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曲墨覺得這麽不是一回事, 還是想要交流。
但是他剛想用手比劃來着,就突然聽到聲音了,是那種爬行動物的聲音。
伴随着粘膩的水聲。
曲墨幾乎是本能地不動了, 手上拽着玄色的衣服。
“沒事。”
道渝垂眸看了一下地板上的東西, 眉毛微微皺起,似乎是沒有想到。
淨化過了, 還這麽醜。
曲墨眼前看不到東西, 耳朵就會變得十分靈敏。
他确實能夠很清楚的聽到有東西在地板上爬,并且離他越來越近。
幾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昨晚那個鬼童。
鬼童似乎是越爬越近, 直接扒上了椅子腿。
道渝垂眸看了一眼,沒有動作, 似乎在思考。
鬼童愈發得寸進尺,見自己沒被踹飛, 更加專注地往上爬, 目标顯而易見。
曲墨本來就害怕,那句“沒事”根本沒起到多大作用,尤其是感覺自己的腳底板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
更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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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個沉悶的撞擊聲。
道渝把那玩意給甩飛了,眼眸冷淡,藏着點煩躁。
鬼童只好轉頭爬走了,速度很快。
略帶尴尬。
“很害怕這種東西嗎?”
曲墨聽到這話後, 心裏覺得愈發奇怪, 誰會不怕鬼之類的東西啊。
“要是天天見可以嗎?”很有禮貌地詢問。
“……”
心肌梗塞。
“不是——”曲墨最後還是沒忍住出了聲, 實在是控制不住。
但就在他出聲的一瞬間,手指攥着的玄色衣袍觸感瞬間消失, 替代成了自己的校服邊。
周遭也不再那麽安靜, 有熟悉的交談聲。
“擺好了嗎?”
“這邊妥了。”
曲墨從未覺得如此古怪,想要偷偷睜開一個眼睛縫觀察情況, 但是很快就被發現了。
“欸,小孩,你別睜眼啊。”
原先那個青年處理好手上的東西後,就蹲下身子在曲墨面前,十分認真地說道:
“你要是不閉眼的話,可能會看到可怕的東西,它會來你跟前的。”
語氣抑揚頓挫,宛若在講故事。
曲墨猶豫片刻,道:“我今年十七,不是七歲。”
對面的人有些尴尬。
最後儀式還是開始了,曲墨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蒲團。
手指張合了下,沒有說話。
幾乎沒有閉眼多久,房間裏就響起了調子奇怪的笛子,還混雜有先前聽到的鑼聲。
曲墨全程是皺着眉頭聽的,因為實在是不好聽。
這簡直是在人的靈魂上拉鋸,造成精神攻擊。
音樂停了之後,他們就開始唱誦,曲墨覺得和先前在門外聽到的不是很一樣。
但總的來說,沒有那麽難受。
曲墨聽着聽着有點困,因為畢竟一直閉着眼睛的,不由自主地想打哈欠。
但是又勉勉強強憋住了,壞了儀式就不好了。
“砰——”很大的一聲鑼聲,預示着唱誦結束。
曲墨直直了腰板,希望能快點結束,畢竟他還要問問某只妖精怎麽搞的。
看起來,确實,法力無邊。
房間裏恢複了安靜,只有白色蠟燭在燃燒着,蠟油在地板上凝成了一小團。
曲墨閉着眼睛,手指蜷縮了幾下,莫名覺得臉上有一陣涼氣湧來。
“嘻嘻……嘻嘻。”
曲墨側了側臉,有點想要躲開,但是無濟于事。
因為一個滑滑膩膩的東西已經貼了上來了。
曲墨臉色白了白,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手背上的東西是什麽玩意。
但是它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一個勁地蹭……
直到——
“砰!”一聲沉悶的響聲傳來。
張智道皺着眉頭說道:“怎麽回事?”
周遭的人也都停下了動作,似乎儀式也快結束了。
曲墨本來是想睜開眼睛的,但是眼皮剛掀開,就被之前的那個青年又給用手蓋住了。
“沒必要看,等會等會。”
曲墨想了想,只好又閉上了眼,他手背還有點殘留的觸感。
怪怪得。
“嗯?怎麽回事?它怎麽撞着旮旯角了?”
“還挺白的,記得上次來還是個黑球。”
“師父,那把它裝壇子裏?”
“嗯……怎麽回事……它自己能摔成這個樣子?”
……
一些嘈雜的議論聲響起,曲墨感覺好多人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甚至有人在收拾東西了。
“……”
那他睜眼了?
“行了,算辦完了,你睜開吧。”又是那個熟悉的嗓音。
曲墨睜開眼就發現了一張娃娃臉,看着倒是十分和善,此刻正對他微笑。
“不對,也不算完全辦完,我們一會得去躺你的學校,你到時候跟着這家人走就可以。”這青年又補充道。
曲墨聞言略有意外,起身拍了拍手,接着問道:
“學校?你們這次不是給程禹招魂的嗎?”
他擡眼看了看面前這人身後,發現大師一行人全圍着個圈,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還知道的挺多。”娃娃臉笑了笑,收拾起了地上的蒲團,解釋道,“但程家不是只讓我們幹這一件事啊,他家的古曼童再不控制就要變成惡靈了。”
“所以只是來例行公事一下。這算游戲裏的日常任務?”這人的語調十分輕快,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可避諱的。
曲墨擡眼看了一下對方,覺得這人看起來倒是也不像神棍。
氣質很是正經,倒是和不遠處的大師不太相似。
曲墨經過昨晚的事,其實已經大概猜出程家可能是在供養什麽泰國小鬼之類,倒是忘了這玩意是有個正經名稱的。
——古曼童。
在泰語語境中,寓意“金色的小男孩”,是一種形如孩童的物件。
人們通過供奉古曼童,而達到為自己消災解難、實現願望的目的。
曲墨對這個的東西了解很少,只是依稀記得是泰國早期歷史中的産物,這還是他在曲成霆的書房看到的。
不過想到這,曲墨又想起程父的異常行為。
是想要他爸爸的手稿嗎?
“惡靈?”曲墨暫時沒有去想程伯父的事,而是轉而接着問道,“古曼童不就是小鬼嗎,它不本來就是……”
這青年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看那邊不太需要自己,于是就閑聊了起來:
“本來就是惡的?你看娛樂圈的花邊新聞太多了,那都是不正規的,淨搞些醫院夭折的小孩。”
“古曼童在目前的發展主要分為兩派,一是正古曼童,一般是高僧佛家會供養,但不排除有錢人通過關系獲得。至于你老是在電影裏見到的,也就是陰古曼童,這個十分容易制作,一般就是在小孩意外死亡的地方拘亡魂,或者直接與醫院達成合作關系,然後以‘功效快,價格好商量’大肆售賣。”
曲墨根本就不知道這裏的彎彎繞繞,一時間聽入神了。
“這種就自然而然形成産業鏈了,但每年小孩夭折的人數是保持在一個恒定水準的,不可能都用來投入黑市場。但人心的欲望是不斷滋生的,有些人嘗到甜頭了,自然而然會變本加厲。不止從醫院這一方獲得屍源了,人體買賣,挖掘墳地,或者直接偷活着的孩童……”
這青年人說到這也是皺了皺眉,覺得南邊那些國家搞得實在是太亂了。
曲墨聞言不自覺地把視線移到程禹的手辦櫃上,那裏擺放這一個木質的佛像,顯而易見是——
“哦,那叫佛童子。他們家估計老早從泰國那邊借來的,估計是為了他們兒子。”
這青年低頭看了看面前小孩的反應,略帶好奇。
他可是頭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樣子的人,天生命格屬陰,但氣場極強,會天生受到至陰之物的喜愛。
實在方便當“誘餌”。
雖然這身子板……青年打量了一下,覺得給自家師父拐過去大概不成問題。
“那我朋友呢?他什麽時候能好?”面前的小孩突然轉頭問道。
青年回頭看了一下,床上的人就是這位少爺哥,是明顯的丢魂了,現在看起來也不是很好。
哎,有些可惜,這小少爺也是個極陰體質,但就是不太招“陰”喜歡的那種。
一旦惹上,多半要生大病,怪不得要請來這麽複雜的“佛童子”。
還搞得不是很好。
要不趕緊處理,這“佛童子”可能直接半夜把這程家小兒子的頭給啃掉。
不過這些肯定沒必要去說。
“啊,這個我們得去學校一趟,他在那裏失了魂,得喚回來啊。”青年十分輕快地說道。
并且眼珠子微微一轉,試探地問道:
“那個,你有沒有興趣來我們道觀觀摩——”
青年十分認真地詢問,內心抱有極大期待。
但這小孩宛若沒聽到一樣,只是指着不遠處的那群人。
“他們在封壇,不用管。”
“可是為什麽要把一個小孩硬塞進去,這不是法治社會嗎?”
“他頭都要擠爆了。”
語調平平的,帶着點疑惑。
青年聞言一下子站直了身體,眼睛裏閃着光。
“你能看到?”
曲墨聞言輕微地蹙了下眉,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覺得有些奇怪。
“我只能看到個類似于白球的東西,你能看出來它的樣子。”
“長什麽樣子,快給我描述一下。”
房間那邊的人還在用力往裏塞“鬼童”,一群人都在用力。
在曲墨看來,那動作其實挺殘暴的,因為那小孩白白胖胖的,腦袋鼓一個大包。
完了還要被活塞進一個黑漆漆的壇子。
怎麽看都有些……像犯罪現場。
不過——
“什麽意思?它、它……”曲墨還是不太能接受,但一想到憑空冒出來的孩子,與先前手背上的觸感。
似乎又不得不相信。
“它現在長得應該不錯吧,之前我看的都是黑色球态,還散發着屍臭,可難聞了。”
曲墨聽到這話,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倒是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現在這個孩子,長得的确是白白胖胖的,但是嘴邊的牙齒還是很尖利。
曲墨就是憑借這個,才想起了自己被半夜的啃食聲吵醒的經歷。
當時它的手臂,好像是腐爛的……
“我沒有陰陽眼的,我為什麽能看到?”曲墨不是很想描述這個畫面,他大概弄清楚了程家的一堆事,但總的來說跟他其實沒有多大關系。
他除了小時候有段時間老是生病之外,就基本沒怎麽生過毛病。
除了營養不良、食物中毒,引起來的低血糖、低血壓小症狀而已。
“……”
曲墨不認為自己是遭邪體質,他已經生活了十多年了,根本就沒有遇見過——
大腦突然宕機一瞬。
“你這叫陰陽眼麽?我也不太确定,得讓師父來斷定。還是這樣,你來我們道觀……”青年還想再推銷兩句,但前方已經有人再喊了。
“映三師兄,該走了,您在那聊什麽呢?”
“收拾收拾東西吧。”
被叫的青年只好先停下了“拐帶大業”,簡單跟曲墨解釋了下:“你當然能看到,不止看到,你這個年齡……早就應該和它們了解甚多了。”
曲墨沒有回話,臉色依舊不算太好看,可能是不太能接受的了。
“你之前看不到嗎?那不應該的,指定是有什麽人給你提前封住了。估計讓你好好上學?”
“不過你真的可以考慮去我們道觀一下,當道士很賺錢的。”
話題又繞了回來。
曲墨覺得吵死了,最後堵着耳朵走出了程禹的房間。
*
曲墨站在走廊那裏,先是看了看樓梯那裏的拐角。
果然壇子不見了,可見房間裏的就是從那裏拿過來的。
他站在一個角落裏,拿起了自己的手機,想要去問問清楚。
本來曲墨是打算打字交流的。
但是轉念一想,對方或許真的不怕裏面這群道士,畢竟都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單拎出來。
好像确實挺厲害的。
“你要不出來?”曲墨小聲說道。
用手拍了拍手機殼。
動作有點笨拙。
正好房間裏出來了一名搬着水碗、符咒、蠟燭的弟子,略帶新奇地說:“咋了,手機壞了?”
曲墨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并且腼腆地搖了搖頭。
走廊裏很快就站了不少人,因為大家都在搬運東西,甚至還在“大師”的帶領下為程禹的房間拖地。
看起來真的極為專業與負責。
曲墨為了不礙事,只好一退再退,扶着欄杆往後走。
直到感覺腳尖略微淩空,被抱着往後挪了一大步。
“……”
曲墨心想這人可真難請,剛準備回頭問他儀式開始那會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視線剛一對上。
說出去的話立馬結巴了。
“你你……”
曲墨先是扭頭觀察了一下後方,确定這個角落不會有人注意道自己和空氣講話後,才謹慎地準備往裏面拉一些。
很小心的拽了一點袖邊。
“你怎麽感覺……又有點不一樣了。”
何止是不一樣,整個人都變得妖冶了,曲墨覺得對方簡直像是“海妖”轉世,頭發柔順綿長,但又泛着微微的青色。
眼眸宛若幽靜的深潭。
“這家人沒有用,還是不行,你不能自己想起來。”道渝靜靜地看着曲墨,語調十分之平,能聽出來其中幽怨的情緒。
曲墨實在不能理解,問道:“你又說這個,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他确實沒有任何關于眼前的這個……這個的記憶,但是曲墨覺得只要對方告訴他,那自己還是有可能想起來的。
小時候的事,很容易忘的。
“我當然可以直接告訴你,但是你依然不會真正‘想’起來,這沒有用。”
“這樣的話,你以後會慢慢看不到我的。”
曲墨本來還不太能理解前面這話的意思,但在聽到後半段的時候,卻渾身一冷。
他才獲得一個“朋友”幾天。
就又要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