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答案是誰
你的答案是誰
“他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剛才情況緊急,他以為你要傷我所以才……哎呀,不說了,我知道離得太遠了鹿神你沒看清,你對茉瑾關心則亂嘛,我能理解,我不怪你。”
我連連擺手,眼看着九色鹿神攥緊的拳頭暴起青筋,只好充當一次和事佬。
茉瑾卻是個暴脾氣:“魔尊,你別以為她救了我你就可以随便罵人!你再說一次瞎子我就讓你也變成瞎子!”
“哦?你有這本事?”這氣死人的本事到底是厲害。
“我……”
我頭疼得扶額:“你們別吵啦,坐下休息會不好嗎?”
看着地上那一大片早已被魔尊的赤鱗火燒成灰的骨蟲,我默念仙法點了幾個石墩子出來:
“都歇歇,坐會。”
這倆人幸虧沒做成夫妻,不然魔宮房頂日日都得掀翻一次,啊不,十次。
不過我真真好奇的是,神界之上雅正孤高的九色鹿神怎會和魔界鸾族的茉瑾公主在一起了?
有機會必定要狠狠八卦一下。
“啊,疼。”
魔尊捏了捏我的腳踝:“盯着他看什麽?”
我俯身湊近他耳語了幾句,他木偶似的臉瞬間起了幾分尴尬之色:“別人的事你這麽關心做什麽?”
“你都不好奇嗎?”我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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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也不擡:“我只好奇你。”
“嗯。”親了親他的額頭:“謝謝魔尊大人替我療傷。”
茉瑾聞言便笑話我:“你倆感情倒是真好。”
我一下子竟忘了邊上還有他人,瞬間耳根發燙,捋捋頭發:
“咳,還……還好吧,怎麽說也是、是夫妻嘛。”
魔尊大人的臉色終于不再黑如焦墨。
“夫妻?”
原本坐在石墩上的鹿神瞬間被這消息炸到起身:
“朱砂,你可想過月吟?”
怎麽沒想過呢。
他曾是我的全部啊。
我感覺到魔尊手心的灼熱,對着鹿神說道:
“他已經死了,該往前看了。”
“他沒死!”鹿神氣急,那是他的至交好友,真是瞎了眼看上這株梨花樹靈。
“他還躺在那裏!他為了救你躺在那裏!”
魔尊蹲在我身前:
“上來,我們走。”
“嗯。”
俯身便趴在他的背上。
走了許久,我還是忍不住眼眶的酸澀。
眼淚就是這麽不聽話,像斷線的珠子,不停滾落在他的背上。
我摟緊了他,一開口泣不成聲:“對不起……”
他緊繃着不說話,只背着我不停地前行。
螭骨淵地界大得無邊,地勢高高低低複雜得很,一時間沒注意,我們便迷了路。
紫色的大雪越下越大,暗夜降臨,黃霧滾滾,風聲仿佛鬼哭狼嚎一般。
像要用這場雪埋葬了這世間的一切。
沒辦法,只好找個山洞躲了進去。
赤鱗火造成的傷即使用木系仙術治療也難以愈合,我行走艱難,只好依賴着魔尊。
“熄玦,我口渴……”
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無甚表情地看我一眼,起身摸了摸衣袖,端了一碗水出來。
我喝了幾口,把碗還給他:“好甜。謝謝。”
他接過後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又過了個把時辰。
“熄玦,我肚子餓……”
他又從袖子裏摸出兩個我最愛的烤羊腿。
“喏,分你一個。”我拿過兩個又大方地遞給他一個。
他接過去無聲地吃完。
又過了個把時辰。
熄了火就寝,我怎麽也睡不着。
滾到他懷裏:“熄玦,我冷……”
許久,久到我快睡着時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我死了你也會這樣對我嗎?”
他輕抱住我,聲音滿是落寞。
我把自己悶在他結實的胸口,握着拳頭用力錘他:
“你就是個大豬頭。”
他不知道,這已是我們的第八世了。
越想越委屈,我哭出了聲。
“怎麽了?”他拉開我:“我還沒說什麽呢。”
“你好過分!你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嗚嗚嗚嗚嗚!”
他緊張地擡手給我擦淚:“那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他把我摟住輕輕拍背,說出口的話簡直能氣死我:
“上輩子你捅了我都不見你落淚。”
氣得我脫口而出:“那是因為我知道我們這輩子還會在一起!”
他愣住:
“你說什麽?”
我突然好想把自己的嘴割下來。天機不可言說,我已犯了忌諱。
“沒什麽。”算了,我犯的忌諱又不止這一個。
他卻突然笑了,摟着我,像個得到心愛糖果的孩童:“我就知道你的選擇是我。我就知道你的選擇是我……”
我哭累了,在他懷裏聞着他的氣息,嘲他:“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那又如何。”
“你說你來螭骨淵幹嘛,上輩子已是九死一生,就非要來!”我又要氣炸。
這個人倔的要命。
或許……我們再沒有下一世呢……
直到我快要睡着,迷迷糊糊聽見他貼着我的脖頸輕聲說了句: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極難得的,我做了個夢,夢見了許多許多年以前的事。
郁郁蔥蔥的神界神樹蔭,往深處走,有一片粉白相間的桃花林,漫天的桃花花瓣洋洋灑灑。
一方石桌,五位谪仙人。
“嗯?”
一道亘古悠揚的聲音在我的枝丫之下響起。
我揚開花瓣側頭一看,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仙君。
“這片桃花林中,竟還生着如此淡雅似雪的梨花樹一株?”
手執玉簫,清風撫衣袖,悠然的靛青色身影獨立樹蔭中。
細看之下,他的一雙瞳與我往常見過的任何生靈都不同。
一片墨色之中卻有藍色深淵在其中流轉。
眨眼時,仿若一顆破碎的琉璃珠,光影散去又重組。
冷冷清清的,寂靜的,無悲無喜。
可一不小心,便被他吸引再挪不開眼。
“月吟,”
桃花神女坐在石桌前擺好酒杯:
“今次你終于有空,可算舍得來見見我們幾個老友了。”
桃花神女一笑,我身側的桃花樹們紛紛綻開了花苞。
鮮嫩嬌媚。
灼灼其華。
月吟神君望着她淺笑,眉眼間不再如方才淡漠。
九色鹿神撩開石綠的長袖,白淨修長的指尖發出微光,點出了幾盤瓜果:
“花舞,你也知道,星辰之墟的流轉與守護依靠于月吟掌控,他何來時間離開那處。”
一旁的清酌仙君脫下紫色外衫,忙倒着酒,大有不醉不歸之意:
“月吟,你這厮太熱衷修行一事,看看,咱們這七八百年都是四缺一!月吟神君就說怎麽賠?”
酒落入玉杯中的響聲如此清脆。
月吟無奈舉杯連飲:
“實在對不住,我先自罰……”
桃花神女和身側的榕茗神君皆是欣喜着鼓掌:“好!”
榕茗神君是神樹蔭的主神,亦是笑言:
“月吟慢些飲,哈哈哈哈!神樹蔭的石桌石凳可永遠有你一席之地……”
紛紛揚揚的神樹蔭桃花林下,仙人們把酒言歡,好不惬意。
我在一旁也将這畫面看得癡了,無知無覺中竟又開出了許多梨花。
酒過三巡。
鹿神酒力不及其他四人早早趴下。
桃花神女在月吟神君的簫聲下翩翩起舞。
清酌仙君将将擡首作詩時,卻頓住,他發出疑問:
“花舞,來過此地多次,我竟未曾注意這還有如此紅豔可人的一株梨花樹啊?”
紅豔?我嗎?
可我是一株白色梨花樹啊。
不過,梨花确實與桃花多有相似,我早已習慣被人錯認與無視。
我上下左右看了看自己,奇怪了,方才新開出的花朵竟是一片緋色。
桃花神女也停了舞步,向我走來,笑着撫摸我的花瓣:
“是我于五百年前從人間帶回的。竟已生出了魂靈,此定是祥瑞之兆,幾位,不妨給她起個名字?”
幾位仙人望着我思量片刻,榕茗神君撫着白玉酒杯道:
“青蔥綠蔭,萬千盈盈桃花落白無數,只一抹映紅朱砂,喚作朱砂如何?”
這名字我喜歡極了。
回首間,瞧見那幽藍的雙目中也盛滿了笑意……
再一閉眼,睜開時,子夜藍的雙瞳已變作了熾烈的暗紅。
我伸手撫上去,無意識地喃喃:
“怎麽變色了?”
“啊!”我猛地推開了魔尊。
原來已是夢醒。
他抓住我的手,眉間愠怒,咬牙問我:
“你方才,是在看誰?”
“魔尊,她心底的人是誰,這下你可知曉了?”
側頭看去,是一只雪白似豹子的異獸,額前那群青色的上古紋印絲絲流轉,華光浮現。
孟極,傳說中可以入夢的神獸。
手腕上傳來劇痛,對面那人猩紅的眼底滿是憤怒。
無意間流瀉的失落就像一片片細碎的刀,密密麻麻地刺向我。
他閉了閉眼,緩慢松開了我的手。朝山洞外走去。
此時的螭骨淵早已停了風雪,下着淅淅瀝瀝的綠色小雨。
他走了。
“想不到魔尊夫人竟是如此貌美,”
一道妖異的聲音自我身側響起,如蛇吐信般黏連:
“嬌嫩佳人,冰肌玉骨,啧,無怪乎他舍不得下手。”
我閃身躲過他的手指,警惕地瞪着他:
“你是何人?”
“我?”
那人長相極俊美,眉目狹長,眯起眼時似有數不盡的風情。
神獸孟極走去他身邊乖乖趴下,長尾讨好一般扭動兩下。
“我乃是這無主之地的主人,啊對了,曾幾何時,我也曾待在那九重天上俯瞰芸芸衆生,同你一樣。”
一身飄逸的柳黃廣袖随風悠揚,衣袍穿得不甚端正,松松垮垮袒露出胸肌一片,他似乎是不愛用那赤腳走路,漂浮着向我而來。
“美麗的小仙子,你可以喚我翼師。”
他不知從哪變出了一把羽毛扇子扇風:
“哎呀,說起來,在神界風光那已是數千年前的事兒了,也不知你們小輩還能否認得出我呀。”
音調婉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人間哪家館子裏的小倌。