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境牢籠
夢境牢籠
“能讓天帝在六界通緝的罪神翼師,想不知道都難。”我說:
“您的大名,如雷貫耳。”
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和天妃私通數百年,還生下三個孩子讓天帝“幫忙”養了數百年,如此奇葩彪悍事跡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翼師掩唇輕笑,語調暧昧:
“也是。你看,情字來時,半點不由人,哎,咱倆也算同是天涯淪落仙,既然緣分到了何不……”
轉出去的身子又漂浮回我的眼前,用扇子輕佻地抵着我的下巴:
“何不湊作一對,做這無主之地的……嗯……逍遙散仙?”
我強忍着惡心,正要将“滾”字罵出來,卻忽聞一聲巨響。
“轟——”
翼師和孟極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被彈飛撞進山壁之中,層層炸開,山石翻滾。
“滾!”
來者氣勢洶洶,摟着我的腰閃身至山洞外,眼見那一整座山都崩塌。
是魔尊。
夢中世界随之模糊羽化,我們身處的第二重夢境連帶着孟極編織的九重夢牢籠接連破碎,連同那座山峰瞬間消散不見,唯餘煙塵一陣。
“跟你說了聽我口令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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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話還未說完便被他的吻吞沒。
他吻得急切,蠻不講理。
這人睫毛可真長。算了,随他去吧。
前幾世,我們到了螭骨淵後,因為我用盡辦法搗亂拖延魔尊的速度,也是進山洞休息了一夜。
睡着時曾被翼師和孟極入夢。
外界全然不知此地早已被那罪神翼師統治多年。
翼師的靈力并不能與六界強者比肩,卻巧在豢養了能入夢食夢的神獸孟極。
在夢境之中,控夢者是最強主神。
更是三言兩語便能使喚夢中人為其做事。
當時我和魔尊破了第一重夢境之時以為已經出夢,後面周旋多時發現竟還處在第三重夢境。
魔尊一怒之下将翼師斬成碎屑,打碎孟極編織的九重夢境方才出來。
翼師有一個能力世人不甚知曉,他可以變化出數以萬計的分身。
饒是修為再高也難分真假。
也因此他能逃脫神界天誅令的追殺數千年之久,唯有抓住他那以魂祭器的羽毛扇子才能出夢。
這一世,我自一早便和魔尊通氣準備滅了他。
只是,不知曉魔尊這氣什麽時候才能消。
“嗯,你……”我實在是喘不了氣。
“方才讓他就那麽死了真是便宜他了。”少年靠在我的肩上語氣悶悶的。
伸出手拍拍他的背:
“好啦,好啦,他又沒把我怎麽樣。”
“你是我的。”
“嗯,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第一重夢境我都見到了。”他悶悶地說。
“嗯?啊。”好吧。
前幾世做的夢都稀松平常,我也未曾想到這一世在這裏入睡居然會夢到如此久遠的前塵往事。
他伏在我身上嘆息一聲,狠厲着語氣:
“他也不怎麽樣。”
“是是是,你最好了。”
“你好敷衍。”
我也是有脾氣的:
“那你想怎麽樣?”
他放開我,離開樹蔭自顧自往前走去,淋了滿頭發的綠色雨水:
“你昨夜在夢裏喊了他三百九十八次。”
“熄玦熄玦熄玦……”在他耳邊重複:“熄玦熄玦熄玦……”
“欸?你笑了……哎我腿腳不便你走慢點……”
*
魔尊一路背着我走近螭骨淵的最深處。
四周瘴氣濃重,再無植被生靈。
寂靜得仿佛天與地都不複存在。
何曾想又遇見了鹿神,他正跪在地上,在對躺着的茉瑾施法。
我見茉瑾的神色痛苦,過去便問:
“這是怎麽回事?”
鹿神滿頭的汗顧不得擦:
“她困于夢魇醒不過來,朱砂,你可有辦法?”
看來他們也同樣遇上了孟極的九重夢境,不過按理說孟極已死,夢境牢籠會自行破除才對。
“我……”
我剛想開口說可以試試用我的治愈之術,但見魔尊已然将手指放在茉瑾的額頭。
輕輕一點,喚醒了她。
高階術法,喚魂術。
施法者若意志不堅便會同對方一起進入夢魇亦或幻術再也醒不過來。
鹿神雖不喜魔尊,但仍是克己複禮,作揖道:
“多謝。”
“你不必言謝。鸾族将士乃是我魔界神兵,茉瑾曾多次領兵作戰,救她是我魔界之事。”語氣冰冷。
堅硬得要死。
我回了鹿神一禮,結印引咒摸出幾粒藥丸:
“等會分三次讓茉瑾吃下,可快速回複靈力。”
他頓了頓,面露慚愧:“朱砂……”
我又不是什麽記仇小人,将藥丸塞到他手裏,轉身便和魔尊繼續前行了。
走了幾步,我忍不住挽着魔尊的胳膊直直看他。
“你這麽色眯眯地看着我作甚?”他說。少年耳根通紅,腳步随我慢了下來,卻朝前走着并不瞧我。
一點都不自然。
“覺得你可愛,多看看不行麽?”
我笑得嘴都咧到耳後去:
“再說了,我看你,那是光明正大地看自己的夫君,談何色眯眯?”
救茉瑾這事放在前幾世,絕無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星辰之墟那億萬年魔氣生出的魔尊大人,視萬物如糞土,魔界将士在他眼中也不過匍匐在他腳下的蝼蟻。
救與殺,都屬浪費時間。
倒是折磨一個生靈對他來說或許還有些許樂趣,一如前幾世時最初在扶搖天梯之上那般。
話鋒一轉,我問他:
“孟極已死,可是茉瑾怎會仍困于夢境?你方才用了喚魂術,可看見了什麽?”
他幽幽道:“她和鹿神乃是私奔至螭骨淵,執念過深,才會将神識困在第九重夢境難以出來。”
“私奔?”
我訝異在神界以端方聞名的鹿神還能做出這種事。
仔細想想倒也是了,無天帝诏令的神魔無法結親。
鹿神和魔界公主且還曾是将領的茉瑾相愛私奔,這是違反天規的事兒,鹿神的天誅令這會估計已經滿六界飛。
前幾世,神界發現我成了魔後還曾一度派使臣過來,跟魔尊不停地叨叨必須把程序走完不然天帝臉上挂不住。
最後魔尊被煩得無語,大手一揮補了與婚書送到神界,還補辦了婚宴。
我和同一個人結了八次親,誰信?
“上天還真是愛為難有情人。”
我嘆息。
魔尊聞言停下腳步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又怎麽了祖宗?
“哼。”
祖宗轉身拂袖離去。
“我感嘆一下都不行嗎?”
心累了。毀滅吧。
*
雨停了。
地形蠕動,廣袤無垠的黑紫色沙礫引人發慌。
越往前走,瘴氣化形,眼前景色越發清晰。
一望無際的海市蜃樓浮浮沉沉。
海市蜃樓中描繪着那些上古海底巨獸在深淵之中游弋。
掠影重重,如夢似幻。
再走下去便是螭骨淵底,黑紫色的沙礫之上,巨獸之白骨累累。
“砰——”
一陣巨響,魔尊閃身将我護在身後。
我猛地回頭看去:“是方才鹿神和茉瑾所在的方位。”
極其不妙的預感。
遙遙傳來尖銳的破空聲,仙術如狂風般呼嘯而來。
“不好!”
我朝着回去的方向狂奔:“是天誅臺的神将!”
“嘶——”可腳踝一用力還是痛。
“朱砂!”魔尊一把拽過我:
“你冷靜點。”
我怔怔失神,自責不已:“都是因為我……茉瑾這一世因我才會失明,鹿神因我才會被天誅臺追殺,前世他們沒有這麽倒黴的,熄玦……他們都是因為我……”
他摟我入懷,安撫地輕拍着我的背:
“一切皆是因我改變了因果。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若是知曉這會影響到他們,我也不會……”
“朱砂,重來這一世,我很欣喜。”
他柔着音調,生怕我難過似的:“我雖不知原因,卻時常感受到你并不由己。”
“重生醒來之時,原本想着我定要磋磨你半生再慢慢殺了你,可是,一想到你還能再對着我笑對着我哭,一想到還能再與你神魂相融……我即便殺你一萬遍都沒有抱着你時這般令我魂魄愉悅。”
我剛想落出來的眼淚讓他的話給堵了回去,埋在他胸前把他抱得死緊:“混蛋。”
“是你曾引導我尋到自我,不再只是魔的容器。”他将我拉開,暗紅的雙眼只有溫柔,卻也桀骜地盯住我:“敢不敢,與天争一次?”
“熄玦,我一直忘了與你說,”
“嗯?”
“謝謝你。”
因為你,我生出從未有過的勇敢。
“謝禮我保留選擇權,”他笑得幾分邪氣,靠近我的右耳:
“到時候不許再哭。”
或許是他低沉的聲音和某些臉紅心跳的時刻太像,我看着他的喉結紅透了耳根:
“走、走不走啊!他們、他們倆能撐得住嗎!”
他笑得極不值錢:
“你站這等一下,取個寶貝。”
“嗯。”
但見他瞬步跨入螭骨淵最深之處,擡手咬破指頭,緊接着半跪地往那累累白骨上一按——
将原本深埋于地底深處的洪荒千機圖引了上來,與其結契,成為它的主人。
洪荒千機圖拿到手後,他攬着我的腰:“走吧。”
很快便回到茉瑾這裏。
我确實萬沒想到,天誅臺能來這麽多神兵神将。
天璇将軍身披華光墨甲,周身氣場威嚴,仍還在試着勸解鹿神:
“鹿神,你該是神界那最懂天規之人……今日之事,仍留有轉圜餘地,你我同僚一場,還望勿讓我等難做。”
話說得似乎是給了鹿神最後一絲體面,但言下意思是讓鹿神別做掙紮,回去後或許可留一條命。
只要是天誅臺下達的天誅令,我至今還未聽說過哪個仙神到了天誅臺會免于受天罰的。
鹿神一手握拳,另一邊緊握着茉瑾的手。
他神色苦痛地望向茉瑾的臉:
“阿瑾,是我無用……”
茉瑾并非怯懦之輩,心下了然,只坦然一笑:
“澤霧,你可後悔?”
“怎會!”
鹿神唇邊苦笑,言辭堅定不移:“此生無悔。”
茉瑾笑得燦若繁星:
“我亦如是。”
我看着他倆不知不覺眼眶濕潤,魔尊揩去我的淚:“哪來那麽多的小豆子。”
正欲開口回怼他,螭骨淵一陣劇烈搖晃,地縫寸寸裂開。
“來了。”
魔尊唇邊挂起一絲肆意的笑,雙手環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