。
因為他看了當年的法律裁決,判定的是十年有期徒刑,沒有那麽嚴重。
爸爸不會不要他的。
肯定不會。
早年那麽苦的日子都過來了,沒道理爸爸會放棄他。
他當時才七歲。
會不要他嗎?
曲墨覺得腦袋有點昏沉,擡手支起來了自己的下巴,故作平靜地等着答案。
手指在摩梭着掌心的玉菩薩,但指尖有些控制不住地發顫。
原本今年開學他是滿懷希望地等着的,因為傅荊南說了他成年之後就可以去探視,那也快到了刑滿釋放的時候。
一切都可以熬到頭了。
可是現如今。
房間裏的燈光都變得刺眼了起來。
“不知道。”傅荊南終于開口說道。
曲墨在聽到這話後手指的動作一頓,随即就是猛地站了起來,椅子拉出了巨大的聲響。
“你說什麽?”語調冷靜中夾雜着失控。
傅荊南蹙了蹙眉頭,知道會是這個樣子,但想來也瞞不下去了。
只能說道:“的确是不知道,曲成霆不在臨海一監,或者說十年前就不在。”
“在臨海一監的只有那份文字檔案和一個沒用的姓名記錄。”
房間裏回蕩着說話的聲響。
曲墨先是蹙了下眉頭,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緊接着就是空洞的茫然。
十年前就不在?
那爸爸,是活着,還是……
活着的話,為什麽不來找他。
不在的話,為什麽沒有一個人告訴他。
“那我爸爸去哪了啊?”曲墨嘶啞地喊道,眼角瞬間就泛紅了,整個人宛若情緒崩潰。
都十年了,再加上最近發生的事,他以為自己承受能力很高了。
哪怕是,哪怕是,不在了……他也能堅強地活下去。
可為什麽是不知道啊?
他才十七歲,他去哪裏找啊……
傅荊南被推的往後退了幾步,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說道:
“曲墨,你冷靜點,我們一直都在找,不見了反而說明是好事,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曲墨一把推開傅荊南,聲嘶力竭地反問道。
他站在餐桌燈下,身影顯得更為單薄了。
“說不定我爸爸活着,在某個角落,然後十年來沒看過我一眼,讓我自生自滅。”曲墨怔怔然地自問自答。
曲墨沒有料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好似前十年的掙紮都沒了意義。
他找不到爸爸。
也不知道爸爸還要不要他。
為什麽到處都是牛鬼蛇神?
曲墨想了想,安穩地又坐在了椅子上了,數了數自己遇見了多少個奇怪的事情。
一個兩個三個,竟然全都不是人。
都來找他做什麽?
“家裏也已經看過了,你先跟我回去吧,回頭給你換個門再住。”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現在一時半會不能和你解釋清楚,上面也早就把當年的事定死了,社會上不可能接受稀奇古怪的事出現。”傅荊南彎腰扶着餐桌,試圖跟人說明白。
“你不要鑽牛角尖,現在學校那棟樓裏的案子又出了岔子,一環扣一環,你能不能保護好你自己?”
曲墨垂着腦袋,只是覺得指節很冷。
“傅荊南,你和我爸爸什麽關系?”
“值得你在我身上浪費這麽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